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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灵鬼伥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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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儇闲闲地散步过去,金铃响动,人也多惬意几分。走路也都不疾不徐,袅袅婷婷的。偶一瞥眼,见自己桥下的倩影,如步步生莲华。
独对芦荡,一泓漾之,水木明瑟。水中藻荇交横,皆梅影也。鱼鸟无所依,类若乘空。
“水明鱼影静,林翠鸟歌喧。何须丝竹乐,入目即桃源。”真美啊,请停一停!
周儇剥着核桃,逗弄着鱼儿嬉戏。水中倩影被聒碎,也不可惜。毂纹卷起片片星,映照在她脸上,显得妖丽而灵动。
站久了,便坐在岸边礁石上,穷极无聊地扔着石子玩儿。
久久,才呷出一句歪诗来:“何郎去后无好咏,幸无蛱蝶污芳菲!”
多少也是诗以言志,符合此时心境了。周儇不得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才闲闲地拿出了玉笛。一会儿气长,一会儿气短地吹起了曲子。
呕哑嘲哳难为听!
又过了会儿,她也累了。听着自己这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玩意儿,一气之下就扔了笛子!
“唉哟。”【注1】
这便是砸到人了——周儇从未如此自信自己的投壶技艺啊!可是那少年郎的声音入耳,竟让她有些无端的凉意。
周儇到底还是赶紧起身去看了,那少年郎骂骂咧咧地从梅花树上支起身子来。
红色的狐裘上,白梅花落了满身,如妖如魅。
周儇吓得脚步虚浮,微微退了两步,嗫嚅:“灵鬼耶?妖邪耶?是耶非耶?”
其实更怕的是,方才砸到了他,怕都城的少年郎君,都是萧恒欢一般的狠角色,岂不遭殃!
“是你大爷!”
果不其然,一双桃花眸半启着,却潋滟着寒凉的水色,精光射人。
周儇也不管什么劳什子礼数了,刚要夺路逃,便被他从后面砸了颗核桃。
“砸了小爷,还敢跑!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般不识礼。”
光是这话,就让人冻住了,不敢再动。
……不是个提线木偶!更像是他的伥鬼!
周儇赶紧回身,埋首道歉。微微弯着腰,仿佛风袅花枝,春月杨柳儿那般可爱袅娜啊。
他似乎很满意这般居高临下端详人的姿态,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周儇这才抬头觑着眼瞧他,见他竟是在细细打量着笛子。便也直了直腰杆子,硬气地问道:“玉笛是我的,劳烦郎君物归原主了。”
那人居高临下,一腿盘着,一条腿垂下来晃荡着,三分风流不羁,三分潇洒恣意。
更颇有几分盛气凌人地淡笑道:“东西不错,能用这么个宝贝吹出那么个东西,也是要有点天分在身上的,小妮子,你很厉害啊。”
知他是在讽刺自己,周儇撇撇嘴,不言。挺了挺身子,勉强自己瞧着能硬气些,伸了手,要他物归原主……自然也是不敢看他的!
他无可奈何地笑道:“啧……怎么会有这么犟的人呢。”
说着,甩了一下头发,风流恣意,少年意气。
轻扪玉笛,吹一曲《幽兰操》。
在漱漱的梅花雪里,却歌吹着兰花。
仿佛真有空谷幽兰一般无素念之人,如飘絮飞雪,如荼蘼梨花,如剑淬霜锷……
遗世独立。
苏世独立。
笑傲霜雪枝,龙啸凌云志。
一曲终了,似有余音在耳,久徘徊,不消歇。
“羌笛一声月徘徊,天山雪里洛水春……嗯……”
真美啊!
周儇由衷褒美。
“嗯?”
少年的声音本就泠泠如振玉,圆美如贯珠。此时婉转上挑的尾音,令人闻听,颇有些恍惚。
少年从花枝上一跃而下,落花无数。
像是为他下了一场雪,其人如雨,其人如神。
两两相望:譬如,紫微郎对紫薇花。恰若……伤心人对无情花。
咳咳,奇怪!
周儇眨巴了一下眼睛,小手指点了点玉颊,真诚地说来:“不过呢,有一点……你的笛声,为什么吹得这么……”
败兴?
“仿佛是,恍惚是,洛城春风乱笛声,春风空满姑苏城。”
逆着光的少年,眯了眯眼,菲薄的唇微微翘,显得愈发温雅秀洁。似乎光影到他,都变得柔和了。却只淡淡地道:“……你既懂音律,为何方才吹得这般差劲?”【PS……SO?男人偶一念,想到初恋都是这么傲娇咩?】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不开心怎么来啊。”
周儇又微微摇头道:“我观郎君风度,以为会是‘虎啸龙吟’,结果竟是‘桐树花深孤凤怨’?有些可惜。”
少年本未将这话略萦心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神思渺远。
周儇自知多言,赶紧找补。可惜,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夸人的词了,便道:“不过,似乎不比萧家姐姐的琴,逊色些呢。”
“哈哈哈,你可别被她和她的拥趸们听到。”
这话倒是把少年逗乐了。
他还真往旁边瞧了瞧,发现此处僻静,确实略无人过来。又笑着比了个刎颈的动作:“可怕得很。”
“噢……”周儇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补充道,“拿她作比,自是不算辱没,她很优秀……”
少年心情大好,挑了挑眉,笑道:“你是外地来的?竟不是‘很知道’这萧文斐?”
周儇乖顺地点了点头。
他撇了撇嘴,似乎很不待见她,笑道:“也不是个什么出色人物,没什么好说的。”
周儇这才打量了眼前少年:
气宇轩昂如霞举,灿若玫瑰。气质馥如兰,宛若谪仙临世。
玉精神,花模样,面有神光。
眼波流动之际,有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薄唇微抿,像极了一抹胭脂,晕散在莹润光泽美玉之上,鲜妍明媚。
若说当日所见到的京兆王算得上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般的清绝冷艳,那么他便是“满身香雾簇朝霞”般的惊鸿惊艳。
一个是冷冷的春月柳,料峭。一个是暖暖的玉生烟,温润。
他微抬下颌睥睨着周儇……其实也还是带着点儿倔强的清冷气质的。
周儇指着这张与萧文斐三分相似的面容,笑道:“你是她弟弟?”
凭聪明才智猜对的自然雀跃,她竟然……还蹦了一下。
咳咳……这么开心?需要给你颁个奖吗?
少年嘴角隐笑,白了周儇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是她大爷。”
说着便把笛子扔给了周儇,道:“还你。”似有些索然无味。
然后转身,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毫无……留恋地……
周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性,又把笛子扔了回去,道:“这笛子你吹过了,我不要。”【PS毫无……留恋地……周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性……真演技??还是真情绪??别人不喜欢你你很不爽没面子是吧小仙女??】
少年揣了怀中的笛子,一手叉腰,颇有些地痞无赖的样子,然而在他眼里,周儇才是那个无赖!
他失笑:“我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来了?真是……”
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我是谁?
我哎?
我萧书玄是谁?
这臭丫头也不打听打听!我哎!
皇帝老儿都巴结我要听我给他来一段!我这笛子,那可是多少文人墨客都趋之若鹜的!
这?难不成我刚才是上赶着了?
肯定不是我上赶着——就是这臭丫头给脸不要脸!
萧书玄剑眉微蹙,摸了摸下巴,这般寻思着,待她下文。
周儇皱了皱鼻子,似乎觉得……他可能确实不曾被人这般对待过。一眼就是一个被鲜花簇拥着长大的骄傲的锦衣贵公子。
此时萧书玄亦是打量着她,似乎也看出了她三分心虚。
心道:就算这臭丫头确实是个乡下来的,不怎么识趣懂音律,我好歹也是洛城数一数二的俏郎君吧!多少女郎稀罕我呢!事出反常必有妖!且待她作何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