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公主》藤音

10、第10章

　　宋夫人不能日日来甘泉殿，却能隔三差五做了吃食送进甘泉殿，纵是王后的母亲也没有日日入宫的道理，别提宋夫人到底身份上差了一层，在名分上，她只是宋王后的长嫂。

　　此时远没有长嫂如母的说法，宫规森严，宋夫人能送了吃食进来，少不了薄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春去秋来，宋王后的身子渐渐地有了些许好转，从下不来塌到能到院子里转转，脚沾地的第二天，宋王后便施施然来了上阳殿给薄太后问安，薄太后见了她既惊又喜，宋王后连头都没低，薄太后已然一叠声吩咐下去。

　　“你这孩子，你的孝心我知道，上阳殿什么时候来不成，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薄太后不放心，入了秋的天变个不停，乍暖乍寒，可别把宋王后又折腾病了。

　　“母后放心，我也是看今个儿日头好才敢出来。”宋王后温婉一笑，接着道：“何况我在屋里躺久了，躺得浑身骨头都酥了，侍医昨日才嘱咐了要多出去走走。”

　　薄太后显然知道这个道理，她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有宫人来报说是吕夫人和窦美人来了。

　　吕夫人和窦美人是上阳殿的常客，宫中出事前，上阳殿屡屡能见到她们的身影，就是薄太后病倒的那段时间，吕夫人和窦美人也不曾停歇，日日在薄太后塌前守着，倒比宋王后更像薄太后的儿媳。

　　宋王后见了吕夫人和窦美人如此行事也不生气，吕夫人对她并不十分恭敬，吕家女儿的娇纵任性，是整个刘氏宗族都有所耳闻的，相较而言，在众多吕家女中，吕夫人竟已是脾性好的，不争不闹，也不会时常思量去长安给太皇太后告状。

　　刘家吃尽了吕家的苦头，刘恒的几个兄弟，日子远没有刘恒来得舒坦，凡是娶了吕家女，没一个不被盯得死死的，若是有受宠的妾室想骑到她们头上，更是直接拖出去打死了事。

　　“母后，倒是我们来得巧了，王后姐姐大安，想必母后也能放心了。”吕夫人的话糙理不糙，虽然薄太后在吕夫人面前不提，可明眼人都知道，素芝一日日的往甘泉殿去，薄太后心里念着盼着宋王后能快些好起来。

　　吕夫人敢在上阳殿这么说话，窦美人却不敢，她心里门儿清，同是长安来的，为什么只有她和吕夫人出了头，薄太后对吕夫人好是真的好吗？这些心思在她肚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立时被她按得死死的。

　　她低头垂眸，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等薄太后问到了她身上，嘴角才勾了笑，真心实意的道：“牢母后惦念，嫖儿启儿都好，今日来母后这里，原也是要带了嫖儿来，只是嫖儿懒散，日头这样大了也不起，下次我定带了嫖儿启儿来给母后问安。”

　　刘嫖贪睡是真，因贪睡没有来上阳殿却是假，究其原因，不过是窦美人不放心，旁的地方，连薄太后的上阳殿都被她视作虎狼窝。

　　两个孩子，刘嫖被她一直拘在身边，刘启是男孩，白日要读书不说，自成了长子，跟先生学完功课，还要带着弟弟去刘恒跟前，刘恒对男孩女孩很不同，对着刘启兄弟，父亲威严尽显，每每从刘恒那里回来，窦美人都张罗着吃食给他进补。

　　“嫖儿是翁主，又是长身子的时候，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对她松乏些才是。”薄太后哪里不知道窦美人的小心思，她略略提点几句，以窦美人的伶俐劲儿，怎么也不会和郑美人一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窦美人闻言脸上还是笑，知道自己犯了薄太后的忌讳：“母后提点的是，是我着相了。”

　　这时候就显出有孩子和没孩子的不同，问起孩子，宋王后和吕夫人不由被晾在一旁，薄太后有成算，问了几句又关心起宋王后。

　　窦美人还做她的木头人，直到薄太后露了乏态，宋王后打头离开才算是结束了这场问安。

　　宋王后她们一走，阿珺立时扶了薄太后去榻上歪着。

　　薄太后就着宫人的手抿了口热汤，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后，才悠悠吐出口气：“这是不让我省心。”

　　人多是非多，薄太后不是头一回明白这个道理，缘何今日宋王后前脚来了上阳殿，吕夫人和窦美人后脚就来了，宋王后病了这些时日，也没见她们多去几次甘泉殿，吕夫人盯着王后的位置，窦美人不见不曾想过。

　　心头的想法转了又转，薄太后忽的抓住了阿珺的手：“阿珺你说，是惜云殿那个，还是怡和殿那个。”

　　阿珺知晓薄太后问的什么，她思索良久，薄太后也阖了眼不催，主仆两个一躺一坐，半晌没有动静，外头伺候的宫人安静的立在门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娘娘，不是吕夫人，也不是窦美人。”阿珺在薄太后耳边道。

　　吕夫人窦美人入代多年，阿珺和她们接触的都不多，她看见的吕夫人窦美人不过是她们想给薄太后看的样子，人有千面，面上再宽厚的人也不防她有一颗害人之心，而吕夫人和窦美人，阿珺私下觉着吕夫人更让人看不透些。

　　都说吕家女不好，吕夫人却与其他吕家女都不同，阿珺没有从她的眼里看见她有一颗害人之心，人的眼睛骗不了人。

　　至于窦美人，她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躲在吕夫人身后让吕夫人做靶子，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因小失大。

　　正殿里的气氛凝重，就在这时，有宫人小跑过来在门外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宫人面色一肃，转身叩门打断了薄太后的话。

　　上阳殿的规矩严，不是要紧的事宫人不敢这时进来打扰，阿珺抬头高声道：“进。”

　　“吕夫人带了翁主在花园里玩。”掷地有声的几个字落下后，薄太后和阿珺对视一眼，薄太后立时拧紧了眉。

　　来了上阳殿这些时日，薄太后日日让刘芃睡足了，怕坏了她的身子骨是真，为着她不见吕夫人她们也是真，如今两边碰上头，薄太后的心立马往吕夫人那边斜了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