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
夜已深。
将军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心烦意乱，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想到朝廷上那□□臣胡言乱语，说什么国家国库亏空无钱发军饷，更气人的是那昏庸无能的皇帝，还说什么念着他有一腔拳拳爱国之心赏他白银千两黄金万两，有这钱倒是给军队啊！
朝廷律法，军中重臣不可以私钱养兵，否则按照攥养私兵处理，处以死刑。
因此，他虽有千金却无法大张旗鼓的送到军中。
将军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拿上剑便出门了，此时夜已深，城中一片寂静，他漫无目的的乱转，看看这表面宁静的京都。
他转到河边，看到漆黑的河水缓缓流淌，心中有些怅然，忽的听见附近传来曲调柔美的曲子，其中夹杂着少女的欢笑与男人的话语，他想起这附近是有名的花柳巷子，怒火涌上心头。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提剑往那边冲去，猛地抬头便看到二楼窗边有位艺伎的剪影，那艺伎抱着琴，弹唱着供给贵族们享乐的靡靡之音，他怒火更甚，不顾楼下老板娘尖声阻拦便冲了进去，抬腿将那碍事的门踹开，里面的废物们四处逃窜眨眼间就只剩下那位弹唱的艺伎，他本想拔剑砍了这不知所谓的艺伎，可那艺伎略微抬头，他便愣住了，手放在剑上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艺伎跪坐在塌上，双手抚琴，长睫微垂，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白皙的脸庞，在眼底投下了小小的阴影，看着有几分乖巧，可当艺伎抬眸看向他时，他看到对方眼尾被涂抹了胭脂般的红色，像那话本中魅惑人的狐妖，待艺伎将眼睛完全抬起又能看见眼尾的一颗泪痣，为这本就极美的脸上更添风情。
饶是见多了美人的将军见到这等绝色也不由得愣住。
对方见他愣住便微微一笑，放下琴施施然起身到了这将军身边，身子贴得有些近，他有些紧张，身下肌肉紧绷，可闻到对方身上那清幽的香味又放松了下来，艺伎离得太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艺伎开口，是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不知客人有何事？”
他鬼使神差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柳明决。”
对方挑挑眉，从善如流道：“明决可有何事？”
他脸兀地一红，旋即落荒而逃，但跑时还不忘扔给那急着追上来的老板娘一块银碇作为赔偿。
终于赶上来的老板娘美滋滋地咬了下那块银子，这才将视线放在艺伎身上，“阿怜，那位客人没对你做什么吧？那客人不知怎的非要上来，我们拦也拦不住他。”
“没有。”艺伎摇了摇头，本想就此回房，可没走两步又回头意味深长地对老板娘道：“那位客人啊，可是个大主顾。”
艺伎自十五岁时成为名动京城的第一艺伎，至今已有两年光景，这两年来他也见识到了不少尊贵的客人，柳明决那周身的气度还有穿着打扮，甚至他腰上还配了一把宝剑，又姓柳，估摸着就是那位将军了。
虽说不让百姓妄议政事，可来往的客人身份尊贵或多或少总会提起两句，而其中提的最多的便是那位将军。
柳家世代忠诚，家中男儿大多在朝中为国效力，也是这京城中的显赫世家，可到了柳明决这一代却有些式微，并非因为柳明决是个废柴，相反，他惊才绝艳比起前几任家主更是不遑多让，只可惜到了他这代家中人丁衰落乃至于只剩下他一人，当今皇帝又是个昏庸无能只顾贪玩享乐的，朝中大臣更是浑水摸鱼处处排挤他这样的大忠臣，想必他在朝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只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艺伎罢了。
将军回到府中，洗漱过后重新躺到了床上，可他只要一闭眼满脑子就全是那艺伎的一举一动，他凑到自己跟前时身上的幽香，眼尾的泪痣......
他想，自己或许是被魇住了。
国家风雨飘摇，他又怎可耽与个人情爱，更何况那艺伎可是个男子。
艺伎虽作女子打扮，开口也是女声，或许平常人看不出他性别，可他习武多年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将军有些心烦意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翌日傍晚，又是那花柳街最为繁华的时刻，将军站在楼下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人来人往，中央的舞台上也有人在表演。老板娘也是眼尖，看到他进来便立马跑过去笑脸相迎，“不知这位客人今晚想找谁作陪啊？”
老板娘在这风月场上呆了多年自然也是个人精，年轻的艺伎能看出来的事情她自然看的更深些，早早就看出来这是个大人物，故而昨夜他冲上来时也没有过多阻拦，就算是来闹事的又如何？就算是打到了人估计这位也能担下，赔偿更不用说，只会多而不会少，且看柳明决这个样子估计是之前没来过或是不怎么来这等地界，再来十有八九就是昨晚那惊鸿一瞥看上阿怜了。
老板娘暗中窃喜，不枉她这么多年耗费心力培养了个阿怜出来，虽是男子可他作女装打扮时比那花魁还要妖媚。
现如今那样的大人物都看上了阿怜，她又何愁未来。
柳明决并未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台上那人，那人跪坐在台上，怀中抱着一把三味线，手中拿着个拨子，他头微微下垂，露出那细长白皙的脖颈，可惜离的太远了，看不清他眼尾的泪痣。
艺伎素手微动，一串清丽的乐曲从琴中流出，本是将军以往最不爱听的靡靡之音，可是那是艺伎弹出来的，让他有些失神。
老板娘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看见了台上的艺伎，又对着将军微微一笑：“阿怜啊，他可是这京城的第一艺伎，若是客人喜欢，待他表演完我就叫他上去陪您。”
将军喉结微动，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又随手丢给老板娘几锭黄金。
老板娘拿起一个咬了咬，脸上便笑开了花。
艺伎刚表演完就被老板娘叫了过去，“阿怜好福气，昨夜那位客人来找你啦！”老板娘对他挤眉弄眼。
他微微一笑，抬手便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便能看见那位客人端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杯清茶正在慢慢地品，杯中的热气升起模糊了他英俊的眉眼，看着有种不符合他气势的乖巧。
见艺伎进来，他立马把手中的茶放下直愣愣地看着艺伎。
艺伎坐在琴前，笑着问他：“客人想听些什么？”
将军道：“随意。”说罢抬手喝了一口茶掩饰慌乱。
艺伎看在眼里，眼底笑意更甚，便抬手抚琴，并未弹奏那宫廷之乐，只谈了几首闲适小曲。
此后几日，将军夜夜到来，每晚都叫了艺伎上去陪他，可他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艺伎，饶是艺伎这两年来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便主动搭了话。
“客人喜欢听这首曲子吗？”一曲毕，他问道。
“柳明决。”将军皱了皱眉。
“明决。”艺伎从善如流，说完后又微笑着看他。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将军的耳朵悄悄红了，手中无意识地抓了下茶杯，定了定神这才道：“他们叫你阿怜。”
“对，”艺伎接话，“我自小在这栋楼中长大，无父无母，老板娘看我可怜，这才叫我阿怜，后来成为了艺伎，这便也成了艺名。”
将军抿了抿唇，“没有正式的名字？”
“并无。”艺伎还是笑着的。
将军忽然之间有些心疼，张了张嘴可又不知说些什么，一时间室内竟是沉默。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既如此，叫‘月舒’可好？”将军问道，不过他存了个心思，将最后那句“劳心悄兮”声音说的很小。
艺伎有些惊讶，他装作没听到将军的最后那句话，他也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给自己起名字，但还是道：“自然是好的，月舒很喜欢。”
艺伎从未想过，给自己起名字的竟不是生母，也不是抚养他长大的老板娘，他之前的客人也从未提过这茬，只有柳明决，也唯有柳明决。
将军这才露出了一抹微笑，“本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姓，只可惜这样太唐突。”
艺伎只是微笑并未言语，指尖一动，婉转的乐曲从手下流出。
又是一日黄昏时。
将军结束了今日的工作，想到一会儿要去见月舒，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虽然今日朝廷众人得知他近日时常去那花柳巷子，还被那些“同僚”打趣了一番，但仍不影响他想见月舒的好心情。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寻常热闹的花柳巷子十分寂静，他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门口露出老板娘的那张脸：“客人，今日中秋，这里不迎客。”
将军随手塞了几块银子给她：“阿怜可在？”
老板娘眉开眼笑：“自然是在的。”
说着，便把阿怜叫了下来，阿怜下来后，老板娘也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艺伎微微躬身，脸上未施粉黛，不同于他以往浓妆艳抹将那男儿的棱角遮住，此时一张秀丽的小脸上多了几分英气，可那眼尾的泪痣还是一样的勾人，穿着也只似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之前他们都是坐着的，今日阿怜站在他面前竞到他的眉毛了。
艺伎笑着问他：“明决，今日我休息，你是想去外边转转还是就在这里像往常一样？”
将军想了想，“在街上转转吧，今日中秋，那边应该有游街的。”
“好。”艺伎答应了下来，将军转身就想走，可那艺伎突然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笑吟吟道：“我们走吧。”
将军整张脸通红，眼神乱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哪儿，半晌才呐呐道：“嗯。”
艺伎的手修长白皙，他们十指相扣，将军能感受到手中温热的温度，不烫，可在他心底却留下了印子。
“明决？明决？”艺伎唤他，他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他问道。
艺伎无奈地笑笑，“唤你好几遍了，中秋休息是前几年才有的，老板娘想着楼里的姑娘们现如今大多都有家里人，一年到头也只有春假才能回去，趁着中秋团圆节多回去看看家人也是好的。”
将军沉吟：“老板娘人确实还不错。”
“我们到了。”艺伎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比满街的花灯还要绚丽几分，他突然想把艺伎藏起来，锁在家中，不想让别人看到这美好的笑颜，可最终他只是手指微动，也对艺伎露出了一抹笑：“走吧，我们去转转。”
我们。
艺伎心头一颤，小时候在花楼中长大，学习歌舞技艺自然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后来成为了京城之中的第一艺伎，老板娘又会给楼中的姐妹们放假，可只有他每年都是孤零零的，也没有来这里逛逛的兴趣，就只是练练琴看看书就睡下了。
可今年与以往不同，这人带他来到了这里，他这也算是有人陪着过中秋了。
“好。”
走在街上，将军有些不经意间提起：“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男装打扮呢。”
艺伎对于将军知道他是男子这件事并不意外，“明决若是想看，等下次有机会了我就穿给你看，只是我那里没有男装。”
“我这里有。”将军扭头看他，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了他的倒影。
艺伎仍是笑着，只是抓着将军的手又紧了紧。
夜有些深了，街上的人们也渐渐离去，将军对艺伎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艺伎狡黠一笑：“走不动了，这里离明决家里还有多远？”
将军偏头不敢看他，声音细弱道：“不、不算很远。”
“那我今晚去明决家里可好？”
将军整张脸通红，艺伎凑近瞧他，他又躲躲闪闪，半晌才道：“这、这不太好。”
“为何？”艺伎歪头笑道，“难道将军家中藏了美娇娘晚上回去要陪她不成？”
“没有！”柳明决猛地转头，就对上了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家中没有什么美娇娘，就是怕你不自在。”
月舒心中轻叹，是怕你不自在吧。他自然知道柳明决未曾娶亲家中也没有侍妾，只是调笑他两句就这般不自在，等到时候和他同床共寝又不知道这人会有多僵硬，他也不再坚持，“那好吧，今晚还是送我回去吧。”
“只是我害怕，”艺伎垂眸，“今晚楼中没人估计很难入睡了。”
将军看着眼前这人，昏黄的街灯照在他脸上无端显得有几分寂寥，他一时心软道：“左右这里离我家中也没有两步，你既然走累了就去我那里歇歇吧。”
“那就多谢明决了。”艺伎立马抬头道，明亮的眼中带上了几分风采。
柳明决像是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刺了一下，偏过头支支吾吾的说：“快走吧。”
艺伎捂嘴偷笑，他没想到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会是这般害羞的人，他只是说去他们家住一晚就这样了，倒很是可爱。
夜间这白天看起来气势磅礴的将军府看起来有些阴森，许是没有点灯的缘故，艺伎时刻谨记自己“怕黑”的人设，便往将军那边贴了贴，将军开口，声音都因为他这动作有些颤：“今日中秋，我便给府中的人放了假。”
“将军心善。”艺伎道。
“只是旁的房间许久未曾住人也没什么人打扫，只能委屈月舒先和我住一间了。”
“不算委屈。”艺伎回答，“和将军共寝月舒高兴都来不及。”
随意洗漱过后，将军眼神躲躲闪闪，似是下了些决心，将手中的一套衣服递给了艺伎，“这是我之前穿过的衣服，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月舒自然不嫌弃。”艺伎冲他粲然一笑，便立马脱下了身上的这身衣裳，将军躲闪不及骤然看到对方白皙的胸膛、纤细的腰身......他立马背身，整张脸都红透了，“你、我、我还在这里呢。”
“哦？”月舒笑道：“你我都是男子，有何不可？”
将军转身还想对着他说两句，可看到对方含笑的眸子，他又不知该作何言语。
他的衣裳对于月舒来说有些大了，更显得人清瘦，但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雨后青竹，艳丽的脸又衬得他像是那吸人精气的妖精，他一时间有些呆愣。
“将军可喜欢我这男装打扮？”
“喜、喜欢。”将军呐呐道。
“既然如此，我给将军跳支舞吧。”月舒说罢便舞了起来，这舞不似寻常女子跳起来那般柔美，可能因为月舒是男子，这舞有一些说不出的英气，柔中带刚。
将军坐在床上欣赏着月舒的舞姿，只是可惜没有配乐了。
月舒跳着跳着离他越来越近，外袍也被褪下，直到月舒坐在了他的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发现月舒跳的是那花魁才会跳的艳舞。
“你、你不必如此。”柳明决害怕他跌落下去伸手扶住了月舒的腰。
“嗯？将军不喜欢吗？”月舒嘴角含笑，呼吸都洒在柳明决的脸上。
“喜欢......”柳明决声音低了下去。
“良辰美景，将军就没什么想做的吗？”月舒凑过去，吻住了柳明决的唇，唇齿相依间，他听见柳明决呼吸都颤了起来。
只是下一秒，柳明决倒在了床上，带着他往床榻深处滚了一圈，拉起被子盖上了他，这才又拉出了另一床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还顺便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道：“夜深了，快睡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