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雪猴的企图 ...
-
出师未捷,当晚的妖怪压根就没猜到自个儿会失手，那个恨啊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尽管逃出升天，但始终未能扭转他狼狈而逃的命运。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舔舐伤口，遂躲在傲白院的屋后颓然的捶打石壁，每一次击打，嘴里就伴着不信邪的口吻：“区区一个普通人居然能伤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百年道行岂非是白修了？”这气死人不偿命的事儿把他给弄懵了，也不管墙壁上凹凸的花纹敲得手有多疼，反增米色的墙面印着模糊的几朵“红梅”。
当时它藏躲于九曲华池内的某处一角，因皎皎毛发易融于自然景色，唯独灰黑的脸需用身上的颜色隐藏起来，将头埋入其中就可以假乱真。机会难得，追它的男人听见池边传来不寻常的拍打声，便引去了注意力。它连忙择路逃跑，之后幻化成人形混入人堆。
在打斗的过程中，生生削去两片指甲，事后在指头上随意撒了药粉，然后用牙齿和另只手协作包扎，忙完了张开十根指头，独醒目的两根肿得像最后没享用完的一颗糖葫芦。
削甲之恨必定奉还，下定决定势要把仇人碾轧在鞋底板下填路缝，脑子正疯狂的胡想着如何虐人，跺脚的速度更加勤快了。孰料沉醉在报复心理的他忘记了傲白院乃是颜长老的住处。
这厢颜长老深知圣姑受了刺激闭门遮羞半会儿出不了门，不如停课几日稳稳情绪。本在屋里看书是件偷闲来的雅事，蓦地听见墙角根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声，一惊一乍下怀疑是有人捣蛋，当机立断迈出门寻音去也。
紧接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震得“祸头”发顶上的叶子边颤边纷纷落下碎雪，足以撼动某妖的神经。
“阿芩！你怎么又变成了人样？还好这里只有我。”颜长老左顾右盼推搡着他往暗角里缩，生怕外人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
暴露妖怪身份的阿芩不再是清秀的模样，拉长的下巴更尖，眼线更细，眸内掺和了抹邪气，发丝和眉宇均如蚕丝般雪白，头顶上两只圆圆的耳朵竖在发丝中文饰了许妖气，多了份可爱，这才是他真正半人半妖的相貌。
想当初，圣姑凝采彤有意读错了书，惹得众堂哄笑，然他笑得手舞足蹈，颜傲柔不识有他，谁会料到他会有意化身成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一对招风耳算得上是惟一的特点吧。
阿芩露出无所谓的嘴脸向右一偏：“颜傲柔，你明知我不爱别人约束我的言行，你用不着每次大呼小叫的，拜托你顾忌下你的声量会不会引来其他人。”指名道姓的喊，已是大大的揭示了两人的关系。阿芩收起不着气候的性格，冷着一张脸装成熟。
冥冥之中，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到傲白院，不用说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知道有个人会担心他，即使颜傲柔的脸上因他的话语变得有些沉默。
“对不起...我是为你好才说的...”平时的那股气焰在他面前多有收敛，可怜兮兮的瞬时使阿芩软下性子。他不知道为何对着颜傲柔总是绷着脸，不露声色。而她原本就是个温婉的人偏在别人面前故作严厉，不苟言笑。所以他眼中的她和她眼中的他依旧隔着一层纱，一片雾，即便相识十多年。
“没事我先走了。”阿芩耸耸肩，走过她的身旁。登时，颜傲柔抱住了他的手臂，言辞间有一丝慌张：“你去哪里？”道不明理由，她希望阿芩能诚实的说出心里话，鉴貌辨色纵然已成默契，但颜傲柔终会害怕阿芩有一天会消失。
“我”字含在嘴边，阿芩不知如何回答，心中暗喜这小小的碰触，然而不能明说。突然颜傲柔咋呼的叫道：“你的手受伤了！”明眼儿都看得见。阿芩斜望天色，用缄默敷衍了事，毕竟这不值得炫耀。她盯着白布很认真，仿佛视线能透过层层阻碍，温柔的轻抚伤痛。
一时阿芩有些痴了，颜傲柔唇口半开，徐徐凉风吹拂在伤指上，有种减少痛楚的幻觉。恍惚中他感到酥酥麻麻，好像猫爪子在心口挠了一下，想抽回手，颜傲柔却死死捏住，相触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刚刚好...
她轻轻卷开白布，当缺了指甲的手指呈现在眼前时，倒抽一口凉气：“昨晚真是你？”
阿芩尽管全盘托出却总是在言辞间卖个关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即使你从头到尾了解事情的始末，也阻止不了我。”斩钉截铁的承认是由于颜傲柔素来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对她根本毋须瞒着的必要。
“收手吧，你忘了天圆白使官拥有的感应力吗？不是每次都能脱险的！离开这里，最好离的远远的。阿芩，我生平不求人，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我不想看到你灰飞烟灭的样子。”话里行间的忧伤彷如他的白发一样苍白无力。
阿芩突然拥她入怀。摸不着头绪的颜傲柔立刻作出挣扎，窘红的两坨腮如同擦了胭脂。他蛊惑的压低嗓音贴在她的耳际：“你知道的，为了变成人，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去填补修为。”
“你从来不伤害人，为什么今次你...”颜傲柔受制于他过大的手劲，索性放弃反抗。悲怆的问话由一只无形的锤子闷头敲打，大有把话震出胸怀的趋势。
阿芩自嘲的弯了弯眼角：“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十年来，你就对我一点感觉都没么？”
颜傲柔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再三叮嘱自己需冷静。俩人贴的一丝不透缝儿，难保阿芩会听到她的心跳声。
遇见阿芩很久很久，曾希翼当友情成为爱情时她退却了。阿芩的态度极冷，在他脸上找不出多余的感情，纵使嘴角漾笑，也是单纯的一个表情罢了。陪伴的漫长岁月里，除了她，他还有古树相伴，颜傲柔何尝不觉得自作多情。以前的爱在记忆中冲淡，孤单和寂寞常常驾临于心洞口徘徊，若想找个知心人，阿芩是无人代替的，若一辈子作为友人，她愿意将这份酿至醇厚的恋情封存起来。不说出口等于永远拥有阿芩，或许颜傲柔已经习惯等待。
理智因一个守候许久的拥抱消融成了一汪春水，热度过了，自然力量重回到身体里，攀着阿芩的上臂，她正经的说：“坠魔等于迈向恶途，我知你是个好妖，一贯就不屑于害人，所以也不要为了我加害无辜的人。”
阿芩摇了摇头，靠数脚趾头都能了然傲柔知道真相后绝不会同意，待时机纯熟得偿所愿。他就带她离开这鬼地方。它困住的不是人，而是意志。
颜傲柔的幸福就由他来守护。
第一次见阿芩笑得不怀好意，颜傲柔的某种正义感如出鞘的亮剑准备教化他，分清善与恶。
心善才会得到好报。阿芩一时误入歧途，只须拖回正轨，她相信他还是以前的那样。
阿芩趁她来不及说教，手掌一扬在眼前虚晃几招，颜傲柔顿时定足不动，眼睛仿若空洞。耳畔边，阿芩连番重复：“忘记今日我们说的话，忘记吧...忘记吧...”现在可不是让她坏事的时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所以...所以等他抱得美人归再求她原谅。
一个响指，颜傲柔游魂醒来，怀里揣了只白绒绒的雪猴。猴子吱吱叫着将十根爪子送到她的跟前献丑，颜傲柔眨了眨眼睛，然后“哦”的一拍脑袋：“阿芩，你何时来的？咦？是谁伤的你？”
回应一连串吱吱声，颜长老低头对着它和颜悦色：“今早丑时，我抓到一个登徒子，瞧他相貌端正，又是个副将，想不到是衣冠禽兽，企图窥视圣姑沐浴净身。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京都来的人真是有失体面，朝里懂礼的人全死光啦？不提也罢，回屋我给你上药。”话音越来越远，最后阻隔在一张梨花木门后。
*
关于阿芩的阴谋论，他原本打算吓唬一下京都来的人，并散播闹鬼的谣言。想那方圆千里的百姓们，民风淳朴，肚里的“墨汁”匮乏，对于迷信打娘胎里信奉。突嗅出鹤唳风声，宫里沾染了秽物定是怀疑里边猫腻、不干净，谁还敢进去烧香拜佛？加之有人亲眼所闻，上奏朝廷，嘿嘿，不久这儿就成了废弃的宫殿，无人问晓，达到了他其中的一个目的。
呜呼一声，始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选错了对手他自取屈辱，居然败给一个普通人。阿芩脸上暗淡无光，只见那男人手起刀落，削甲利落，此等功夫和胆魄令他冷汗涔涔，不由为小命疲于拼命。
暂时搁置吓唬人的勾当，转首急急撤离险境，以退为进诱男人再次跨进陷阱里，圣姑为饵，稍动脑子，这不鱼儿上钩了，听那声凄厉的惨叫，其中不乏阿芩个人的私心。记着圣姑唯一欺负颜傲柔的一次，他狠狠的回报了，心里没多少高兴，也没几分后悔。只能说，事情顺着他的计划将男人投入大牢。未几，倘使有一方不淡定了，坏事照旧传得满城风雨，就差他围着篝火跳戟舞了。
*
路过露天大牢外，不进去也能探听里边的情况。有个中气十足的男子正与颜傲柔谈条件，颜傲柔固然拒绝。阿芩探头探脑，认出大胡子是牢里人的上司，任凭他说的口干舌燥都只换来个不行、不成。当事人盘坐在地上打坐，像是在运功避寒。
直到大胡子的耐心磨穿了，吹胡子瞪眼道：“你可知他是谁？”
男人闭着眼厉声打断：“瞿衡。”大胡子旋即抓上栅栏，朝牢里咆哮：“下官是忍不住了！！”说着，摸出一块亮的刺眼的金牌：“见牌如见摄政王，颜长老你放不放？”
颜傲柔喃喃自语：就等你的石阶下了。于是她装作不服气，碍于朝中权势，差人卸锁。大大掩饰抓错了人，至于真相她大抵猜出个七七八八。阿芩瞪得眼睛冒火，再拖些时候呐，他好容易抓到个顶罪的，双方斗起来甚好，越是误解的深，越是能点足了油火烧得旺，相对的他会有许多机会下手。
阿芩重新估量这位副将，竟然不呼救兵，上司便急不可待的把他弄出来，足见背景特殊。
男人委身钻出牢门，绷着脸，毫无破绽。阿芩诧异，是牢饭不合口味么？窃笑着头一甩扬长而去。
途中阿芩絮叨着莫等闲呐，莫等闲。绕到圣姑的屋前，正巧凝采彤偷偷躬着身，四处张望来人，然后悄悄拉上门扣。阿芩一见乐了，二见恨不得谁都听见他的声音，高声喊着：“圣姑，您‘闭关’出来啦！”凝采彤面色一沉，二步并成一步捂住他的口鼻。
“收声，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咳咳，你来找我是想嘲笑我的吧？”凝采彤的眼里写满了厌恶两字。
阿芩憋得脸成猪肝，嘴里呜呜哼哼的。凝采彤因身高的局限性，单臂举得有点累，本着坏心眼闷死他算了，但良知告诫她，日行一善，积善成德。
松开手，凝采彤朝门口快步移动。阿芩跟在她的脚后，赔笑着说：“非也，非也，我是慰问下友人，友人心情不好，阿芩心里亦不是滋味。”
“谁和你是朋友？哈，还滋味呢...又不是品菜。”圣姑嗤之以鼻，大步向前。近日发生在她身边的种种，颇让她觉得无脸抬头，这人怎么就不会体谅别人的难处呢！
赫然他蹦到凝采彤的跟前阻拦：“圣姑，你话说得...多伤人。哎，送你个小东西，别不开心。”语落，手掌里多了颗圆圆的红色小果，凑近能闻到一缕果香。
“是好吃的冬枣哟，我舍不得自己享用，给你吃。”阿芩献宝似的的炫耀。凝采彤瞟了眼他干净的脸蛋，嘴一歪：“谁知道是从哪树上摘来的，吃剩下送人。”其实凝采彤稍稍心动了一下，即便是剩下的，但馋嘴忍不住尝鲜。
“你不要，我就扔了？”阿芩边下最后通告，边做出投掷的姿态。凝采彤的心合着那果子举过头顶，扑通扑通跳得直快，慌忙扯住他的袖子：“果子没坏，扔了多可惜。”
阿芩眉眼一弯，把果子塞入她手里：“冬枣只有一颗，送了人，就不许退还咯！原本我参考古书上以花枝代果逗你欢心，是一种表达友情的喻义，但凡天地间万物有灵，折枝有损树命似乎不妥，所以决定摘了果子。反正果子一熟容易压弯枝条，索性摘掉一些减轻点分量。”一席话说的是头头是道，极尽讨好。
冬枣十月熟，如今过了两个月，自然是无中生有，果子是变出来的，表面裹了层蒙汗类的药，份量足以让头牛立马倒地熟睡。圣姑啊，快点吃，吃完了轮到他来吃。想着想着嘴巴咧开一口白牙，好事将近啊，张嘴喋喋不休道：“我这是压惊枣儿，吃了甜甜蜜蜜，一搏美人儿笑。”
谁料，凝采彤把冬枣塞入怀里，拧起眉峰，一副见不惯阿芩的呆样：“你以后别这么笑了，挺难看的，感觉不到真正的笑容。我呐，还有事，你的果子先谢过了。”
阿芩当场愕然：“你不吃么？”就差那么一步了，千万别——
凝采彤落了话：“等会吃，我先得找人，再见了。”
等会就不好吃了，阿芩想冲口说道，可圣姑已经绕出短廊，刚才他捕捉到话语里圣姑要找人，赶紧地，拔腿跟上。
阿芩暗叫失策，原因在于圣姑的身上。论修为，失忆前，修行乃是圣姑的重任，失忆后，别看她吃粮不管事，修为存在体内，无形的散发着好闻的味道。而他想吞其修为的上选一定是处子之身，且拥有最纯，最深厚的。
圣姑一走，阿芩担忧她会不会半路偷吃，晕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那他岂不是错失良机。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雪猴的企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