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向瑶台月下逢》枝头袅

8、下山

　　细碎的晨光透过轻薄的盈帐打在瑶丹的脸上。她的羽睫微微颤动，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
　　瑶丹缓缓从床上坐起，发现手上撕裂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但因为过度的惊吓和失血导致心悸愈演愈烈却不可逆转。百里赤危那双呼风唤雨的手可以救所有人的命，可以改变世间任何不合意的规则，除了她。他只能治愈她的伤，却治不好她的心悸，变不了她早已被写好的命数。
　　原来还有我做不到的事。
　　死亦无所恶。活了这么久，百里赤危早就看淡了这生命的轮回，不过是盈虚更替罢了，何况他独自一人走过万年的岁月，称孤道寡，不贪恋什么金银权势，亦无知己爱人，了无牵挂。
　　现在，似乎有了牵挂之人。或许是好奇自己前世的姻缘纠葛，或许是往日不曾被察觉的悸动的借口，又或许只是单纯喜欢看紫荆花落在她头上。淡然，却千丝万缕，剪不断，那干脆就不理了。
　　见她起身，村里的姑姑婆婆三三两两疾步而行，担忧的脸色暂时放下了。
　　“哎呦，你个死丫头！吓死我们了！”
　　“叫你别乱跑别乱跑，偏不听，真是......把药喝了，好好休息啊。”
　　......
　　“要不是恩公找到你，给你疗伤，你现在该躺倒地底下啦。”
　　千万句嘱咐中，瑶丹唯捕捉到百里赤危的名字，撑着床沿道：“那个，百里赤危在哪？”
　　得知还未过月圆，百里赤危仍在村内，她便不顾什么了，单单扯了件披肩披着就踉跄地出去找他。
　　“你刚醒呢，去哪啊！嗐，真是的这孩子......”
　　瑶丹绕着村子找了一圈，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已经走了吗？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
　　奔走之中，瑶丹已经听不到什么杂声了，嗡鸣从脑中响起，胸口闷地喘不过气来，涔涔汗水打湿了两鬓和脖颈，最后双眼定格在紫荆花树下——那个清冷却不凉薄的身影上。
　　他靠在树干旁，像在小憩，村里最鲜艳的紫荆花都在他身边失了华彩。
　　找到了。虽然你总是阴晴不定的，也总嫌弃我吵闹，但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瑶丹享受着当下不知是心动还是心悸带来的阵阵绞痛，带着这份心意向百里赤危静静走去。村子里很安静，只有瑶丹自己觉得心跳声太吵。
　　她悄悄蹲在百里赤危面前，见他闭着眼，便壮着胆子用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眉弓。半晌，那双桃花眼缓缓睁开，带着阳光照射下透出的晶莹望着她。
　　手已经急忙收回来了，却受不住这意味不明的对视，别过头道：“嗯......我就是来谢谢你的，第二次，你又救了我。”她用手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始终不敢抬起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我做得到的，就当做是我的......报答。”
　　百里赤危没有爱过什么人，更不关心红尘琐事，自然看不懂眼前的少女是作何姿态。除了对自己的感激之外，还多了一份扭捏，完全失去了往日“张扬跋扈”的样子。难道是脑子也吓坏了？
　　他不经心地望着树上的紫荆花道：“你……还有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已经感觉好多了。”瑶丹扬起头，发髻上的簪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作为报答，明天陪我下山走走。”整理好心情，他缓缓正过头，不在避讳地看着她，一丝肆无忌惮在温柔的包裹中几乎冲破出来。此时，好像只有他才能看着她，他也只想看着她。
　　瑶丹小心翼翼的讯问中闪过了一丝雀跃，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本就苍白的脸色多了一分惨淡，再放开时唇中微微透出粉色，勾去了赤危暧昧不清的眼神。
　　“好好好，我陪你去！……话说，睚眦去哪了？”
　　“……他没看好你，我罚他去阎王那里帮点小忙。”
　　“……”

　　次日，瑶丹收拾好，告知了村里的姐姐姑姑奶奶们后就跟着赤危下山了。
　　少女还未离开过巫山以外的地方，一切事物都是新奇的。山下的生活她也只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不光是万家灯火，也有世态炎凉，好像和村子里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多了些男人。虽说算不上她是向往的地方，但少女是抵抗不了烟火气息的吸引力的。她一路上又蹦又跳，激动时紧紧地拉住赤危的手腕或衣角，全然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
　　赤危偶尔别过头看她的侧脸，好像一只喜悦的鸟儿牵着他慢慢向前走；偶尔矗立在她身后，等着她拿到新买的什么小玩意儿是转过来的笑靥。只是瑶丹太过激动了，时不时刺痛的心悸会给那张明媚的脸抹上灰色，也把赤危从如梦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至少，她现在很快乐。
　　悬日慢慢坠落，留下一片斑斓的光景。二人不知不觉把镇上逛了个遍，不像是瑶丹为了报答赤危，反而像赤危陪着瑶丹来散心。花灯摊子支在河岸边，莹莹火光同无数百姓家的灯火点缀了这个夜色笼罩的镇子，倒影在河水之上，好似一华美的绸缎在流淌。
　　“这是什么？”
　　“花灯，凡人用来许愿的。”不过是些无用的迷信罢了。
　　“很灵吗？神仙会听到吗？”
　　“会的。”找神仙不如找我……
　　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瑶丹冲到摊子前面，挑了两盏过分扎眼的花灯，把一盏给了赤危。
　　百里赤危满脸不情愿道：“你写就好了，给我做甚？”
　　“哎呀写嘛写嘛，你就当陪我写嘛。”她抱着他的手，别扭地晃来晃去。rua，要被自己恶心到了。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快要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想要留住这一丝气味的念头不可理喻地放大了。
　　求我的时候还蛮可爱的。
　　瑶丹的笑脸摆僵了，都没见他有动一动的意思，刚打算把手撒开时，他迅速捋了一下袖子，收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写下了他的愿望。
　　瑶丹写好后别过头来看他的愿望，白纸上只铿锵写了一行“管好你自己”。
　　“你这写的是什么呀，有你这么跟神仙讲话的吗……”她鼓着嘴盯着他，面色被火光照得微微泛红。
　　“不过给这些自以为是的神仙一些忠告而已。”
　　“要是神仙被你惹得不高兴了，不愿意帮我实现愿望怎么办？”
　　“哼，要真这么小气，还做什么神仙？”
　　无语，之前谦谦公子的形象果然是假的……

　　瑶丹蹲在河岸边放那两盏花灯，看到它们渐渐飘远了才肯起来。赤危为了防止她掉到河里，自觉地牵过她的一只手站在她旁边，瑶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保护，任由他把手拉过去。
　　她等着花灯飘远，灿烂的星河倒影仿佛写着她那已经被实现的愿望，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偶有彩蝶翩飞至眼前，起伏的兴奋之间，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紧握她的手。
　　这种？触摸像一股暖流，从他的虎口蔓延到全身。百里赤危当然不会被这寻常夜景吸引，只顾眼前人，当固定的动作被她打破，手心的温热就会变成让他上.瘾的毒.药。

作者有话说

　　百里赤危：你猜我许了什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