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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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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是五月十一号,我生命中第二十二年的初夏,一群自称时之政府工作人员的十几位男男女女并一只狐狸涌入我的庭院,齐齐鞠躬,诚邀我去做审神者。
审神者呢,是一种职业,负责统领刀剑付丧神活跃在对抗时间溯行军的战场,死亡率远超一般职业。
据说大部分可以担任审神者的人都会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自己的不同,因为他们拥有灵力,有些人拥有很强的野性直觉,有些人有特殊能力,反正各种各样都有,都是怪人。
带头洽谈的人叫田中,全程面带礼貌微笑,他拿出一张符纸,让我把手掌放上去,说是检测灵力的符咒,会因每个人灵力的差异而变为不同的颜色,他说时之政府会根据我的灵力等级给予不同的本丸待遇。
事实上,我在将来会得知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时之政府为了让我入职,早已决定那天不管我的灵力强弱,哪怕微弱得只有一丝都好,毕竟百分之九十六的正常人类都该有一丝的,他们都会在我的房间里拉响纸花炮,说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能天才灵力者。
田中弯腰,把符纸递来,我不接,他坚持,我不接,气氛很沉默。我们僵持半晌,最终我把手放上去,只是有一点好奇罢了,毕竟我是不可能去为别人工作的。
不过灵力测试的最终结果很唏嘘,想必大家也能猜到一点了。
没错。我根本连一丝灵力也没有,是全体人类中罕见的百分之四。据说这百分之四里有一半都早夭了,剩下一半大多重病缠身,我这么健康,实属罕见。
【二】
我对他发脾气,把整个六层的点心塔全部扫到地上,理所当然,我的脾气就那样,基本没有什么好脾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打扰了我的下午,还因为测试的结果就像在说我不如别人。
“你早就知道的吧!是特意来羞辱我的吗!滚出去!”
田中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擦汗,絮叨不停的念些什么您是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人,一定有哪里出错了,您一定有我们不可或缺的能力,历史也很需要您,请您务必要来担任审神者…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田中他一紧张就口吃,听起来真的很费劲,我也不想听了,张口就要喊人把他们弄走!
那段时间我家里新聘了一位很务实的贴身安保,就是很务实的那种务实,他高达两米二,神出鬼没,并且很有哲学气质,据说还是意大利籍前白手套,具有一种令人出殡的特殊职业气息,很可怕。
他环抱双手,走来,很有压迫感,双眼长得异于常人。
田中的汗已经顺着脸上那张纸滴了下来,没想到就在此刻,我那个据说去谈几十兆大投资的父亲步入庭院,他伸手制止,并大喊:
“竹理绘!不要任性!答应他们!该给的钱我都给了!”
……
原来如此,我那不可或缺的能力是钞能力。
【三】
父命难违,我真恨自己没有早出生五十年。
兜了这么大一圈,我对时之政府全无好感,是真的不想去,现在只想再挣扎一下,拿刚才的测试结果。
“我没有灵力。”
叫做田中的财政部负责人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已经想好了应对方式,他说没关系,会有其他人负责提供您与付丧神结缘的灵力,以对您提供灵力的方式供您结缘,不需要您做什么事情的。
我的挣扎没有效果。而且我很早就听说审神者的工作像块电池,只是没想到我会成为一个电力转接插头,不由得露出,那种表情。
像个吉祥物一样伏在地上的狐狸抖了抖毛发,用欢快的语气打破僵局。
“唉呀!审神者大人!既然您已经决定好了,那来选择您的初始刀吧!”
【四】
他们带来五振刀剑,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关于怎么从五把刀里选中歌仙兼定的事情,大概就是随手一指,因为我当时很烦,还很恼怒,当面就砸了不少东西,里苏特沉默地看我砸,不关心,没表情,侧头躲过飞溅来的陶瓷碎片。
毕竟我要被我父亲送走,他还支付了很大一笔投资,特地要将我送去战场。
简直一点都不合理!我不但没有灵力,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个被金钱滋养出来的高贵豆腐人,真是看什么烦什么。
而被我选中的歌仙兼定大概也不会很愉快,毕竟他可能是史上第一振连主人面都没见到的初始刀,并且化形在管家的房间里。
不过他没闲着,为了我将来的生活质量,我父亲决定让他在行使刀剑的本职前,先了解我的生活习惯,时之政府也对他嘱咐了不少事情。
一个礼拜的任职缓冲期过得很快。
没有朋友给我送别,可能他们早就巴不得我被送走,最好是死掉,父亲在出差,传送阵前只有我与我选中的刀剑,还有时之政府工作人员,我初次见到歌仙兼定,他好像有说话。
好像是什么三十六,什么风雅的,我没怎么仔细听,因为当时我在想其他的事情,而且他说的话太拗口了,文邹邹的。
我当时在想,没关系,等下次家里再有一块规划地的时候,那些陪衬又会对我热络起来的,而我一分钱都不会施舍给他们的。
【五】
本丸在占地面积上勉强令人满意,勉强有安室宅的二十八分之一大小。
狐之助说这栋大约七层楼高的天守阁是我的住处,里面有桑拿房与室内泳池,余下还有温泉、跑马场、天然氧吧、星空小屋、林中原生态度假屋与私人海滨浴场,有式神操持,随到随用,它介绍完,卖萌般眨巴眼睛,问我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还是大问题,我看了看它,再看了看歌仙兼定,还有其余所有人,说了目前为止第一句和歌仙兼定搭边的话,还不是什么好话。
“问题显然易见吧,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态度高昂地指出我在家里养的那只叫做安德莉亚的雌性鳄鱼都有六个佣人照顾。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我家里一般都会准备两队女仆供我驱使,我偶尔还会觉得人手不太够。
歌仙兼定僵硬一瞬,而狐之助也停顿片刻,给我介绍起了可以增加付丧神的锻刀室与配套的手入室,并保证大多数付丧神的工作能力非常优秀,性格温驯,社会化适应性也很良好,该说的说完,该给的给完,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与我热情告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的介绍就好像在跟我介绍某种宠物,很诡异。
他们离开,独留我与歌仙兼定,我瞥了他一眼,刚见面时他脸上带的温和笑意如今变得有点勉强,他低头向我行了个礼,叫我主公,恭敬得很有距离感。
我不在意,只觉得他长得很不错,有点像去年问我要八千万分手费的二街町牛郎。
【六】
我带来二十五箱衣服,各种季节都有一部分,歌仙兼定替我整理了一个半小时,他是近侍,我不太清楚近侍是做什么的,他整理房间,我涂指甲油,墨绿色,勾了一圈白边,涂完我问他,好看吗?
他说,“很是风雅。”
嗯,那就行,其实那句话也不算是问他的,说是自言自语也可以。
时之政府派其他审神者来替我增加人手,到了傍晚本丸里就热闹了起来,歌仙兼定刚把我的房间整理好,又投身于迎接大龄新生儿的工作之中。
好像从理论上来说,审神者是需要去迎接新刀剑的,我没去,因为我没时间,而且刀炉很热,灰很多,不是我会去的地方,我也没心情去。
狐之助劝说我亲自去唤醒,说那样的付丧神会更依赖于我,也更衷心。
我不需要,雇佣关系而已,为什么要依赖于我,拿钱办事的事情。
我在房间里用三丽鸥新款盲盒消磨时间,拆了四套没拆到玉桂狗,而歌仙兼定很忙,他不但要安置新来的付丧神,还要给我送晚餐,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反正就是很忙很忙,他将餐盘放在我面前,秉持近侍的责任汇报情况。
“主人,新的同伴来了,一共三十二人。”
餐盘里是欧姆蛋和代餐粉,还有一杯混合果蔬汁,几颗维生素软糖,是我在家里吃惯的菜谱,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味道还行。
【七】
就职第五天,歌仙兼定邀请我去广间用餐,我能看出他的纠结。
我们相处的还行,就是意外的还行,我是指我和歌仙兼定,他是近侍,基本上就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并且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写公文,排出阵列表,安抚部分大龄婴儿,还有负责陪我抽纸牌。
他好像真的很忙,每次陪我抽完纸牌,他房间的灯都会亮到很晚。
因为我们相处得还行,所以我去了,广间很大,人都到齐了,只等我入座,我的位置比他们高三阶楼梯,视野很好,但台下众目睽睽,把我弄得很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歌仙兼定的位置在我的侧后方,结合他每天要照顾我起居的事实,他就很像动物园的饲养员,反正怎么看怎么诡异,导致我刚坐下就想走了。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付丧神,他们基本都有博物馆馆藏级别的外表,里面甚至有不少孩子,七八岁的模样,歌仙兼定与我低声解释,短刀的付丧神会化作小孩,而其他的刀种大多都是成年人的模样。
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们穿着卸去护甲的出阵服,坐得规规矩矩,仰起脸,盯着我看,眼神亮晶晶的,是对我的期待,其他成人姿态的付丧神把视线凝聚在我身上,是善意,有几个不太合群的,但也没有特别不合群。
他们在等待我的回应,甚至可以说是期待。
我感觉很奇怪,而且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抱有期待,去问歌仙兼定就知道了,期待我的善意还不如期待织田信长现在变成女人,并且去夜店跳康康舞。
我真的不能理解刀剑的付丧神对主人的天生喜爱,而我生命中的所有人都在期待我的回应,每个人都演得比他们更真诚,即便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
压力很大,我不愉快,身姿挺拔的英俊独眼男性端来我的晚餐,和式晚餐,作为点心的果子特意捏成了女孩会喜欢的樱花样式。
“我是烛台切光忠,斩断青……!”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我发了脾气。
【八】
装有餐点的托盘被我整个掀到了地上。污渍顺着台阶流向下方,安静的室内变得越加死寂,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我对歌仙兼定发火,用尖锐又刻薄的语调。
里面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迁怒,我被父亲送走,被软禁在这里,虽然可以去现世,但我最终还是只能回到这里,而且我父亲明明把我的生活习惯都告诉了他,他邀请我来广间聚餐,又给我准备我不能吃的食物。
他沉默以对,不来反驳我,只是沉默地任我指责,显得我特别无理取闹,很讨厌,我只能提高音量,说都别来烦我了!一点很小的呜咽从某振短刀那里传来,让我看起来特别像个坏人。
没关系,我不在意,毕竟我这辈子被人在暗地里骂是个碧池的次数已经超越了古驰的年均销售额,我发完脾气便转身就走,木地板被我蹬得砰砰响。
饲养员歌仙兼定追出来,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付丧神,但我知道他一定特别心累。
他向我道歉,我听过很多道歉了,他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九】
歌仙兼定自那天开始不再强求我与其他付丧神相处。
我作为一个标准的富家碧池大小姐,与其他富家碧池大小姐的最大不同可能就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是个难相处的富家碧池大小姐。
但我的自知之明不会造就什么不同,就算我是富家碧池大小姐,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往我这里倒贴的人也不会少,所以率性而为就好,要做就要做最碧池的那个碧池大小姐。
今天骑马,明天看海,晚上在星空屋里做瑜伽,心情不畅就买东西舒缓。
歌仙兼定则被无穷无尽的政府公文淹没,接着他发展救兵,出入我卧室隔壁近侍间的付丧神逐渐越来越多,其中就有那个烛台切,我讨厌他,偶尔还会故意找他茬,可能是因为我讨厌歌仙兼定只讨厌了一小会儿,很没面子,所以转移性地讨厌起了烛台切光忠。
就任五十天,只记住三振刀剑的名字,一个叫做歌仙兼定,一个叫做烛台切光忠,还有一个好像是叫日三月宗近,因为他很好看。
【十】
噢,不对,是记住了两个,那个只会哈哈大笑接着自称老爷爷,被我骂了句神经病的付丧神其实叫做三日月宗近。
其实给我打工也并非一无是处,出阵远征他们自理,可像御守、个人需求用品、旅行用品之类都是我出钱买来的,都是最好的,我从来不会考虑二等品,也不会在物质生活方面苛待他们。
我出钱,他们出力,我偶尔会找两个长得合胃口的付丧神聊天,和歌仙兼定玩纸牌,绝对不再找三日月,不感兴趣的就把他们全部无视掉,我的本丸竟被发展得能被称上一句时之政府的中坚战力。
父亲说我会成为一个对历史来说很重要的人,看来意思是我会靠财富上的实力成为很厉害的审神者。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也大致接受了这种类似于被软禁的生活,逐渐趋于冷漠和平静。
直到那一天,天空被撕开一条灰色的口子,无数我闻所未闻的怪物从裂口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