《少年下了船》寂光森林

3、“顺安”号

　　天城的身世一直被父亲保密着。这位外表铁骨铮铮的“海雾之神”也曾保留过一点私心，他留下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即使他有着妖女的基因，但他相信只要好好教导，这个孩子一定能成为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是外人恐怕不会这么想，于是，为了不让他受母亲的牵连，天城一直被藏在地下室里养大。直到4岁那年，海雾之神觉得人们已经淡忘了这段往事，才放天城出来见了太阳。天城就是从那时才开始渐渐跟正常的孩子一样适应这个新世界的生活。
　　如今，因为天城在海滩上刻雕像暴露这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天城的身世也就被大众知晓了。但之所以天城在那天的沙滩上没有受到攻击，是因为大家的心思还只是在那尊雕像上，一旦大家开始琢磨天城的身世，恐怕就是宇宙之神也保不下他了。想到这里，这位海雾之子，曾经视死如归的他脸上也显露出一丝愁容。他起身向窗台走去，远处的大海平静地铺展开来，淡蓝的海色仿佛能包容一切，甚至可以将天空也一并揽下。远天之际，一个小黑点漂在海面上，那是远行的航船。
　　海雾早早地来到了码头，他巡视一艘艘航船，左右寻人打听询问着。跟那些前来询问货物情况的人不同，海雾只是关心船身的大小，抵抗风浪的状况，以及是否适合年轻人的娱乐生活等等。
　　在忙不迭的码头工人和一波波海员中间，有一位着装爽利，行动轻便的青年男子。他头上戴着一顶高尖渔夫帽，皮肤黝黑，想必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晒的缘故。海雾远远看到这位青年身体稍稍前伸，正要跟一批下船的海员一一握手。
　　“啊哈，恭喜满载而归。”握手。这男子的上唇留着两撮儿小胡子，说话时那两撮儿小胡子一跳一跳的，再加上他总是漏出一副笑模样儿，让人看到也跟着喜悦起来。
　　“老爷子，身体还是这样硬朗。”握手，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开。
　　男子继续为后面的海员保持微笑，“瞧您脸上的笑容，一定是路上看了美景瞧了美人儿。”海员握手离开。
　　“呦，这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快快看向你的小情人儿吧，她或许已经，等不及了。”老人跟年轻人握手的档口眼神儿向不远处的小姑娘瞟了一眼。
　　“……”握手，微笑。
　　每一个握手的人，尽管都没有说什么话，但都给这位戴渔夫帽的男子回复着笑意，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好似习惯了这一场景，仿佛这握手仅仅是例行公事。
　　这批海员都下船走远了，渡台上上只剩下开始搬运货物的工人。“哎呀，又有一批人钱包鼓起来了。”男子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半的叹息，一半的洒脱。
　　这一切海雾都看在了眼里，男子也注意到了看着自己的海雾。
　　这男子一看便知她不是这里的常客，于是好奇之心驱使他走过去。
　　“这位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尽管问我，我是这儿的小神通。呃……神通，您知道吧？就是消息可准可灵的神！”说这话时明显带着些自傲。
　　“我，我想买一艘船，可是……”海雾说。
　　“可是，不知道去哪里能买到！”小神通露出神气兮兮的表情，仿佛能看懂对方的心思。
　　海雾正要去肯定这个答案的时候，小神通已经又开口了。“那么祝贺您，站在您面前的这位小神通可以帮到您。”话刚说完，小神通就转身准备出发，但想到对方年长，于是出于礼貌，回头加上一句：“您不防跟上我。”
　　海雾虽心有疑虑，但还是跟上了这位自称“小神通”的奇怪的人。
　　他们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小神通先是停了一下，海雾也跟着停下。小神通看了海雾一眼，然后又继续走向前去，推开篱笆。海雾发现这时的小神通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那股神气，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他们已经进了这户人家。
　　海雾站在这个面朝大海的院子里，看见屋前横着一条绳，挂满了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鱼。院子的一侧几个架子担起来一团团渔网，像一条长龙一样自由地睡卧在竹竿上；而另一侧还有金鲳鱼方阵，这些金鲳鱼在一块两米见方的晒渔网上一个个插空排好，整整齐齐，每一个都规规矩矩地守护着自己那块菱形区域，谁也没有逾矩。
　　海雾站在院子里感受到了整洁有序，远处的夕阳照射在窗户玻璃上，他被那金色的光闪了一下眼睛。这时候，屋里走出来一位老者，手里拿着一个物件，走路有些跛脚，但动作还算利索。再走近一点，海雾注意到这老者的头发和胡须已经花白，看上去有六十多岁。
　　但还没等看清楚老人手里拿的东西，就听到那小神通跑出去的动静。只见那老者也加快脚步，朝小神通逃跑的方向奔去，边跑边骂骂咧咧：“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踏进我这个家门。”说着将手里的酒瓶子朝着小神通扔了过去。海雾也朝着那瓶子扔出去的方向观察着这一幕，在海边的沙地上酒瓶子完好无损。
　　“做什么小神通？”老者跑着捡起沙地上的酒瓶，“我看就是个算卦的！”老者又扔了过去，这次那酒瓶子总算是碰到了小神通的腿，小神通“哎呦”一声，向身后看了一眼。这时老人一脚没踩稳跌倒在地上，这时的小神通漏出担忧的表情，赶紧上前扶起老人，扶完之后，老人想趁机揍那小神通一下，却还是不及这年轻人反应敏捷，只见小神通迅速撒手跑出了五米远，站在那里瞧着老人追不到自己，他也就不跑了。
　　“你……你！”老人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我……我……”小神通面露惭愧。
　　“你这畜生，你枉费我十几年的心血啊！”老人气得坐在地上。
　　小神通捡起脚下的酒瓶子，小心翼翼地递向老人，“您打我吧，给！”
　　老人抓起擀酒瓶，顺势抡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小神通身上，“师傅，别打别打。”小神通又露出一副嬉皮笑脸，“我给你带来一个徒弟，你看！”小神通指向老人身后还在看热闹的海雾。
　　海雾不想这战火突然引到自己身上，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和惊吓一时之间全涌在脑海。
　　老人扭头看到这位已经面露沧桑的四十岁男子，转过身来将手里的酒瓶砸下去，“你骗谁呢，他都能做你老丈人了！”
　　海雾听到这老人说自己年龄大，赶紧立了立身体站直了一些，好让自己显得年轻点。
　　“不是不是，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他有个儿子，还未成年，肯定是个好苗子，嘿嘿。”小神通见那酒瓶不再落下，嘿嘿朝着老人笑了一下。
　　老人听到这话，眼睛里突然闪现了一道光。

　　老人面带微笑看向了海雾，顺手将酒瓶扔给了小神通。小神通这下可算是能松一松神经，他站起来，看着老人伸着手走向海雾。海雾只得勉强挤出笑脸，握住了老人的手。
　　“好！好！”老人语言里饱含着激动和欣喜，“走，回家。”老人深情地看了一眼海雾的眼睛，示意他跟上自己。
　　海雾还没有从这一幕幕中走出来，只觉得一股酒气围绕着自己，但由于惊魂未定，也只好先跟着。
　　老人朝自己家的院子走去，海雾和小神通在后面跟着。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儿子？”海雾悄声问旁边的小神通。
　　“因为，咱的名字叫做小神通。”那小神通洋洋得意，跨着大步跟着老人。

　　“老人家，我是来买船的。”海雾话还没说完小神通赶紧使眼色阻止，但海雾没看见，继续说：“您可有闲置的船卖给我？”海雾手里端着老人刚刚递过来的茶碗。
　　“买船？”老人惊讶地说。
　　“是啊，给儿子买船嘛！”小神通一边笑着面对老人，一边在背后用手势阻止海雾接着说下去。
　　但任谁在这时候也是无法理解这勾来绕去的手指在表达什么。海雾索性不去猜测，继续说：“对，买船给我儿子用。”
　　小神通已经满头大汗了，但幸好老人的表情没那么惊讶了。
　　“为儿子学习生涯做准备？”老人已经喜笑颜开了。“这是一位好家长啊，知道早点为孩子投资。”
　　“嘿嘿，是吧。”小神通松了一口气，还在一旁附和。
　　“这么着吧，我有船，但不能卖！那可是我的宝贝。但是看在我的徒儿的份儿上，我就免费给他用，但是学费可就不能免了。”老人喝了一口茶。
　　海雾也喝了一口茶。
　　但紧接着海雾却被呛到，一口茶水喷溅出来。
　　小神通好像有预知一样挡了一下脸。
　　“学费？”海雾惊掉了下巴，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老人真以为自己是来给儿子寻师傅的。
　　海雾看看小神通，小神通点了点头，挤眉弄眼。
　　“本来我只想到买一条船，现在又有了一位老师。”海雾心里琢磨着，“这样也好，且先不管这老师是想教什么，起码这船一定有了一个靠谱的船长了。”想到这里，海雾把那刚刚张开的嘴巴闭上，然后嘴角向上答应了一句：“学费，没问题！”
　　老人家把海雾他们送到门口，海雾临走前询问了一句：老人家怎么称呼？
　　“开了一辈子的船，我也只不过追求一个‘平’字，海平、风平、一世安平。”老人家望着远处的大海，久久望着，那附近的海上晃着一艘大船，上面写着“顺安号”三个字。
　　……
　　“老平头！我们走了！”那小神通跟海雾并肩走远了，挥挥手跟老人告辞！
　　这一声“老平头”将老人从刚才的正襟危坐中拉回到现实，摸了摸自己修剪得平齐的发型。
　　“切！这个小滑头！”老人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