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诗仨佰

5、No.5

　　刚上完厕所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垃圾袋，不知道谁的小吃包装，红油从上面滋滋地流下来，放置一段时间后的，毫无例外，味道已经渗透到书本里。

　　我不相信老师闻不见。

　　「难道只是想坐视不理吗？」

　　「你们都是帮凶。」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是跟风，可能只是想合群，可能只是觉得好玩。那么多或许，那么多种可能，又是那么多借口。

　　我不以为然，站到了讲台面前。

　　夏黎从小就喜欢忍气吞声，她怕会给别人惹麻烦，我当然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会想自己一个人将烂摊子收拾掉，不麻烦别人，会将所有的委屈往心里咽，哪怕被别人打碎了牙也不会吭声，但是我不怕。

　　是的，我不怕。

　　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什么权势地位，社会上有阴暗的一面，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它的全部，阿黎坚持了那么久，一定也知道总有希望存在的，有代表着公正的机构可以帮我，它会帮我，会帮阿黎，我来这里，不过是搜集证据，加快速度而已。

　　我在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底下的他们面面相觑，模样滑稽可笑，我猜他们一定没有在高处往下看过，不然怎么不会知道自己这愚蠢的一面。

　　我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疑惑的是我今日竟然没有哭哭啼啼地坐回去，将座位收拾干净，又信誓旦旦地说要告诉老师。

　　快要上课了，有些人开始慌张，他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依旧一动不动。习惯了阿黎的挣扎，却没看过我的反击，这就是人性对未知的恐惧吗？

　　阿黎对死亡，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付芳看不下去了，她眼中的不安丝毫没有隐藏，却还是站起来拍了拍桌子，拧着眉冲我吼：「夏黎，你到底要干什么，快上课了，教室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要发疯快点出去，省的丢我们班人。」

　　他们班？

　　原来我妹妹从来都不是他们班的人，原来阿黎从未被这些人认可过。

　　底下的学生轰然大笑，刚刚那种紧张的气氛一扫不见，不过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墙头草，需要带头人，更懦弱得不得了。

　　见有人先开头，姚嘉憋不住了，阴阳怪气地嘲讽，

　　「人家是谁呀，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和你一班，人外地人金贵得很，咱可比不上，可别高攀了，哎，和她坐一起那可都是咱的荣幸，也不知道喻牧啊怎么想的，他们俩个多般配啊是吧。」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伤害有多大，就好像不痛不痒地在打哈欠，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扭过头又嬉皮笑脸地和别人打闹，继续刚才没完的话题。

　　这就是大小姐吗？这就是上流人士培养的继承人吗？

　　我嘴角咧出一丝笑，这些话往后都有价值，也不知道几天后的姚嘉听到这些话会怎么样。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人的心里，徒留下口子，拔出来的时候，将血都吸干了，只在刀上留下血迹。可怕的是，这些血多少人也都装作看不见。

　　数学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讲台上站着，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她熟练地将课本放下，转头问我，或许觉得我的行为不尊重她，没什么好气地问：「夏黎，你怎么不回座位？」

　　「老师，你可以往后看看吗？我的座位上不知道被谁放满了东西，没法坐了。」我望着她回答，直勾勾地盯着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我试图把自己带入阿黎黎的生活，想体会她所经历过和还没来得及经历的一切，体会阿黎的绝望，体会她无助时的泪光，体会阿黎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时早已在心里嘶吼哑的不甘。

　　我，爸妈，那么努力地教会她热爱这个世界，可你们扼杀了她想活着的勇气，丝毫没有悔意。

　　数学老师冷漠地推了推眼镜，眼里的轻蔑悄然划过，不用说也知道她的想法，息事宁人。我听见低声嚷：「回座位，下课再说。」

　　是我想象中的结果，我也没什么失望的。我的阿黎，在这里从来没被谁重视过。

　　对我，或者说对夏黎，或者对其他不为人知的角落，她只有这几个字，她也许不知道这一切，但仿佛那些作恶者，就该被饶恕。

　　「老师，您听见了吗？我的座位不能坐了。」我再次重复，嘴角一勾，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于夏黎来说，是从来不会有的勇气。夏黎是软弱的。

　　可惜，我不是夏黎。

　　我比夏黎要高很多，声音也要更粗犷些。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端倪？

　　或许是因为被排挤得多了，夏黎的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不过也是他们眼中的乐趣。

　　还好这是个私立学校，像我们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家庭履历从不被注意，他们关注的从来只有阿黎的笑话，否则夏黎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儿，不会没人知道。

　　那么我要扮演她，将会更加困难。

　　可是你看，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模仿她，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笑话的承担者，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他们自己都没问题。

　　到最后，甚至不会知道谁有罪。

　　数学老师一脸反常地看了看我，许是我的坚持，头一次，她想走过去看看夏黎的座位。

　　教室不大，人就七八十个，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倒数第一排，最容易让人忽略的那个座位，一个角落里，一直埋头的那个女孩的座位，不自然的情绪滋生的时候，唯有眼神是最真诚的传递。没人注意过，哪怕来上课的老师也从不去理会。

　　她正要走过去，姚嘉站了起来，她是慌着的，气息紊乱，话都已经说不利索。

　　「老师，班长都让她回座位了，她就是这样特立独行，搞得像我们不让她回座位一样。她从来不把自己当成班级的一部分，您是副班主任，可不能这样就被她给骗了。夏黎，快回座位啦！我们都等着上课呢！你不听我们还要听呢。」

　　短短几句话，将一切归于只是学生之间的玩笑，调皮的语气好像能解决一切荒谬。姚嘉成绩向来好，再加上在老师面前表现得也听话乖巧。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