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府》望月怜

10、第 10 章

　　当年容聿还不是魔尊的时候，是个脾气甚好的魔界贵族，干的都是人间修身养性的活儿，被魔族众人视作，咳咳，废物，只道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容聿自己生活得很惬意，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一般的人看在他有个大公子的头衔，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魔界不像天界和人界，是血缘为重的继承制，但也没有那个禅让制这么开明。魔界和妖界一样，有能者居之，谁能杀到最后，谁就是老大，别人不看你的出身，只看你的能力。
　　容家算在皇族之内，却又不是魔尊直系，资格是老的，只是容聿无意魔尊之位，做主的家长又在上一次仙魔大战中归了罗刹什海。容聿无心，族人却不这样想，尤其是当时尚算少年的二弟，容律。除了当面骂自己窝囊，软弱无能，没志气之外，还撺掇幼弟去动了那六界都谈之色变的极渊诡狱。罗刹什海是魔族死后的归葬之处，除了送葬之时，允许扶灵入海之外，生者决不可入。送灵也只到罗刹什海浅滩十里就不可再前行，棺木沉于海中，任其漂流，再无相见之日。而这罗刹什海便是极渊诡狱的入口。除了历代魔尊和四大长老，没有人知道极渊诡狱的入口和进入方法，但这并不代表就无处可寻，容律不知怎么知道了入口所在和进入方法，带着幼弟容修，以及魔尊的女儿鸳逅躲过重重守卫，潜进了罗刹什海。
　　真是作死啊作死！容聿气得都没了了表情。这自家兄弟两个都不说了，那魔尊的女儿可是独生女啊独生女，拐带人家独生女儿进罗刹什海，魔尊知道了还不灭了容家！
　　没办法，既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作下的好事，身为兄长不捡着擦屁股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于是，九死一生的罗刹什海之行就这样发生了。

　　早膳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用。众人都闷不做声，偷偷观察重华帝君的脸色。只有一个前魔尊容聿还香喷喷的吃着豆浆油条。
　　“你的身体在什么地方？”
　　“我？”容聿抬起正在奋战的头颅，语气不是很肯定的问道。
　　重华寒了脸色，闷了了一会儿才道：“除了你还有谁？”
　　容聿作恍然大悟状，道：“应该被带回魔界去了吧，我不是很清楚。”
　　众人默不作声。
　　重华又问：“不是在鬼界吗？”
　　容聿道：“我在鬼界的时候没有看到，风真也说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还魂，所以就没找。”
　　重华又暗自捏了捏拳头，耐心问道：“你肯定是被带回魔界了？”
　　容聿捧着碗抬头望天，花板，想了想说道：“魔族的尸体一般不会留在外界，何况我好歹还是个魔尊吧，前任的。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就给扔罗刹什海去了，找不着了。”
　　众人叹气，帝君，你好命苦。
　　“罗刹什海。”重华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句。
　　“罗刹什海跟妄归虚境是一个理儿，帝君你不会是想……”碧幽灵君睁大了眼睛盯着重华帝君。
　　重华抿嘴道：“你猜对了。”
　　丹叶仙君捂脸，摇头道：“雷公大哥，打个雷劈死我吧。”
　　容聿再一次抬头，对着重华一笑，赞许道：“勇气可嘉。”
　　光音天君终于忍不住，憋着气道：“大人，这可是您自己的身体。”
　　容聿点点头，终于貌似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语气沉重的说道：“都这么久了，就算捞出来可能也烂掉了。”
　　就着一句，光音没气儿了，碧幽泄气儿了，丹叶叹气儿了，秋池哼气儿了，重华直接走人了。
　　秋池喝了一口豆浆，对容聿说道：“大人，您这次可过分了。”
　　容聿甚是愁苦的说道：“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实话都听不得了。”说完，忧郁地甩头，喝豆浆，顺便把重华的那根没动的油条拿过来继续吃。
　　前魔尊大人，您的魔尊宝座是把前前魔尊气死了才得来的吧。

　　不管容聿的魔尊宝座是怎么得来的，该办的事情一件也不能少。碧幽唤出童子打点了远行的物品，又买了一辆宽大的两匹枣红大马的马车，四四方方，雕窗木栏，漆了暗红色的油彩，车顶四周还有湖蓝色的布幔，黄色的流苏穗子。另买了四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以供换乘。车夫就让碧幽的那个童子禅画充当了。
　　瑶台星君让重华的坐骑毕方鸟，化作一个粉嫩粉嫩的少年给重华带了消息。说的就是渭水水君的事儿。渭水水君在凌霄殿上把渭水一带的妖灾说得极重，整一个全天界都如临大敌的情况。当然，这里面少不了瑶台的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于是就给重华帝君等人私自下界找了个名目，把私出变成了公差，还是极其重要，极度危险的公差，就差没有提前准备抚恤金了。
　　光音摸着下颚道：“如此，我们就必须先去渭水一趟。”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要返回丰都取回我们的法力？”丹叶斟酌了一下，凑到重华跟前说道。
　　“我也想回去看看。”
　　重华思索了一下，给容聿披上一件黑色斗篷，两人坐进宽大的马车，毕方和禅画都坐在外面，剩下四个都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返回丰都。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们取回法力，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我现在对这具身体适应得很好，你们即使取回了全面法力，对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风真说那些话大部分都是吓你的。”
　　“那今早又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咳，无端的又提起来作什么？”一想起来就不禁老脸微红，都多大年纪了还给亲得七荤八素的，最要紧的是还差点儿没喘上气来。要是给魔族的小辈儿们看见了这老脸往哪儿搁？
　　正尴尬间，马车忽然晃动得厉害，感觉周围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容聿整个人给摔到了重华怀里，只听得马儿慌乱的嘶鸣声，风声呼啸，隐隐有龙吟之声。
　　“怎么回事？”重华与容聿对视一眼，向外问道。
　　“是龙！”光音拉住慌乱的马儿，靠近马车的窗户，对重华说道。
　　“容聿！”只听得重华惊呼一声，容聿已掀开门帘跳下马车。
　　“大人！”丹叶见容聿突然出来，也是一惊。
　　容聿没有理会他，径直望向天空：“是孽龙。”
　　周围一片黑暗，空中乌云密布，云海翻涌，龙吟声震天彻地，仔细一看，似乎真的见了庞大龙身穿梭其间，壮观非常。
　　“哪里，我怎么没看见？”秋池一脸好奇，凑到丹叶身边问道。
　　“阿聿，回马车里去。”
　　容聿摒了一贯的浅笑，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遮天蔽日的，我没有关系。倒是你们，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这条孽龙相当棘手。”
　　碧幽皱着眉道：“杀龙和杀人一样都是大罪，即使是条孽龙也不行。”
　　丹叶倒不是担心杀不杀的问题，他只是担心现在的情况怎么解决。
　　“如果我的真身还在。这条孽龙倒不是问题，魔界没有这么多规矩。”这也只是如果，现在的问题是他只是个人。
　　“毕方。”重华的想法早在听到孽龙一词的时候就有了定案，早不早晚不晚，这个时候出现真真是自寻死路。回去定要夸奖瑶台一番的。
　　少年模样的毕方早就按耐不住了，猛一化身，一只仙鹤模样，又比之更加庞大，连如来的金翅大鹏都略逊一筹的上古神兽毕方冲天而起，瞬间隐入翻腾的云海之中。
　　鹤唳龙吟交杂在一处，电闪雷鸣，飞沙走石，狂风呼啸，连站立都是一种困难。
　　秋池支起一片幽幽蓝光的屏障，将人马车辆都罩在里面，静静看着天上交战正酣的双方。
　　“用禽兽对禽兽，重华帝君真是好计谋。”
　　重华不看秋池，只看着天空道：“这是常识，算不得计谋。”如果不是瑶台早一步谴了毕方来送信，这下倒真是棘手了。
　　碧幽将随身带着的乾坤袋拿出来，将被毕方啄得遍体鳞伤的孽龙收进袋子里。乌云散去，毕方变作一只小丹顶鹤回来，非挤进马车里与容聿待在一处。念在刚刚毕方捉龙有功，加之容聿默许，重华无法，只得让毕方登堂入室，挤在了他与容聿之间。

　　重华记得，那一年，魔界的军队分四路进攻天界。容聿的亲兵是从界限山过来的，界限山的守将是天帝的二儿子阅寂，亦是名彪悍的战将。杀了不少魔族士兵，还给容聿的胳膊，腰上各开了三条口子。
　　容聿着了黑边的金色铠甲，鲜红的战袍在飒飒烈风中，鲜血不仅没有使他狼狈，反而更增添了一抹英雄般的气势。后来，当他自己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容聿时，有的不是惊艳，不是愤怒，不是慌张，有的只是叹息，叹息自己认识的那个容聿不在了，更叹息的是，自己居然还是这样爱着他，以至于到了最后会有那样明显的失误，于是被判上了诛仙台也没什么可怨愤的。可是后来，为什么还会将方天画戟刺向他，他自己说不清，是恨他还是自己。
　　眼前都是他的画面，婉转浅笑，回眸低吟，一举一动之间都是温情脉脉，如二月春风，柳絮拂面，只叫人流连忘返。最后，反反复复的都是他额间被方天画戟刺出的那一点殷红，宛若美人的朱砂痣，又似女子额间红妆。他不知道，最后的战役，是他们的生离死别，咫尺天涯，再不见情人泪，心头血。
　　“该起了，不是说要取回法力么？已经子时了。”容聿掀开床帐，对重华说道。
　　重华擦了额上的汗，待到容聿走过来，指尖轻触在容聿的额间，那里没有方天画戟刺出的朱砂痣。
　　“你做什么呢？”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方天画戟刺在这里。”
　　容聿歪了脑袋，笑道：“不记得了。”
　　重华落寞的收回手，道：“我们这就走吧。”

　　鬼界一如既往的暗无天日，阴森恐怖，寒气逼人。走在白骨铺就的路上，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咔咔作响，甚是清脆。脚步放在这样的道路上难免搁得脚疼。前面的黑白无常默默领路，到了鬼王的正宫大殿，看起来和人界的金銮殿，天帝的凌霄殿布置上倒是一般无二，大概只要是上位者品位都这样吧。
　　容聿凭着自己对这里的熟悉，一个人摸进后堂内殿，坐在自己经常坐的软塌上等着风真回来。
　　等到点头如捣蒜时，风真一身黑色战甲，左手拖着头盔，右手拿着一把形似青龙偃月刀的大刀走进来，那是风真的成名武器，凤舞九天。身后，重华一行人也跟了进来。
　　“看样子，果然是动手了吗？”
　　风真点点头，将头盔和凤舞九天交给下人拿出去。
　　容聿又问：“那现在的情况如何？”
　　风真答道：“还好，我能应付。”
　　容聿忧心道：“若我还有一点法力在，也能留下来帮帮你。只是我现在这样，反而是拖累你的。”
　　“既然知道拖累我，就乖乖待在重华身边。等鬼界安生了我再接你回来。”
　　重华帝君听着，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儿。既然容聿回到了他身边，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他也不废话，直接说了来意。风真拿着他们的法力也甚是棘手，这下脱了手反倒轻松。本来就是自己的法力，要回来的过程不难，重新接受法力却花了不少时间。重华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交给风真，告诉他这是自己的法力炼制的神器，关键时刻兴许能保命也不一定。风真起初还不愿意收，只听重华一句，你是怕承了我的情还不起？风真一听就怒了，一把抢过匕首塞进怀里。不怕，到时候不来搅和得你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才怪！
　　风真啊，你真是一点也激不得。

　　“你怎么会想起来送他一把匕首？”容聿抱着化作白猫的明泉，一边捋毛一边问道。
　　重华笑道：“我的一分神力作礼便是还了他照顾你三百年的礼。这一分神力能再修回来，一分神力换得你来，免去日后的麻烦，何乐不为？”
　　容聿装作没听见，抱得累了，便把明泉放下来自己走。近来，重华说话越来越没了尺度，虽说情人之间这些话稀疏平常，只是到了如今的容聿这里却万分的不自在。
　　“我竟何时成了香饽饽了。”
　　“是我一人的香饽饽才好。”
　　容聿觉得自己有必要跟重华仔仔细细地说清楚，端出架子，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也算是对重华的开场白。
　　“那个，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说我现在的心情。”
　　重华好整以暇的看着容聿，容聿看他这架势，准备好的话又都没了踪影，略略顿了顿才道：“虽然本尊已经一大把年纪，风月之事于我也无伤大雅，只是看你这样子又略略觉得如果不跟你说清楚些，甚是对不住你。”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容聿惊讶道：“真知道啊？”
　　“我爱了你五百年，怎么会不知道。”
　　容聿觉得，他自己又一次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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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是乱写的……不要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