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府》望月怜

18、第 18 章

　　宰辅府内雕栏玉砌，空灵典雅，实在是一处将北方建筑的壮丽与南方建筑的精巧完美融合的典范。
　　精美的瓷器在容聿手中衬得更发让人移不开目光。连庭泱家中也算大户，可这上好的茶具确实从未见过的。
　　容聿一笑，将茶杯递了过去，道：“这是贡茶，味道不错，尝尝。”连庭泱虽然不知道五百年前的皇帝什么样，但眼前的这个人，五百年前荣极一时绝对名至实归。廉庭泱伸手接过容聿递过来的茶杯，注意到容聿的指甲颜色很深，呈现青紫色。
　　“不知道他们怎么还不进来。”独自面对容聿，廉庭泱觉得有压力，他接过茶杯之后端在手上来回摩擦，不敢正视容聿的眼睛，虽然还是凡人的身体，可是那双眼睛太深沉了，廉庭泱总觉得只要看着容聿的眼睛，身体就会无法动弹，全身的汗毛都像不自觉地竖起来。所以他只能左顾右盼，希望外面的两个人赶快进来，即便不能打破尴尬，至少也给他壮个胆。
　　“茶的味道不好吗？”容聿伸手撩了一下耳发，淡然的问道。
　　廉庭泱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水，他不自觉的看向容聿，发现他的眼角呈现出了乌青色，刚刚明明还没有的，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廉庭泱惊疑不定，容聿大约是明白了廉庭泱的心思，他笑道：“吓坏你了？”
　　廉庭泱定了定心思正要组织语言，重华帝君和碧幽就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重华直接越过廉庭泱走到容聿的面前，手指覆上他的眼角，正是廉庭泱刚刚看见的那片乌青色。
　　现在这种情况很不好，容聿生而为魔，现在这样频繁的更换凡人的身体，考验的不仅是容聿的法力和耐心，更考验他自己的魂魄，这样一次一次的替换消磨灵魂，容聿最终会承受不了的。
　　“当朝的礼部尚书有个小儿子病得快不行了，我估算阳寿就在今夜子时将尽，我们准备一下就过去吧。”重华说完，牵了容聿的手就准备往后院走，碧幽上前一步将重华拦住。
　　“帝君，擅改天道轮回，是要遭报应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
　　碧幽还待再说，重华已经拉着容聿走了。廉庭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他的师父碧幽身为上仙已是高高在上，神圣凛然了，却在重华帝君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廉庭泱第一次深深的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你刚才真不该那样说，他毕竟是位上仙，而且还是你神仙府的人。”
　　“我说的是实话，本来也就不用他管。”
　　容聿扶着额头，看重华一脸认真严肃的说，他却越看越觉得好笑：“我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他们大约也习惯了。”
　　“你笑什么？”
　　容聿看他一眼，但笑不语。这个人，一点也没有身为上神的自觉，可是就是这样的人，越看这越觉得挺好的，就这样了，真的很好了。可是，他们的相遇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骗局，比的便是谁比谁更狠心。
　　子时未到，亥时将尽，容聿握着鬼伞已经来到了当朝礼部尚书的门前。门前两头石狮子威风凛凛的伫立在大门两边，恍然间还能看见石狮子的脑袋扭动了一下。打更的更夫擦了擦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嘟囔了两句见怪莫怪见怪莫怪又继续往前走。
　　重华带着鬼伞绕到后门，尚书府里正是愁云黪淡之际，重华一个纵身跳进院子里也没人知道。尚书府虽大，但也没有皇宫大，而且现在要找那礼部尚书小公子的卧房比什么时候都要好找。大夫早就诊断说小公子活不过今夜子时，礼部尚书和原配夫人以及两房妾室都守在了小公子的房间里，外面一干仆从伫立不动，房间也是灯火通明，仿佛这样就能将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给吓跑。
　　重华站在树荫后面，将鬼伞拿到眼前道：“等黑白无常将那小公子的魂魄拘走，我们就过去。”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大风将廊上的灯笼都吹灭了，本来紧闭的房门被哗啦一下吹开了，晃荡得吱吱作响，房间的烛火也全被吹灭，只听见屋子里小公子在黑暗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叮……”
　　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锁魂铃诡异的声响盖过更夫的打更声，传进了重华的耳朵里，凡人只觉得阴风阵阵吹得人骨子里发冷，但重华却看见了悠悠荧光中缓慢飘来的黑白无常。他几乎可以想象牵着容聿的手在阳光下漫步的场景，他还想起了那一年的花灯会，他们揭下彼此面具的那一刹那，前世今生就此注定。
　　“咳咳咳……”
　　“就在此刻了。”容聿撑开伞，将伞一转，那把幽冥纸伞飞向房间里。
　　礼部尚书叫仆人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可火折子一拿出来居然也灭了。只听见门窗被风水吹得吱呀作响，风并不多大，可这门窗就是关不上。
　　“快将门窗关上啊！少爷受不得风！”尚书夫人冲着身边的仆人大喊，待转过头去再看自己的儿子，一声凄厉的哭喊几乎将黑夜划破，“儿啊！”
　　尚书府内一片哭声悲切，重华站在门外，伸手握住飞返的鬼伞。他的视线凝聚在灵魂状态的容聿，这样的他一伸手什么也抓不到，他一步一步靠近床上的身体，他只要躺上去，融进这具身体，便又可以站在阳光下，他的一只手几乎已经住碰到了那具身体，突然，一柄长枪直射入内，钉在在床柱上，容聿被惊得一缩手，看向门外，重华就在们我，他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变故发生！
　　“九重天瑶台星君见过尊上。”
　　又是一位故人。
　　容聿冷笑着转身，灵魂的体质下他本就妖冶的面容如雾似幻，令人看不真切，便越发觉得诡异莫测。
　　“原来是你。”容聿原本一直温和的眉眼突显出三分凌厉七分煞气，看得瑶台也是心中一凛。
　　容聿看着身边完全昏睡过去的凡人，突然笑了起来：“换得倒是快，重华现在身在何处？”
　　瑶台：“大人，莫说人鬼殊途，即便是仙魔道不同也不相为谋，你既已投了鬼界，为何还不早入轮回，何苦在这世间流连不去，”
　　“轮回？哈哈哈，轮回，轮回于我而言有何意义！如果我的使命无法完成，我死不瞑目。”
　　从前瑶台就一直想问，到底为什么容聿不肯放弃攻占九重天的决定。容聿和重华的事情本来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即便是说为了重华帝君，容聿也坚决不肯让步。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便在于此。
　　站在门外的已经不是重华帝君的摸样了，那身麒麟卷云纹的锦袍是瑶台星君的衣裳。鬼伞被瑶台牢牢抓在手上，容聿却丝毫不在意，他只是重复地问道：“重华，在何处？”
　　“如果我说这个计划原本就是帝君定下的，大人你会如何？”
　　容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地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瑶台啊瑶台，重华绝不可能背叛我，哪怕天帝要绑了他上诛仙台，他也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大人，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我只问你，重华在何处！”
　　龙吟虎啸，天空一声炸雷，紫电劈裂夜幕，重华出现在天兵天将之中，他闲庭信步般地往前走着，军队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身上那光辉的凌冽的神圣不可逾越的气息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哪怕千万兵甲的气势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这是神，是真正的神。
　　“我几乎要忘记你这模样了。”没有想象中的愤恨，痛苦，不甘，只是觉得惆怅 ，心微微地觉得痛。原来灵魂也可以因为这样而疼痛。即便如此，他却笑了，一瞬间竟是安详的。
　　“阿聿，放弃吧，你不可能攻下九重天。”
　　“你想说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可能做到吗？”容聿拂过自己的眉峰，笑道，“我几乎就要做到了，确实因为你我功亏一篑，可是我绝不放弃，我生来就是为了打败九重天，打败天帝，打败你！”
　　“这到底是为什么？”
　　千万年，你总是这样问，可我怎么能告诉你，告诉你说，我终将消失与这天地间，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因为我本就不该存在。
　　我只想和你尽可能地在一起，哪怕只多一刻，也好。
　　“你们杀不了我的。”他的右手五指挽起一个印结，周围立刻腾起一片火海，烟雾肆意，他的衣角发丝都在火海中升腾，天兵天将都忍受不住火焰的炙热和烟雾不断熏烤，而重华却双手负立，岿然不动。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希望你只是一个凡人，哪怕生老病死都有我生生世世陪着你，你不用有什么大的志向，哪怕不会做饭不会整理房间，哪怕你除了读书一无是处……”
　　“够了！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我堂堂魔界尊主，为了什么甘愿雌伏于你，你都没有想过吗？不是为了你的修为，你的力量，我怎么可能这样委屈自己！”
　　“我想过，可我不信，我不相信。”
　　“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神。你明明想反了天帝却又不敢，真真是个窝囊废。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可我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你却只是看着，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三界六道没有比你更无用的人了！你没有资格跟我说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像这样说的！
　　可是恶毒的语言就像蛇的尖牙，吐着信子直直的不停地咬在对方的颈脖上，将注射最毒的液体注射到他的身体里。重华的握起拳头，指节泛白，几乎想要折断自己的手指，紧紧的贴在腿侧。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睁开眼，那里面黑暗深沉，看不见任何情绪。这样完美的神祗，容聿觉得几乎要不自觉地跪下来顶礼膜拜了。可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三生三世，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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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虫子~大家可以找一找~元旦快乐吧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