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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串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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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团大楼安静的办公室里,外面嘈杂的搜寻工作并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一丝人气,时不时有探照灯掠过这边,又快速转走。
这里的主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但家具依然整洁得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桥引自己坐在这个房间安静的角落,靠着唐宋陶瓷花瓶,抱着乌渡和自己的合照,无声地落泪。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的花瓶移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移动了一下,里面传出男人焦灼的声音:“乌小渡你诓我呢吧,这胳膊大小的洞谁进的去,上面还有东西堵着捅不开!”
紧接着是乌渡冷淡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翻了个白眼:“你走错洞了,是旁边那个,这个洞是我密室的开关,你别把我花瓶弄碎了。”
桥引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跳了起来,先是警惕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挪开花瓶朝里面小声喊:“谁在那里!”
他的警惕性让他第一时间注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及乌渡的秘密。
“桥引?你在我办公室?”乌渡声音顿了下,紧接着倒吸了一口气,“蔚冥你掐我干嘛?”
乌渡莫名其妙地看着屁股后面朝他挤眉弄眼的蔚冥,后者表情非常无语:“咱们这是在通风口里,只要外面再安静一点,左邻右舍就都能听到我们互相通报名字了。”
乌渡爬到一块松动的混凝土下面,手指四处摸了摸,碰到半根针尖狠狠按下。
“不用担心,现在所有人都在外面抓咱们,没人会心安理得地留在楼里的,这就是军团的等级制度,打工人都在外面干活,大老板也不好意思坐办公室吹冷风。”
食指刺破的血液被吸收进去,混凝土豁然洞开,露出一间宽敞的“间谍工作室”。
蔚冥跟在后面爬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军械武器和分析面板,痛心疾首地指着乌渡:“乌渡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跟我交个实底,你到底是不是A星派来的间谍?”
乌渡面无表情地打开密室和办公室的隔离墙,承受住了桥引5米起跳冲过来的拥抱,转头对蔚冥阴测测地笑:“你再仔细看看呢?”
蔚冥乖乖凑到整面墙大小的分析面板上,仔细观察,刚才爬通风口折腾出来的热汗顿时凉了下去。
上面盘根错节的信息以树状图的形式排列,分散出来的树枝有实验航舰上的员工身份,还有在几次星际战争中伤员们的行踪。
在整面墙的中央、所有信息汇集的地方,粘贴着蔚冥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的是在街道上偷拍的,照片里十四岁的蔚冥拿着球棒砸烂了路边的豪华代步飞船。
有他十六岁在组织里登记成年的一寸照片,蔚冥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面容略显青涩,淡蓝色的眼白流露出漠然。
也有他二十二岁被组织从街上找到,邀请进入实验航舰的照片,商业街嘈杂的小巷,蔚冥抱着泡面,身边站着陵谷,地上新鲜的尸体温暖又安静。透过暴雨形成的水幕,蔚冥眯着眼睛朝镜头看了过来,却什么没有看到。
后面还有几张时间比较近,背景是在实验航舰上,在做手术的他和在食堂吃饭的他,蔚冥回忆了一下照片里的场景,这个拍摄角度应该是樱宝的位置。
蔚冥站在面板前久久没有动作,自从进入实验航舰以来,他从未停止过对乌渡的研究,虽然不涉及私生活,但对乌渡的身体参数和性格特征,没有人比他还要了解。
而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切行踪,从未逃过被当作实验对象的这个人的监视。
“你是什么时候和胡源搭上线的?”蔚冥没有回头,声音生硬艰涩,手指慢慢向上摸到了腰间银白色手枪的枪托。
“你要对我开枪?现在杀我太得不偿失了,蔚冥。”乌渡不动声色地靠在门上。
桥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被这俩人突然的剑拔弩张吓到了。
“我知道胡源的人一直在监视我,给我个理由,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蔚冥缓缓转身,黑色的额发垂落下来,面部轮廓在硬光白炽灯的映照下格外坚毅。
“桥引的前男友是个邪术师,就是做出了傀儡线的那位,他和胡源有交易。可以了吗?”乌渡无视了蔚冥指着他的枪口,走到分析面板前收了上面的照片。
这些现在都用不到了,他和蔚冥一起生活了不到一个月,收集到的信息比躲在这个屋子里研究他三年还有用。
乌渡感受到身旁那人渐渐松弛下来的吐气。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离那个人远一点了。”蔚冥手指磨蹭了下枪托,把它收回了腰间的口袋。
终于扳回一局。乌渡不得不承认,虽然并不是出于好意,但机缘巧合之下,他说不定是这世界上除了蔚冥自己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军团的突袭巡逻一直到半夜两三点才结束,桥引还要回到组织的监视当中,乌渡和蔚冥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回到屋顶开着充能完毕的飞船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程的路上,蔚冥让乌渡休息,自己做了主驾驶。没有多余的位置,就只好把乌渡抱在怀里睡觉,后者靠在他身上好像做了什么噩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醒来就又吵着要做灵魂移植手术。
蔚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当乌渡一时气话。
飞船落地之后,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用没受伤的左手抱起地上恍惚茫然的乌渡。
路过乌渡房间,他脚步未停,径直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进浴室打开暖灯,放水,调试水温。整套动作下来,蔚冥没说话,也没有把乌渡放下。他左臂稳稳地撑着,乌渡软乎乎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长腿垂落下来。
“先洗澡好不好。”蔚冥指尖试了试水温,把乌渡放在浴缸边缘坐下,用水化掉乌渡脸上凝固的血迹。
混着血液的水从他凌厉的眉眼鼻梁和尖锐娇嫩的嘴角滑落,将他每一寸美貌重新描绘。
乌渡看着蔚冥,头轻轻一躲,浅灰色瞳孔里透露出疑惑,他被巨大的悲伤包裹着,像根破碎狼狈的羽毛。
“怎么了?”蔚冥单膝跪在地上平视着他,深邃眉眼调动着五官,像哄小孩一样做表情。
乌渡没说话,只是困惑地看着他。
蔚冥也只专心清理对方脸上的污渍,时不时和他对视,眼神温柔而认真。
慢慢地乌渡眼里的疑惑被逐渐渗出的泪水淹没,嘴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好像确定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可以安全地流露脆弱。
蔚冥用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拂去乌渡夺眶而出的眼泪。其实像他们这种长期做生物实验的实验师,手上是不会有茧的。
蔚冥算是个例外,他的手茧有早年混迹街头时棍棒摩托磨出来的,也有建造home星房屋的时候磨出来的。
“我是十六岁成年前一晚觉醒的天迹,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阿嬷把她枕头底下的枪给了我,告诉我要永远保护自己。”
乌渡许久没开口,声音带着些嘶哑和艰难,眼神越过蔚冥,远远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当时辗转反侧的自己和一旁忙碌的阿嬷。
“第二天成人礼上,有几个…参与拍卖的买家,中场休息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我也搞不清楚明明只开了两枪,怎么就杀了三个人。那时候我还不怎么会用天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善后。”
乌渡越说越顺畅,就像在讲一个排练了多遍的故事。
“我只好去找阿嬷,她把我放了出来,告诉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按照天迹的建议跑到了一个山洞里,杀了里面的alpha,和他们的尸体一起住在里面。”
“入夜之后,天开始降温,但人体是温热的,我把他们皮剥下来,盖在身上,就那么过了一晚。”
“那个时候我很害怕,很愧疚,觉得自己就是个精神病。但是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再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最明智的决定,剥下来的皮特别温暖。”
乌渡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些许自嘲和冷漠的笑。
“后来呢?”蔚冥面色不变,声线温柔,一个姿势维持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摇晃。
“后来?后来组织没有罚我,反而试图把我的罪行算在提供武器的阿嬷身上。我把阿嬷从教养院接到自己的房子里,出席她的庭审,告诉所有人谁想动她就先踏过我的尸体。现在想一想,那时还是太年轻自负了。”
乌渡摇了摇头,目光从半空中移到蔚冥脸上,微微眯起眼睛:“所以蔚冥,你我认识不到一个月,你看看自己身上,多少伤是我造成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轻轻扫了眼蔚冥放在浴缸边上的手,上面的绷带已经被血液浸透。
蔚冥有些惊讶地抬眉,露出专属的月牙笑,笑得又无奈又单纯。他知道乌渡不是在感谢他,是在质疑他,质疑他的真实目的。
蔚冥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蹲在地上,仰视乌渡浅灰色的双眼:“我也讲个故事好不好?”
乌渡点头,用手解开自己身上紧绷的战斗服,露出精瘦的前胸。
蔚冥稍稍后退了一段距离,目光并未从乌渡的脸上移开,缓缓开口。
“我刚出生就被组织带到大楼里养,从没见过父母,也没人管我。”
乌渡像朵深夜盛开的昙花,将衣服慢慢剥落。
“十岁那年,组织给我派了个老师,三十多岁的男性alpha,叫胡源。对我永远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第一个月就说我偷了他的钱包,一脚踹得我肝脾破裂。第二个月说我学习不认真,狂妄自大,又打断了我的肋骨。”
“第三个月,第四个月,我慢慢知道了他生气的点,他不喜欢我身上和组织不一样的东西。他讨厌的是我不会装。”
乌渡终于把衣服所有的关节解开,露出□□的身体,闭眼向后轻轻一倒,落入了温热的水中。
蔚冥向旁边偏了下眼睛,盯着浴缸上锃亮的水龙头,上面倒映出乌渡歪歪扭扭的身影。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在打电话,提到某个教养院的小omega,说他必须要得手。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
乌渡坐在浴缸里将头发向后拢起,动作看起来已经没有在听了,表情却格外专注。
“被打惯了,我就开始模仿那个老师的一举一动,把自己收拾得整齐虚伪,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满意了,从来没这么满意过,说我比他自己的儿子还听话。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混街头的。”
蔚冥笑了起来:“再后来,长大之后我就不怎么回组织大楼了,每天在街上混。直到有一天,我听说胡源要去参加一个omega的成人礼,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孩。我拿着枪潜入那个宴会大厅,趁乱开了一枪,却失手打错了人。”
乌渡皱眉看向蔚冥,嘴唇在热气氤氲之下变得嫣红。
“再再后来,我进了实验航舰工作,每天研究你的生命体征和灵魂特性,你成了我生活中占比最大的部分。”蔚冥站了起来。
“所以,你为什么两枪杀了三个人,而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有些问题,可能就是要在未来才能得到答案。”他伸手揉了揉乌渡湿漉漉的头发,“慢慢洗,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我要做灵魂融合手术。”
蔚冥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这句话,他背对乌渡,表情一闪而过的悲伤,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