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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五章 ...

  •   风亭月榭,一园春色。
      我正要感叹良辰好景虚设,却见一人乘风戴月,飘然落于面前,粗犷面庞神采飞扬,抬起手中花雕朝我晃了晃,笑意吟吟。
      月圆对酌之约,擅自作下的主,我过耳便忘。
      只是,李不让,为什么把戏言当成了誓言?
      为什么我猛然回首总见你就在身侧?
      为什么?
      笑意敛去,垂首,沉默。
      再抬首……却是一张刚毅默然的脸,一双坚定执着的眼。
      数年历练,几番生死,从青涩傲气到沉稳敢当,看你蜕变,待你真心,可为什么坦荡面孔下会是两样心思?
      莫言,你怎能隐藏地如此之深,毫无破绽?你教我怎敢再与人相交?
      何不形同陌路?何不?
      怅然一笑,寒光过处,血雾迷了眼。
      为什么以死相要?
      为什么?

      赤目的视线里是谁在向我奔来?那么亟不可待,摔倒了也不管不顾。
      小天。
      你知不知道第一个抱你的人是谁?不是你的母妃,也不是你父皇。自稳婆手里接过你的人,是我。
      你知不知道出生的时候,你有多……丑?剥了皮的瘦猴似的。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张嘴哭,真是……丑啊。若不是亲眼看着你降生,我真要怀疑是不是被调过包的,否则怎会没有一点先帝的器宇轩昂,姐姐的娇媚动人?……没有一直丑下去,真是万幸。
      你知不知道襁褓里的自己有多难伺候?半点不遂意便哭得声嘶力竭,三个乳娘,十几个宫娥教你整的人仰马翻。吃奶你要握着人食指,入睡要靠着人左肩,睡醒了要吮手指半刻钟,不得人打搅,抱在怀里要横半刻、竖半刻……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癖?
      你知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谁执笔不稳,愣是要学写字?五指抓了墨笔,小矮桌前一坐便是一整日,满纸歪歪扭扭的横竖撇,依稀可拼凑的那两字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姐姐薨逝,从锦瑟宫搬入弯月宫,揽你入怀,哄你入眠的那些无数黑夜,你可还记得?
      细雪纷飞,梅瓣纷飞,当日折梅赠玉,那句君无戏言,你可还记得?
      你不记得。

      十年,不仅仅是时间流逝,距离遥远,更是君臣伦常。
      正如你此刻在我面前,傲然负手,君临天下,睥睨冷然的眼里看到的只是臣子,心里想得只有江山。

      睁开眼,入眼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暗金色床幔。
      转头,软榻临窗,笔墨纸砚几卷书搁在桌案上,依旧是之前的摆置,墙上几幅字画,追魂静静悬挂。
      这是我的寝房,一切如昔。
      只是……人多了些,趴在桌上睡得死沉得是文太医?仰躺在椅上的又是哪个医官?……王勤在哪?转眼扫了扫四周,见他趴在我床脚瞌睡。

      “公卿?”不知谁一声唤,迷迷糊糊地,犹未清醒,却难掩惊喜。
      转瞬,个个清醒了,寝房里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公卿,您觉得怎样?”文太医冲到我床边,看似颇为激动。
      “本公很好。”我淡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似乎除了那三个字他讲不出什么别的来,我只得转眼看别人:“今儿什么日子了?本公睡了多久?”
      “爷,今儿廿三了,您整整昏睡了五日。”王勤嗓子沙哑,哽咽道。
      五日,确实够久。想当初被南唐世子一枪划开胸膛,我也不过只连着睡了五日而已。也难怪,此刻会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公卿,您眼下身子虚,再睡一会儿吧。”文太医道,抬袖擦了擦额头。我瞧他额上根本没汗,这定是他入了太医院几十年,伺候人伺候出来的毛病。
      我笑:“你躺五日试试,看还想不想睡。扶我起来。”
      医官们愣了愣,不肯帮我,见了本公自己挣扎,七八只手马上一拥而上,扶手的扶手,抬背的抬背,垫软枕的垫软枕。
      分明不是多大的动静,我愣是被折腾出一身薄汗来,靠着软垫,乏得像是刚从校场上下来。
      挥挥手,叫他们都退了,可一抬眼,竟一个个仍杵在面前。
      “都出去吧,本公瞅着你们心烦。”
      此话一出,一众医官拧眉,面面相觑片刻,见我面色不善,才随着王勤和府里的几个仆从,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昏睡了些日子,醒来,克制不住的想找人撒火。
      我瞧那些太医们也累得够呛,再要阴阳怪气的送人一顿无名火,他们太冤,也让本公人前失了涵养,索性就将人都赶了出去。
      混混沌沌五日,我似乎做个了很长的梦,醒了,想要回忆梦境里的只言片语,脑中却有如遮着层层纱帐,怎么掀都掀不开。
      罢罢罢,不就是个梦么。
      只是,依稀记得有一抹温度,冰冷的时候拂过我的脸,无望的时候握住我的手。

      七日之后,太医方彻底自萧府撤离,少了他们随时随地瓶瓶罐罐汤汤水水的出入本公寝房,房里的气味终于不再散着股苦味。
      太医临行前嘱我静养,能躺着不要坐着,能坐着不要站着。
      那不成废人了。这句玩笑话刚到嘴边,就听低着头默默然很久的文太医突然一声叹,下辈子做什么都不做太医了。
      我转眼扫了扫一众医官,看他们神色貌似本公不自觉地又造了些孽。

      我便闭门谢客足不出户,甚是严谨地遵医嘱养病。
      常常是躺榻上看会儿书,小憩片刻,园子里走动走动,一天便过去了。偶尔也会临摹几幅字,这也算是种静养,养心。
      探病的不是没有,听王勤说为数还不少,不过都一一挡回去了。
      半个月里,本公见到的新面孔勉强算来只有一张——内宦李公公,那日他奉旨送了批补药过来,听说都是各地进贡的珍品。我瞧了瞧,确实是珍品,有支人参看来竟有一寸宽,都快成精了。
      他传了几句当今的口谕,无非是要我好生养病,皇上挂念我之类。“挂念”两字我虽不敢消受,谢恩还是很恳切的。

      春意正浓,中庭里各色花草,该放的放,该盛的盛,绿意衬着姹紫嫣红,暖风托着暗香浮动,整个儿教人熏熏然的惬意。
      坐着水榭扶栏,有一搭没一搭的撒鱼食,看水面波纹一圈圈的荡漾,我的心也随着一起晃荡,愈晃愈慌,愈慌愈燥。
      这日子若是一直这么像潭死水一样过下去,本公宁可现在就闭眼。

      “爷,这鱼也太胖了。”王勤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闷声道:“可惜只能用来观赏,不可食用。”
      我瞥了眼近在脚边翻滚的一群锦鲤,前些日子还甚是优美的体态眼下已经圆滚滚了,正要再撒的一把鱼食适时的放回了瓷罐里。
      “确实太肥了。”下意识地瞥了眼水中倒影,幸好,本公没发福。

      王勤呈上雍王府帖子的那刻,本公的烦闷终于去了些。
      雍王约我后天游湖,并且在帖子里郑重向我致歉,擅自将登山改成了游湖,望本公见谅。我方忆起跟他似乎有过登叠翠山的约定。
      但凡官儿讲话,常常是十句里边半数是官话,三句是客套话,还剩两句也许是真心话,也许是废话。这理宦海里的人都清楚。所以,若有谁跟我作下了什么约,本公都听过便算,一概不往心里去。
      可似乎老天有意与本公为难,那些我以为随口说说的约定,别人都记得清楚,貌似只有我把它们抛诸脑后了。
      瞪着雍王的帖子,心思来回翻腾。本公得细细回忆,是否什么时候跟人信口开河过,若真有,赶紧弥补方为上策,免得不知不觉中坐实了寡信轻诺之名。

      隔日,天公乘人之美,春光明媚。本公在府里闷了月余,好容易有了不错的消遣,心情自是甚佳。
      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差人备轿,王勤却道雍王府的轻便软轿已在府外恭候多时了。
      我很感慨,雍王这事办得真是体贴入微,教人挑不出半点瑕疵来,难怪深得太后欢心。
      出府,果然瞧见一座软轿,八个轿夫侯在一旁。
      那轿子底座乃七尺见方五寸厚实紫檀木材质,看着够沉够扎实,算不得轻便。四根紫檀木圆柱立在四角,挑起锦缎华盖,四面皆以白纱垂挡,纱随风动,隐约可见轿内摆设。我想本公若是坐在里面,也就是这般被人隐约可见的。
      雍王不仅为人潇洒飘逸,就是所用之物也透着股飘逸。幸好本公今日没着一身塑身武装出门,否则坐在里面当真不伦不类。

      为首的轿夫朝我一躬身,我方注意到他面貌颇为清俊,再瞧其他人,也都不似寻常轿夫五大三粗的,样貌个个不俗。我再叹,雍王的品味果然不同凡响。
      那轿夫掀了白纱,邀本公入轿,我这才看清楚里面乾坤,软榻、香炉、小几、茗茶、点心……只差个美人就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

      坐在这样招摇的轿子里过街,想不引人注意太难。
      透过纱帘,依稀可见一路行人频频回首,本公突然忆起很多年前,京师第一任花魁游街的场景。
      好在那八个轿夫不似本公担忧的那般不济,一路步履稳健,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明镜湖。
      雍王的画舫已泊在湖边,我下轿,正见他自画舫出来,一袭轻便白衣,手摇折扇,风雅无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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