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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爸爸死了 ...

  •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熟悉的身影下车,卡洛琳按预设好的低头往他那边跑,故意撞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好像要当作赔罪,卡洛琳高举起手中的花篮,怯生生说“先生买花吗”,然后再抬眼去看他,展露出事先演练了无数遍的惊喜的诧异,“是您?!”

      夕阳的光辉正好从潘塔罗涅身侧照过来,衬的他温柔优雅。镜片反光,卡洛琳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穿一件黑白的条纹衬衫,明明是休闲款式,却硬是被他穿出了西装的架势。

      潘塔罗涅也认出了她,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没怪罪她,反而还看着她手里的篮子,态度温和,很有耐心地问她:“这里有什么花?”
      仿佛是真心想买一朵。

      卡洛琳低头望着自己的篮子一遍说一边挑着指,“有月季、蔷薇……还有栀子,特别香!”

      “那就……”潘塔罗涅略略露出苦恼的表情,最终愉快决定,“都要了吧。”
      “作为你的大客户,请问,下班了的卡洛琳小姐能不能赏脸和我共进晚餐呢?”

      卡洛琳惊喜地撞进他温柔的能把一切都包容融化的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奇妙啊,几年前,她也是这样因为一顿晚饭就放下了花篮。

      潘塔罗涅当然没错过小姑娘眼底得逞的惊喜,早在她撞上他抬头的时候他就捕捉到了卡洛琳眼里的喜悦,先喜后惊,她知道是他。

      演技有些拙劣了。
      但很有趣。

      彼时六月初。

      潘塔罗涅是个办事高效利落的人,卡洛琳看得出来,扶持项目刚设立没多久她就被选入重点扶持生,仅有一个名额,是她的,而这全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

      “我会努力争取的。”卡洛琳听潘塔罗涅说起这样一个名额时满眼雀跃,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盘算有谁的水平能和自己相当,熟料,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翻阅文件的潘塔罗涅终于舍得抬头,他嘴角笑意加深,“说什么呢,那个项目就是为你而设的。”

      卡洛琳霎时间愣住了,大脑被冲刷的一片空白。

      “你不需要去争取什么。”

      原来这就是偏爱。

      卡洛琳捏着裙角,却感觉指尖酥麻,感受不到柔软布料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偏爱。

      这种偏爱带给她的正面情绪价值一直持续到晚上,卡洛琳回家的时候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眉头一皱,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劣质酒精的味道,但仔细辨别才发现像是什么东西放久了腐烂的味道。

      气味很淡,卡洛琳循着找,找到了那扇紧闭的门。

      她停住了。

      那是属于多托雷的空间,她不敢沾染上一星半点。门把手近在眼前,她却没勇气向下压开门。

      无边的恐惧吞噬了她,直到她耳边炸开一句话:“傻站着干什么?”

      卡洛琳吓了一跳。

      散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进来了,都走到她跟前了而她竟没有一点察觉。

      走近之后他的表情突然冷下来,似是浸入冰窖一般的严寒,他靠近门这边,卡洛琳主动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他腾位置。

      散兵直接握上门把手,然后往下一拧——卡洛琳的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但是他没能打开,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散兵没有过多思考,微微退后两步然后对着门锁那一片区域狠狠地踹了两脚,终于在他第二次抬腿时本就不牢靠的木制门框向暴力屈服,给金属锁留了一个小通道,门吱呀呀打开——

      卡洛琳呼吸一滞。

      这里比她想象的要更夸张,主卧比他们那间要大很多,但相对来说,这里的户型空间再大也大不到哪去。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仪器,让人有一种窒息感和压抑感,其中甚至有的还在运作。

      地面上和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墙壁上满是各种手稿,白色纸张上龙飞凤舞的黑色笔迹写满了卡洛琳看不懂的东西。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多托雷就静静地趴在那里。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杂乱地垂落下来几乎遮住了露出来的脸。手边是一个破碎的玻璃器皿,碎片上残留着一些紫色的液体痕迹,地面上的纸张也被染上了颜色,不过相对来说看起来要更深些,紫色中凝着黑,让卡洛琳不自觉联想到散兵的眼睛。

      看起来似乎是多托雷突然倒下,手中的东西也跟着一起摔了下来。

      终于,散兵有了动作。
      或是他本来就没有停滞?

      卡洛琳不清楚,她只觉得门打开后的这一段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她不知道确切过了多久,散兵是否也和她一样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愣住了,抑或是这么漫长的时间只是她一个人的假想,实际上并没有过多久。

      他毫不在乎地随意踩过地上的纸张,走近多托雷。

      卡洛琳能听到散兵那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一开始只有破碎的几声,后来渐渐连续起来。他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卡洛琳都会觉得他身上有种莫名的疯劲,甚至有点幻视多托雷的那种疯狂。

      他笑到嗓子发哑发干才慢慢停下,“真狼狈啊,多托雷。”他狠狠踢了他一脚,多托雷整个人被连带着在地板上滑出去好几厘米,然后“咣当”一声撞到房间里的仪器。

      多托雷不会再醒来了,这个事实扎根于心底,然后发芽疯长,密密麻麻的情绪枝条抽出,紧紧缠绕住卡洛琳的心脏,她甚至感到有点呼吸不畅,胸口发闷。

      他死了。
      那个恶魔,她的恶魔——他终于永远离开了。

      这件她一直魂牵梦绕的事来的太突然,以至于真正看到这样的场景时卡洛琳甚至有一种身处虚假之地的恍惚感。

      这会不会是多托雷的另一场荒唐的实验?假死什么的。

      这样的不安被她的理智强迫着一点点压下去。

      “怎……”卡洛琳咽了口口水,感觉舌尖发苦,“现在怎么办?”

      散兵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你不是有手机吗?报警啊,三天之后报警,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他说着蹲下身。

      卡洛琳目光空洞,不可抑制地大脑有些放空,她感觉散兵好像是在多托雷身上找什么,但她又没办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散兵从口袋里摸出多托雷的手机,弯唇一笑,然后顺到自己口袋里。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愉快地调侃卡洛琳的胆小狼狈,“如果怕的话今晚还是出去住吧,说不准大半夜的多托雷还会复活索命呢。”

      说完他就一派轻松地走了。

      卡洛琳还留在原地,她想要把眼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心底,然后反复地告诉自己:多托雷已经死了。

      他死的这么轻易,卡洛琳暗暗攥紧了拳头。她曾想过无数次若干年后事情败露,他或许要去坐牢,会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呆上几十年,甚至是无期。

      那里什么都没有,这对他这种研究疯子来说一定是酷刑,这才是最好的折磨,这才是最好的报复。可他却就这么死了。

      ……总之,她的噩梦就此终结。

      不同于卡洛琳,散兵好像从不恨多托雷,他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我不在乎”幸灾乐祸的态度,甚至连踢他那一脚都没什么很强烈的恨意,只是单纯地看着不爽。

      卡洛琳总觉得多托雷反而变得无处不在了,她还是有一种心头上的压抑感,那股阴影盘绕在头顶挥之不去。她原先一直以为多托雷是加害者,只要没有他,她就会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像现在,她可以再也不用回去,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注射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剂然后突然有一天就不明不白地死掉。

      但她开心不起来,卡洛琳的生活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同时她也想不清楚散兵为什么说三天后再报警,当时她可能太震惊了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不过卡洛琳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做了。

      三天后她再次回家,这次她连开门的手都是颤抖的,平时很容易就能插进去的钥匙这次却总是没找准锁孔。她一步一步来到多托雷的房间,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

      整个房间被重新安排布置,所有的仪器纸张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床铺和衣柜,阳光大大方方地从窗户口照进来,那一瞬间,卡洛琳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原来主卧的采光这么好。

      直觉告诉她这些都是散兵做的,但她心生排斥,为什么,怎么做到的……这些卡洛琳都不想去追问。

      她解锁手机去打救护车,电话另一头一被接通她就开始佯装掉哭泣,用着上气不接下气还带着泣音的声音哭喊:“我……我……”她突然哽住了,“爸爸”这两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像是某种禁语,对面接线的小姐姐耐心安慰她让她别急,慢慢说。

      我爸爸死了。

      卡洛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说完然后挂断电话的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把那个词说出口,记忆像是沙滩上遗留的痕迹,海浪一冲就模糊不清了。

      她触到眼角的泪水,至少有一个是确定的——她刚刚在那场只需要出演声音的表演里真的哭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总不会是为多托雷感到悲伤。

      ——那就当是为自己感到悲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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