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知命乐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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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能吃人—某一天有人在榻上悟出这个道理。她怪叫着翻来覆去，一窝热被硬是里外通气，即便灌进了寒风，此女油然困在噩梦里不可自拔。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银色的乱发盖住了五官，鼻子哧溜哧溜堵得岔气...却又在紧要关头，嘟唇把几根发丝吹出个一条缝，好让她换气。
她大张着嘴叫道：“看到了!快看到了...去，快给我点把灯...火折子也行...”
困扰数年的噩梦将要揭开纱幕。此时梦里的一大片黑鳞比夜还要黑亮，逐渐清晰的露出一段鹿角和几只锋利的金色钩爪。
凝采彤使劲的想要看清眼前为何物。骤然察觉一具庞大的体物落到足前，无声无息，仿佛游浮在上空。它的脸很长且窄，似马的鼻子正对着她巴掌大的脸，吐纳间感觉不到热气...换言之它如同死物一般。
倒退一步，凝采彤毫不示弱的问道：“你是谁？为何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那个大家伙突然亮起了金眸，好似汇聚了千万盏油灯瞬时驱散了黑暗，也让她看清了它的真实面貌。
是一条黑亮的龙，背鳍上勾勒了一条金边像是点缀了一身乌色，起到画龙点睛之效。暗自想来，它现身的目的是想点拨她一二么？龙为祥兽，只是那过分的黑使她蹙起了眉，或许它代表了自己在现实中将大祸临头...越想越觉得震惊，本来还佯装镇定，但一思起个人安危不由锅底下冒火，指着它的鼻子骂道：“正邪势不两立，你就是托梦道破我有做邪魔的潜质我也不会答应你。还不快走？我...我本领超群，法力无边，不信我收了你这条孽龙？”举起双手，空空如也，凝采彤鼓捣着衣袖，嘴边碎碎个不停。
黑龙实在看不下去，启动龙唇：“喂，你胡乱假想些什么!本星君可是一条好龙，能不能静下来听我说句话。”声势没有想象的大如雷，仿若荡在空谷间浑厚低沉。
凝采彤双臂交叉，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师傅说了，自称好人的人定是本性阴毒，心存歹念，好让别人轻信后倒打一耙，做尽坏事。”黑龙翻了翻眼皮，它何时承认自己是人了？
“子虚乌有!肖莫真人的一套嘴把式你倒是记得紧，本星君认识你那么久，你却把我给忘记了？”龙眼微阖，状似伤心。凝采彤半张着小嘴，殊不知黑龙认识她？眼珠子提溜一转：“障眼法，你是想博取我的信任，然后趁梦里夺取我的人魂好为你填饱肚腹？山海有经，某种妖魔食人精髓延年益寿。”果然人、妖殊途，万万不得大意，她才对邪龙说了几句话，已记不得师傅的名字，凝采彤心虚的在脑子里默念了几遍......
黑龙收起惺惺作态，龙尾圈起龙头顿时化作一个人形。间隙，周身的光慢慢暗了下去，留下人的影子。凝采彤惊叫一声撞进一块结实的小腹，突然有种泪奔的冲动。全身禁锢在某兽的怀里，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蹲在屠宰围栏的角落。
他在凝采彤的耳畔边轻轻吐气：“本星君今日难得深入你的意识以为是破了你师傅下的咒...看来是我想错了...想不到你会如此绝情...曾经...本星君有这样...那样的抚摸过你.....”
凝采彤以为听错了，全身抖得跟糠筛似的。好冷啊...好冷啊...称自己为星君的人兽一个劲的轻薄她的身背。到最后忍无可忍，送上“啪啪”两声打在下巴，疯子终于醒了，他龇牙咧嘴外加跳脚：“你得罪我，小心我把你整回原形!”
凝采彤大有甩去烂泥的畅快，整整衣襟退后半尺：“是人是妖我心里清清楚楚，反观大妖你妖言惑众，居心何在就不用我提点了吧。”话刚落，那人五指张开的大掌横在眼前，接着有声道：“皆因有心，皆又无心。你不为本星君所用，即使忘了也是你自身加注的责罚，但不会为此放过你。”
“你是说你不放过我？”凝采彤闻言一怒，她不曾惹过这头人兽，何必纠缠到这份上。奇梦虽困惑数年，如今相遇算是缘分，哪知他轻薄在先威胁在后，凝采彤倒要看看何方妖孽敢欺到她头上。
黑龙一愣，见她眼里透着坚贞不屈，蓦然间升起一股驾驭之欲，不亏是他看上的。扬起笑容弯腰亲吻她的饱满天庭。只觉白光一闪，凝采彤挣扎着从榻上爬起。
“你别逃!登徒子!”怒吼声引来一个侍女的白眼。她清清嗓子：“哎，我好容易在颜长老的眼皮底下给你求得半生闲，你到好思起春梦来了。说，梦见谁了？”
怪了，凝采彤一觉醒来，怎么谁都跟她亲昵起来？面对屋内多出来的一个姑娘，她仔细打量，最后啧啧出奇道：“果然不简单。”
不简单？那姑娘马上贼贼的来到她身边，撞撞手臂：“偷偷告诉我也行，我嘴巴牢不会告诉颜长老的。”
听她的说辞，那个叫颜长老的人很是威严呐。凝采彤咽了口唾沫考虑是否说出真话，毕竟意有所指，姑娘胸前的两团大肉可观啊，从方才对话起，视线不禁定在那里。尽管大肉由布衣裹得严实，稍走动便会一抖一晃，令人血脉贲张。
姑娘见凝采彤神色有异，视线时不时瞟向她的胸前，低头一望，死丫的，她有的凝采彤会没有么？狠狠回瞪。凝采彤弱弱的收回视线，盯着搓衣板的胸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别一副哭丧着脸。要哭，去你师傅坟上哭孝去。来，洗洗用早膳了。”姑娘拉起凝采彤的手臂，为她披上厚棉袄。
凝采彤猫腰着身扣着鞋领问：“师傅是叫肖莫真人吗？”头上的人随意应了声，她又问：“那你又是谁？”臂上的手瞬间一僵，凝采彤立起身子比她还矮一截半个头。银丝被一根布满作劳印记的手指勾到耳后，那人微微浅笑：“我叫雅竹，您的贴身侍女雅竹。”她一席素色布衣，草草用头箍盘成麻花顶在头顶。皮肤略显偏黑，一露白齿便觉的她心胸爽朗，颇让凝采彤产生好感，忍不住好奇她为何笑的那般自然，通常主仆间，主子若忘了她是谁，她不就该反应惊惧，然后抱着主子的大腿含泪痴问些事么？
凝采彤立即换上一脸不快，下意识颤抖着口型询问：“你不觉的奇怪吗？我认不得师傅，认不得你。说不定...这里住的所有人，我都...”明明刚才在梦中她的确记得一点事的...难不成梦里的妖怪做崇？害她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
雅竹见她神色凝重，便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褶：“因为你昨日误食了后山的毒红罂，此果虽小毒性却厉害，食者会忘了一些事，所以你不记得也情有可原。”
“你是说？暂时的忘记一些事么？”凝采彤急切的追问。雅竹耸耸肩，弯起她的手臂穿进袖口里：“镇上的郎中是这么说的。”好敷衍的一句话，雅竹姑娘，敢问你可懂什么叫蒙古大夫不？凝采彤在心中大叫着。
“那...那...头发...头发的颜色是后遗症吗？”
雅竹把她摁到铜镜前，俩人一起瞅着镜子里的人：“天生的...从头到尾都是天生的。”
凝采彤大有惊愕之色，长得如此妖孽？一头银发不说，淡琥珀色的瞳仁，眼角下有几片嫩粉色的胭脂鱼鳞，轻轻刮弄随之而来的抽痛连接着皮肤下的肉和筋，天生又似刻意的装饰不像是增添美感，潜意识把自己归类成妖怪。
雅竹拍去她脸上自虐的手指：“别弄了，瞧你眼眶红了一圈，我担待不起。”语气里藏着小小的埋怨但手势温柔，丝绢轻拂弄红的眼角，仿有舒缓刺痛的功效。两颗在晶莹里打滚的琉璃眼珠被洗涤的更为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害人的妖精。
值得庆幸的是，她拥有秀挺的鼻子和一张微翘的樱桃小嘴。而不是借上半脸想象下半脸嵌着一只朝天鼻与血盆大口的“完美”组合。
“雅竹，我的眼角长了奇怪的东西。”镜子里的小人儿挤眉弄眼，硬是不喜欢这张脸。
雅竹捏住凝采彤的下巴转向她：“越看越标致，眼下，你给我乖乖洗好脸，吃好饭，然后例行公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凝采彤喔了声，接过丝绢，重新擦了回猫脸。
待热粥端上，凝采彤抬头问：“我待会干啥？”雅竹拧干丝绢，煞有其事的回头说：“啊，我忘了你得了失忆。”
凝采彤无语的望着她。雅竹自知理亏，嘿嘿假笑道：“自然是去丹炉房咯。”
捏着瓷匙送入口中，终归按耐不住性子凝采彤含糊不清的问：“平常你都用这口气跟我说话的吗？”雅竹撅着屁股，忙于叠被：“恩，你不喜欢，我换个称谓喊，反正我也没几天好唤了。”
“凝采圣姑。”她顿了顿，喊出四个令人生疏的字眼。凝采彤旋即皱皱眉，大叫不好听，指名道姓的唤她是老姑姑，想她清醇年少，年纪应该比雅竹还小上一倍吧，称呼说明辈分，岂不是乐死她了？猜测雅竹的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
“还是换回以前的，对了，你怎么说你没几天好唤了？”
不知是不是说错话，雅竹突然转过身收起碗筷：“自从你昨日失忆以来，话就渐长，烦不烦呀，不吃我就收了。”
凝采彤抢回瓷碗，里边还剩了不少：“你干嘛凶我，我不过是问问......”基于头上的人面色不佳，凝采彤非常费解一个单纯的问话怎么惹人不快哩？难不成...她口直心快：“你想嫁人？”姑娘过了及笄谁不恨嫁，虽然她不懂那是什么滋味。
雅竹扔下筷子：“你都过了期颐（一百岁），我会想嫁，笑话！”
“那你捂着嘴干嘛！”凝采彤攥紧拳头，隐忍这丫头刚才口无遮拦，现在又装的好像自己真有一百来岁！甭叫她有多怒了，眼瞎归眼瞎，她承认自己外貌幼齿，但不至于被人骂老巫婆吧！
“你说话呀，喂，雅竹！”德行...居然露出受伤的眼神，分明痛心的人该是她啊。
门“砰”的从外边重推进来，紧跟着一位年长女子进门训喝：“吵什么吵，雅竹，还没服侍好圣姑么？一口饭是一粒粒嚼啊，我答应你迟点唤她起床，而不是浪费光阴处在这里吵架!”雅竹像被一棒子打醒，手脚麻利的动起来，凝采彤手里的碗愣是被她夺走，接着拾起筷子冲出门外。凝采彤多次高呼她的名字，她却充耳不闻，仿佛听不见般。
屋内，只剩下凝采彤和年长女子相对无言。久久，她冷冷的说了句：“该走的终会走，这是宫里早定下的规矩，女子足龄十八便可离开通天宝殿，纵然不离调往前殿守香。”
凝采彤半知不解，隐隐察觉出话中的无奈，一番踌躇后她说：“我不管是不是老早定下的规矩，你们唤我一声圣姑，也就是说我身居最高位，是否有改动规则的权利？”
“是的，圣姑想？”
“我的意思自然是你现在想到的。”
女子闻惊，连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确定雅竹会留下来吗？肖莫真人有言在先，圣姑若任性、自我，我颜长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管好你自己，再有一个月，京都的人会来这里。”
凝采彤暗自叫道，颜长老原来就是她呀。迂腐不知变通，哎，怪不得雅竹提到她，总是忌惮三分。
“够了，我们别消磨在无用的对话里，请圣姑尽快去丹炉房。一个月后，京都的人会带你回都城奉上我们新炼的丹药给国主益寿延年。”一席话传达了许多讯息，凝采彤一心想着雅竹适才的反应，不禁注意力分散。
见她一脸呆滞，颜长老收住话匣子，思起圣姑正失忆着，说了再多也不会有所回应，哀叹一声推她到门外指着东边的滴水瓦，亦是指出丹炉房的位置。
凝采彤半推半就迈出了屋子，说实话，从噩梦中惊醒后没正眼瞧过屋内的摆设，兴许是错过了什么，或者当前更应该去重新把握。
凝采彤一路上百转千回，不再留恋周公，黑龙托梦不过来日方长，暂且搁下。至于雅竹，尽管脑中空空没有此人的印象，但睁开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她，莫说不在意是假的...只是自己真愚笨到在后山吃毒果，转首旧人请辞说不干，离得那么干脆，难免猜想自己招人讨厌了。
总之一觉醒来，被动的接受一切，恍如再次刷白的纸上由别人挥毫改写，今次她决定自己掌握人生，失忆算是她的重生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知命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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