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小眉弯》贝叶子

4、第四章

　　李锦游十指交握，搁在办公桌上，眉间结着霜，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
　　他非常的纠结，不明白最近为什么自己平顺、一切都可掌控的生活为何会变得如此的险象环生。
　　平时很听话的电脑，最近总在关键的时刻当机。
　　明明放在文件夹里的文件，会在找的时候不翼而飞。
　　在平静的林荫道上走的时候，被凭空而降的空奶盒砸得眼冒金星。
　　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椅子会在突然间坏掉，让他四脚朝天，成为瞩目的焦点。
　　风和日丽的日子，被草坪管理员当成一株草，和所有绿色的植物一起灌溉。
　　诸如喝凉水被呛到，吃水饺被烫到，走路被树撞到，此类的事更是不胜枚举。
　　所有低概率事件，集中在这段时间，高频率地在他身上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撞邪了？他不信邪。
　　遇鬼了？他是无神论者。
　　本命年？他母亲没有糊涂到会记错自己的生产年份。
　　他走出办公室喝水，只有不怕死的魏斌敢跟他搭讪：“你眉间发红，命犯桃花啊。”
　　眉间发红？我还印堂发黑呢。
　　命犯桃花？我看是命犯煞星。
　　等一下，命犯煞星？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女孩！
　　那女孩失误拿走他手机那些天，因为无法联系客户，导致他的信用大打折扣，力挽狂澜下，还是失去了三个比较重要的客户。
　　那女孩被他找到那天晚上，她抢他的香槟酒，过敏倒下，这就够晦气了。他背着她去医院，筋骨无缘无故痛了三天。本想做件好事，送了她们回来，结果，那辆车后来就坏了。没法开了，送进了修理所。
　　那女孩送蛋糕来道歉，一个趔趄让他平日最喜欢穿的衬衫进了垃圾桶。
　　那女孩在公车上一脚又一脚地踩脏了他的鞋，鞋脏了关系本来不大，可是，晦气的是，在追着她下车后不久，不知哪个该死的，一盆洗菜的水从天而降，将他浇了个落汤鸡，身上还有几片碎菜叶。所以，昨天那个重要的合约，他又没有签到。而且，脚背现在还肿着。
　　是的。自从那个女孩冒冒失失闯进他的生活，他一帆风顺的日子开始变成一系列墨菲定律的连锁反应。
　　总有解决的办法吧？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夏梨是在午间下课的时候被人叫住的。
　　那人半倚着走廊的栏杆，修长的腿半曲着蹬在墙壁的瓷砖上。看到她走出来，便低低叫：“夏梨同学。”
　　夏梨迟疑了很久，左右看了看，确定叫的是她。可并没有走近，反而，受惊兔子似的没命往反方向跑起来。
　　李锦游见夏梨出人意料地逃跑，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语气很冷：“我叫你，你跑什么？”
　　夏梨左右四顾，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期期艾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李锦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有些气结，看到夏梨眼中真实的惊惧，语气放柔和了些：“你把我认作揍女人的下三滥？”
　　夏梨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本来就少根筋，脸色惨白地点点头，少顷又摇了摇头。
　　李锦游的脸色更难看了，看到夏梨的小样，真的很有扁她的冲动，他强压住怒气，淡淡说：“找个地方，我们谈谈。”说完，转身迈开了步子。
　　夏梨“哦”的一声，踩着他的脚后跟紧随其后。
　　李锦游只得停住脚步，夏梨又一把撞上了他的后背。
　　李锦游强制地吞下一口无奈，转身，口气冷淡：“离我五步之遥。”
　　夏梨很识趣地站住了。
　　他便迈开步子走向楼梯口。走了几步，身后没有脚步声，他回头，见夏梨还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眉头皱起来：“跟上。”
　　夏梨怯怯的说：“还没有五步。”
　　很好。很乖。很听话。他翘起嘴角，觉得自己有些想笑。
　　身后的夏梨抬手，“哎~~~~~”地出声叫他。
　　他回转身，俊眸微眯，修长的手指遥遥地点着她：“安静。”边说一边退着走。
　　夏梨咬着手指头，脸上的表情很奇异。
　　他转身朝前走，准备下楼梯，忽然，脚下一滑，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骨碌骨碌地滚下了楼梯。
　　这是他乏善可陈的悲惨经历中最为荒诞的一次。
　　夏梨惊骇万状地冲下了楼梯，扶着他的手臂：“你~~~~~~~~~你没事吧？”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胸口气血翻涌，指节捏得惨白：该死的，谁把西瓜皮扔楼梯口？！
　　夏梨搀起他，他挣扎着站起身，一落地，左脚脚心升上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只得又坐回台阶上，淡淡说：“受伤了。”
　　夏梨有些焦急：“啊？痛不痛？怎么办？得去医院啊~~~~~~~~~”
　　他俊眸微眯，神色淡淡看着夏梨，启开唇齿，冷冰冰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刚你是不是知道那儿有西瓜皮？”
　　夏梨将头发捋向耳后，咬着下唇，点点头。
　　他重重地吸进一口气，神色很像要杀人，却笑起来，笑容诡异，没有丝毫温度：“可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踩上了？”
　　夏梨眼神很无辜很委屈：“我准备告诉你，可你不让我说话嘛！”
　　那一瞬间，李锦游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拒绝将这件丢脸的事声张出去，所以他拒绝叫任何人。
　　最后，是夏梨骑着她的自行车，将他送到了校医院。
　　那个眯眯眼女护士说：“骨折，要住院。”
　　夏梨一脸惊诧：“啊？这么严重？要去大医院吧？”
　　李锦游口气冷静：“不，就在这里办理住院手续。”
　　他知道，事态必须控制在低扩散的范围之内。一进大医院，病情势必会夸张化，势必会惊动很多人，来医院探病的场面势必会声势浩大，那是一向低调的、不喜欢热闹的他不乐意看到的局面。
　　他在病房里被一群护士包围着，夏梨跑上跑下为他办理各种手续。
　　最后，他安静地躺在了病床上，左脚打着石膏，被高高地吊起。
　　夏梨呆呆地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浑身湿透，热气腾腾。
　　李锦游拿起电话，开始逐个告假：“喂，是杨主任吗？嗯，我李锦游~~~~~~~~~我想请一个月的假~~~~~~~~~嗯，是的。国外的外公病逝了~~~~~~~~~嗯，谢谢。”
　　“喂，喂，魏斌，我李锦游~~~~~~~~~你小子在哪儿呢？那么吵~~~~~~~~~我跟你说一下，我这一个月不会回学校，也不会去公司。外公去世了，得赶往外地去吊唁~~~~~~~~~你帮我准备一下笔记本，顺便帮我拿几套换洗的衣服~~~~~~~~~对，很匆忙~~~~~~~~~我待会儿让个女孩帮我去拿~~~~~~~~~没事，你跟所有同事说一下，有事电话联系~~~~~~~~~就这样。”
　　“喂，妈？我，锦游~~~~~~~~~工作忙吗？嗯。我很好~~~~~~~~~是的，好的。妈，我要跟你说件事，这个月我不会回家了~~~~~~~~~嗯，我知道是说好的~~~~~~~~~嗯，学校有个很重要的课题，公司又很忙，我没有时间~~~~~~~~~嗯，你好好照顾身体。代我向爸爸问好。嗯~~~~~~~~~嗯~~~~~~~~~我会的~~~~~~~~~就这样。”
　　一旁的夏梨听得一头雾水，鄙夷地看着他：“你诅咒你外公过世？还拿这个借口请假~~~~~~~~~”
　　李锦游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坦然：“我外公早就过世了。”
　　夏梨嘟着嘴：“切。那你也不能拿老了的人来骗人。”
　　李锦游没有说话，十指交叉，深邃的眸光瞥过来，以琢磨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气氛微微尴尬，夏梨眨着眼睛：“你瞒着所有的人，那你怎么办？住着院，谁来照顾你？”
　　李锦游神色波澜不惊，启开唇齿，淡淡吐出一个字：“你。”
　　夏梨惊得险些从床上摔下去，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为什么是我？！”
　　李锦游的理由简直是惊世骇俗：“因为你是唯一的知情人。”
　　看着夏梨还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李锦游启开唇齿，条理清晰、因果紧密地列举了碰到夏梨之后遭到的一系列悲惨事件。无疑，今天的楼梯事件是其中最悲惨最证据确凿的一件。
　　最后，李锦游理直气壮：“作为这些事件的肇事者，难道你不应该负点责任吗？”
　　夏梨在这言之凿凿、咄咄逼人的口气中羞愧了，悔恨了，自责了，难受了，掬一捧同情之泪了，最后，英雄气概了：“好。”
　　李锦游下了最后通牒：“记住，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夏梨的声音小若蚊蝇：“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