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依，海相伴》风吹云散空不净

5、小小约定

　　宇萱放学回来已是下午6点半了。与以往的欢快轻松不同，今天的宇萱显得特别的无精打采，双腿沉重得像打了石膏，头也耷拉着没有了往日的神气。许是今天的课程太累，又或是因为被某人搅得心烦意乱了吧。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却发现自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那人正坐在门前的阶梯上，身子向后倚靠在扶手，抬眼仰望着由碧蓝逐渐转灰的天空，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宇萱这才惊觉中午忘记把家里的钥匙给她了，她该不会在门口坐了一下午？
　　楚遥似乎并未发觉宇萱回来，依旧停留在她自己的世界。细长的身型落上夕阳的余辉后显得更加纤细，在宇萱的视线里愈渐模糊，仿佛随时都会化为尘粒，随风飘散。宇萱忽然觉得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疼，疼得紧了，疼得慌了。日后某一天当宇萱穿过上海的旧巷子，不经意间瞄到独自坐在家门口满头花白的老婆婆时，顷刻就领悟到，那时的楚遥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是种叫做孤寂的东西，一种无法言说，悲伤绝望的寂寞。
　　宇萱心头一紧，连忙失声唤道：“楚遥！”声音不大却已惊动了那人，楚遥迅速地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出来，原本空洞的表情替换上了平静。她循声找到了它的主人：“你回来了！”
　　对上那深蓝的眼眸，宇萱感觉喉咙发干，“呃，你，哦，你刚才好像在一个人说着什么。”
　　“呵，被你听见了呢！”楚遥轻轻一笑，“下午我经过那边的小店时，看到了一种叫小豆丁的icecream……”
　　“你想吃吗？我去买!”还未等楚遥开口宇萱已经一阵风似的转身跑远了，楚遥久久地注视着那渐渐缩小的背影，眼里难以察觉地闪过一丝光亮。
　　小豆丁是上海本地80年代初的一个老牌子，打从宇萱记事起就常见一些老头老太挎着个泡沫的小冰柜沿街叫卖。5毛钱就可以买到一支。剥开一层绿色花纹的蜡纸，露出来奶白奶白的雪糕，咬上去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简直从嘴里甜到了心里。夏天的时候宇萱几乎天天缠着爸爸去买一支，有时不够还要去多买一两支。后来小卖店的电冰柜代替了老头老太，宇萱对于这小小雪糕的狂热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逝了。现在的小豆丁已经更换了漂亮了塑料包装，价格也涨到了2块一支，好在味道还没变。宇萱倒是奇怪初来乍到的楚遥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不过她也没多想，要了2支就走。
　　楚遥还坐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眼见得手里的雪糕开始变软，她急忙跑到楚遥旁边一屁股坐下，递过一支。打开包装袋，里面的奶糕不停地流着“汗”，雪白似珍珠般越聚越多。宇萱连忙伸出粉舌去舔，甜而不腻，奶香悠悠。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那一个个甜如奶油般的日子。宇萱小心翼翼，却又是贪婪地细细品尝着，回忆着。楚遥在一旁痴迷地望着她，思绪亦飘远了。那神情，那笑容，一如那时的她。相隔十来年，两个影像重叠在了一起，只不过眼前的更为真实，更为亲切。
　　“咦，你怎么还没拆开来吃？”宇萱扭头发现楚遥连包装都还未拆开。
　　“看着你吃似乎味道更好。”若是像以往听到某个男生说出这样轻佻的话，宇萱一定会勃然大怒。可这会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却轻易地触动了少女的心弦，犹如初绽的花蕾被那赏花之人爱怜地抚过，禁不住颤抖，缓缓地升起了暗暗的喜悦。宇萱痴痴地望着那人，在一片夕阳余辉的笼罩下，宛如油画中纯洁的天使。
　　“咔嚓！”楚妈妈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赶上楚遥她俩“深情对望”，就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Fantastic!”楚妈妈得意地朝她们晃晃手里的手机。
　　宇萱又惊又羞，冲过去就要抢手机：“妈你真是的，不经过人家同意就乱拍！”
　　“哪里有乱拍嘛，无论场景还是角度都完美得很！关键是我的baby们都太美好了！我一见到美好的事物就会失去控制！”楚妈妈边躲闪着边抒发她的“美好”理论。这一点楚遥后来也见识了，对于任何她喜欢的东西她绝不吝赋予“美好”一词，例如对着一个长得漂亮的西红柿楚，妈妈也会大赞“美好”！
　　宇萱争不过，一赌气转身进了屋。楚遥见楚妈妈手上提满了东西，过去帮忙，“还是小遥最乖了！aunty今晚带了很好吃的东西哟！” “Can’t wait!”
　　晚饭后，生性浪漫的楚妈妈来了兴致想要跳上一支：“来吧，亲爱的！”楚爸爸欣然应邀。客厅里响起了旋律优美的音乐，两个优雅的身姿翩然起舞。宇萱打着哈欠看着自己这对结婚都那么久了还浪漫如初恋般的父母：“真是服了他们了。”楚遥倒是饶有兴趣地欣赏着：“Uncle和aunty感情真的很好。”
　　曾几何时，自己也如此快乐地注视着两个恩爱的身影摇曳在音乐的海洋里，然时过境迁，昨日熟悉的身影今日已不再。纵使最细微的点滴，当从记忆的深处被释放出来，也会缠绕包围整颗心，那种悲伤，无法散去。
　　许是留意到了楚遥眼中的黯淡，宇萱忽然一拉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不等楚遥答应，宇萱已经拉着她一直跑上二楼，爬上中央的小木梯来到了房子的天台。天台是专门设计给住户种种花草什么的，不过宇萱的父母工作太忙根本无暇去种什么花草之类的，所以这一方小天地成了宇萱的自由场所，有时心情不好和无聊时她会上来散散心、。尤其在夏天凉爽的夜晚，没有高层建筑的阻挡，晚风在这里畅通无阻，这也是宇萱最喜欢天台的原因，感觉所有的烦恼和压抑都将被晚风带走。
　　整个天台只摆了两张睡椅，显得十分空旷。漆黑的夜空悬挂着一弯上弦月。远处楼房的灯光朦胧在夜色中，传递出安静祥和的气氛。宇萱一脸掩不住的兴奋，她拉着楚遥来到睡椅边躺下，闭上眼，张开双臂伸向夜空：“你感觉到风了吗，它正穿过你的手指，不，它正拉着你的手，带你飞上天空，你就像风一样，自由地飞翔！”楚遥照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细细去体会。什么也不想，一切都交给自己的感官。是的，她感觉到了，风的自由，风的无拘无束，她仿佛也幻化成一阵清风，穿行在广阔的空间，飞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两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楚遥。”良久，宇萱出声打破了宁静。
　　“Yes？”
　　“今天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被锁在门外的。”尽管犹豫了很久，宇萱还是说了出来。
　　“Never mind.”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我其实不是那么喜欢发脾气的。”宇萱忽然坐起身，紧张地捏住了衣角，不敢去看楚遥的表情。
　　“不会。”依旧回答得云淡风轻。
　　“哦。”宇萱总算舒了一口气。
　　“不过，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宇萱气结：“那还不是因为你老是绷着个脸对我！以为自己有多帅似的，尽在那摆酷！”
　　“是吗？”楚遥收回手臂枕在头下，灼灼的目光透过黑暗投射在宇萱身上，“那你现在觉得呢？”
　　“现在？”宇萱受到诱惑般的不由自主转过身去，薄薄的月光下那人的脸白净而透明，炯炯的目光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让人止不住地沦陷。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呢？宇萱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楚遥的身子不由地一震，却没有躲开。很奇怪呢，自己竟不排斥这样的触摸，也许因为这是来自她的接触吧，手心是那么的温暖，让人依恋。
　　沉迷于手心光滑细腻的触感，宇萱似恋上了这种接触，迟迟不肯移开。月光如水，晚风轻拂，时空静止于这一对璧人的无声交流。
　　然谁家小狗的叫声不合时宜地惊醒了两人，却是醒悟过来的尴尬与忐忑。宇萱忙不矢地缩回了发烫的手，强装镇静道：“总之你以后不许老是臭着张脸！”
　　“这算是你与我的约定吗？”楚遥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不曾移开注视着宇萱的目光。
　　“嗯，”宇萱低着头想了想，“算是吧。”
　　“那好，你以后也一定要快乐，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嗯？”宇萱闻言抬头，对上的是那人最热切，最真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