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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邪火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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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夜谈,他们不欢而散后,玉衡真就再也没去过太初殿。若紫没去找她,独自来到北荒火族。他不会再让她肆意妄为下去。
他不信天命如此,玉衡绝不能这般了却神生。
火凝玄玉只能解决一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玉衡与火族同源,或许能找到解决之法。于是,若紫决定先碰碰运气。
上古时期,这里鸟语花香,一派繁荣,村落也曾盛极一时。七万年前神魔大战后,魔神被困于北荒,自此之后,北荒族落溃散,已再无当初光景。
黄沙漫天,不见天日。
少年蜷缩着身体,他将裹在身上的毛毡翻起一角窥探外面。在破旧的木屋里,他每天都祈祷让上苍将他带走,或是让风沙将他掩埋。
他已病入膏肓,还留着一口气活到现在。
外面的光刺痛了麻木无神的眼睛,少年禁闭双眸,又往毛毡里缩了缩,退到黑暗里。
“咳!咳咳咳……”
忽然觉得胸口痛,喉咙一紧,猛的吐出血来。随后,剧烈地咳嗽让他的肋骨都断了几根。血又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流到了发黑的毛毡上,滴落在地上。
少年躺在床上,毛毡落下,露出了他满布伤痕的脸和身体。他又睁开了阴翳的眼睛,黑色如深渊般的眸中竟出现一丝光亮。
少年如释重负。
忽然觉得眼睛一沉,困意横生。在意识消磨殆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之前有人问过他,这辈子最想干什么,当时的答案他记不清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着,缓缓闭上了眼。
巨大的岩山挡住了来势凶猛的黄沙,若紫躲到岩山后面便发现了这里有个洞窟。
他想了想,决意一探究竟。
里面黯然无光,两旁岩壁凿得光滑,一看便不是天然形成。他走了一会,发现前方有光亮。于是加快脚步。
里面果真豁然开朗,四周岩壁全是上古壁画。
这里的壁画甚至比神界鸿蒙太初里的更精美。若紫不由得惊叹。
倒是感谢这大风将他送到此处。
若紫扫了一眼,这壁画上画着和神界的一样,却发现这里的画中人物神情更加自然传神。
他驻足,盯着一个壁画。
那壁画上画着衣袂翩飞的红衣女子手握长枪冲向一只九头妖蛇。紧接着是妖蛇沉入寒潭,女子沉睡。
这不是当年神魔大战时的场景吗?
他走到下一个壁画,上面画着一棵古灵树花开,红衣女子站在树下,周身金色灵蝶飞舞,下方黑色小人们皆膜拜于她。
这是诞辰礼的场景。
莫非,这壁画可以窥探未来发生之事?
若紫咬紧下唇,思索着。
他却在走到下一个壁画时踌躇不前。
若是发生了好事,那便皆大欢喜,若是坏事,又当如何?
妄想扭转乾坤是世间最可悲之事。
“算了,来都来了,本尊倒是想见识见识!”若紫下定决心跨了一步来到下一个壁画旁。
上面有一只红色的飞鸟,浑身冒着赤色火焰,火光诡谲,不是寻常异兽。
尤其是那双眸子。
飞鸟之下,站着一玄衣女子。她亦是浑身烈火,咄咄逼人。
莫不是要玉衡收个神兽?
他仔细看着后面有没有其他线索,却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不管如何,这只鸟跟玉衡一定有联系。
先找到它再说吧。他想。
忘骨村——
“话说七万年前,魔神九婴带领妖魔鬼三界为祸世间,罪孽滔天。这时,玉衡真神率领天界众神大战于这北荒之上,打得是昏天黑地,到最后竟不知何年何月。最终,九婴大败,玉衡真神将其镇于这忘骨潭下,天下才迎来太平盛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着围着他一圈的少年们声情并茂的讲述遥远的传奇。
“那这位真神到底是男是女啊?”其中一个赤发少年问。
“神灵岂非是我等能揣测的。在者,是男如何,是女又当如何?这系苍生之念,护六界之心无论男女,没区别的。”老者摸着胡须,对他道。
“先生先生,那忘骨潭是不是村子附近的那个?”有一个少年问。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它。不用怕,那魔头出不来的。”
“你怎知他出不来?”一个躲在角落里,蒙着面的少年开口问道。
老者寻声望去,看了他一眼,捋着胡须,笑道:“困住他的结界,是真神的元神之力,只要真神不死,这结界不灭,魔神九婴就永远出不来。”
对方不再出声。
又有一少年见他未语,便走上前打量着他。随后,疑惑地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他靠近他,有些颤抖地把他头上的粗布拉下。
里面爬满了狰狞的伤痕。
“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他吓得坐到地上,惊恐万分。
蒙面少年阖眸,笑得双肩微微发颤。
“我还没活够呢。”他又看向老者,玩味地道;“老头,你刚才说的不对啊,这世事无常,说不定下一刻玉衡真神就嗝屁了呢?”
“重明!老天没让你死,那便是给你机会让你好好修行,而不是在这逞口舌之快!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老者气得跺着拐杖,吹胡子瞪眼。
少年依旧笑着,他拿起地上的粗布,重新将其裹在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村外——
若紫赶到忘骨村的时候已暮色苍茫。
他匆匆与一玄衣人影擦肩而过,那影子与一般少年无疑,不过捂得严实,看不清长相。
他未曾多想,便马不停蹄地往村里赶。
星幕披在了黛色的天空之下,又有几颗流星划过,破了静谧,泛起涟漪。
重明来到一血色水潭边,他将身上的破布扯下,狰狞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之下。随后,目光落到了水潭里,不知凝望这什么。许久丝毫未动。
只听扑通一声,他跳了下去。
潭下极深,不见生灵;血色朦胧,入赴鬼蜮。
忽然周身水汽全无,他落到了红色的结界外。在里面,无数铁链纠缠在一个男子的身上。那人蜷缩着,一动不动。
白色发丝穿行于链条之间,相互缠绕。
重明将手覆在结界上,看着里面的人。忽然感觉心头绞痛难耐,他捂住胸口,慢慢滑落,跪在地上。鬓角汗如雨下,眉头紧皱。
浑身如烈火灼烧一般,火舌撩过每一处肌肤,尤其是伤痕附近,更像是剜去一般。
“啊——!!!!”
他大叫一声,随即,自他体内迸发出诡谲的火焰,犹如一条条火蛇,扭动着身体,向四处扩散。
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白光与长啸鸟鸣。
重明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狠狠地捶地以缓解痛苦。火光烧到他的脸上,微红色的眼尾透着邪气。火光闪烁,每到一处,伤痕变淡一分。直到焰火殆尽,他浑身伤痕尽数消失。
他看着身上的光慢慢散去,与此同时,浑身灵力却源源不断的涌现。他看着双手,再看向结界里的男子。
那人微微颦眉,蜷缩的身体好像动了一下。
重明扭曲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了几分。
与此同时,神界六合殿——
玉衡突然惊醒,又立马起身入定平复体内涌动的灵息。
许久,她望着窗外的海棠树,思绪万千。
鸿鹄飞舞,划破长空。
若紫看着一堆的书简,头疼得很。
这村子里的异兽种类繁多,但大多是走兽,连个带翅膀的都没有。
莫非是凤族之类?他想着,又摇了摇头。
凤族一脉孤冷清高,不像是壁画上的那般野性。
从昨夜到现在日头正盛,他怕是倦乏极了。揉了揉眼窝,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想了许久,那只鸟难道要让玉衡亲自去找?
若紫抬头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真要如此,以她的性格,定是不愿为了自己活命去找神兽。无论如何,他也要当这个罪人。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下一个对策时,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
若紫觉得有点熟悉,便想起昨夜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年竟与他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人的步履稳重,周身灵力充沛。绝不似昨夜那般羸弱。他起疑,便叫住了少年。
少年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他瞧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正如在洞窟壁画里见到火鸟眸子的那一刻一般。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玉衡来到太初殿门外,向里面张望一番,瞧见没人后松了口气。将手中提着的桂花酿放到了门口。
转身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眼便见到了一袭白衣的若紫。
“早知道是你干的。”他将酒提在手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确实是上好的桂花酿。
玉衡不好意思地朝他露出笑颜,解释道:“这些天你不在,我也反思自己,确实是我冲动了,不该拿灵力玩笑。”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
“以后,我听你的,万事三思而后行。阿紫,你就看着我这份真心,莫要同我计较了。”
若紫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有这份心就好。”随后,他看着桂花酿,问:“你从君遥那里拿这么多好酒,他没问你什么?”
玉衡脱口而出:“他没问,只把酒递给我。”
他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好你个君遥,这么区别对待!
“行了行了,你别站外面了,进来吧。”
玉衡走进来,就问“话说这几日你去哪了?”
若紫将酒倒在杯中,抬眼看了她,笑了。
“你笑什么?”她不解,将杯子举起,饮入喉中。
“没什么,下个月便是你十万年生辰宴了,本尊想提前送你贺礼。”他有些得意道,顺手给她倒了一杯。
她拿起酒杯,摆了摆手,“什么贺礼?”
“你猜?”
“嗯……”她低头认真思索,最终摇了摇头,抱怨道:“你就可怜可怜一个快活了十万年的老人吧,我是真想不出来。”
若紫笑出声来,“瞧着你殿里冷冷清清的,连个神侍都没有。本尊特意为你挑了个神兽,好让你热闹热闹。更重要的是,帮本尊看着点你。”
她自嘲道:“本尊就是个万年孤寂的命,清净惯了,便不喜人叨扰。那只神兽,你自己留着吧。”
“本尊可是特意找了个火族异兽,费了好大的力才弄回神界的。反正,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没得商量。”他起身,将酒收走。
六合殿——
重明老老实实的坐在殿门前,看着院子里飞舞的灵蝶,黑色的眼瞳被映得亮亮的,如星辰一般。
若紫将他从忘骨村带到神界后让他全身沐浴,又让他换上新的衣服。后来,又将他带到这个殿外,吩咐他从此刻起便留在这里服侍玉衡上神。
他等了好久,没见着一个人影。
身上的衣服十分不适,他不时地弄弄衣领,正正前襟。
“你是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重明赶紧抬头寻找声源,发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树下盯着他。
仿佛眼前之景被烟雾笼罩,变得朦胧起来。忽然之间,一把凌冽长枪划破迷雾,向他冲来。
周身瞬间化为烈狱,黑烟滚滚,弥漫着腥臭味。
长枪捅破心脏,鲜血淋漓。
他眦目,瞳孔地震,死死地瞪着执长枪之人。
红衣如火,眼神却如寒冰般冷漠无情。
寒光一起一落,带出了心头血,落入他的眼中。血色染了半边身躯,模糊一片。
玉衡走到他身边,看他浑身战栗不止,便问:“你怎么了?”
他抱紧双臂,身上止不住的战栗,眼里因眦目太久而含有泪光,眼尾红了一片。
玉衡微微颦眉,悄悄幻化出一面水镜照了照自己。
眉宇清俊,姣姣如月。
本尊长得不吓人啊……
一直战栗的重明伸手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袂。
她低头看他,其人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松了手。
忽然想起若紫说的神兽,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道:“你便是若紫带回来的吧?他倒是动作快……”她将他扶起,“时辰不早了,本尊带你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完,便走沿着长廊离去。
重明抬起凤眼,盯着她清绝的背影。
他捂着头,忍着痛跟了上去。
主殿的后面是两个偏殿,玉衡将他带到其中一处,嘱咐他早些休息。
“你第一次到神界,诸多不便尽管同本尊讲,不必拘谨。”她看着他,思索着是否落下什么事宜。随后,又道:“对了,本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行了礼,恭敬地道了自己的名字。
“重明。”
“重明……”玉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小重明,早点休息。”
四处静谧。
重明横竖睡不着,便起身便在殿外随处走走。
无意中发现了偏殿后面是一泽幽静的灵潭,他来到边上,蹲了下去。水流缓缓流过指尖,灵力飘在上面,微光浮浮,晶莹剔透。
他弹了弹手指上的水,起身回到了殿里。
潭中有暗潮涌动。
翌日,神浮道上积聚了许多神侍。
“诶,若紫上神真带回一个少年?”
“千真万确!前几日不是代我家神尊去给若紫上神送翎羽嘛,那时就还看见了这个少年在太初殿门口呢。”
又出现一个神侍,神神秘秘,“听说这个还是上神从北荒带过来的。今日不知怎么,又出现在六合殿里。”
“什么?!”其中一个神侍惊讶万分。
“嗯嗯,我看到了,就在六合殿的玄正阁呢!”
神侍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不时大笑几声。
织锦上神收到了玉衡的宫羽,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六合殿,便听到此处八卦。
绿珠瞧见自家神尊心情变动,便对他们咳嗽了几声。
众神侍闻之,皆面容惊慌,纷纷向上神行礼。
“背后妄论上神可是重罪,要是被若紫上神知道了,少不了百十道天雷伺候!与其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快点各司其位,想等着挨雷劈吗?”绿珠朝他们喊道。
那几个神侍自知自己多了嘴,便纷纷退了下去。
神浮道清净了下来。
织锦摇了摇头,便携绿珠滕云赶去六合殿。
六合殿——
这西府海棠依旧碧绿葱荣,没半点开花之意。
玉衡在玄正阁中看着各界送来的折子,大多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若紫这法子果真起了作用,六界的事宜被各界主君治理得很好,各方相互制衡,也互不打扰。
六界四海,真真是太平了许多。
她放下了折子,开始观察重明。
能被若紫看上的神兽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真的有点好奇了。
见他时不时扯着衣服,玉衡便猜出定是衣服不合身,便幻化出宫羽飞至净山上的嫘祖宫,请织锦上神帮忙为他做套合身衣服。
“小重明,你喜欢什么?”她支着脑袋看着他。
他停下打扫博古架上的美玉的手,转头看向她。
玉衡瞬间想起了在浮梦泽中看见的后海,重明的眼神和当时他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又觉得眼前这位少年像是在克制什么,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本尊说过,你不必拘束。既来之则安之,以后,你便是本尊的神兽了。这六合殿冷清,只有你我二人。所以,也不必隐瞒什么。”
规劝,亦是警告。
随后,她感知到织锦的到来,便起身走出门外。
重明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拿起手边上的美玉,悄悄走近她,问道:“神尊是问我喜欢什么吗?”
玉衡望着玄正阁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重明嘴角上扬,手中美玉混着黑气变得愈发邪魅。玉衡感觉到异常,她欲转身查看,却又闻殿前绿珠的喧闹声。
她看着跑来的绿珠。
他却走到她身后,双手举起美玉。
面目狰狞,神情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