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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灯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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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灯王灯后的选拔地点,花满楼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一番精心布置。
彩灯闪闪,布满在厅、轩、廊、榭、台、亭、回廊和石栏杆等处,若星芒漫天,珠光遍海,色彩鲜艳,精巧多姿,毫不亚于街上的流光回霞。
连作为二老板的阿娇也不禁感叹,这灯光一映照,把个精致的楼衬得更加有姿彩了。
花满楼的老板花佑谷远远地就在二楼的雕栏处看到阿娇了,立刻叫了小伙计隔开人群把阿娇迎了上来。她虽然有点趁虚而入的嫌疑,却是花满楼得以继续的大恩人,又经常有独到见解指点生意,花佑谷就像奉着菩萨一样奉着她,生怕哪一天她离开了,花满楼又要毁在自己手里。做菜他是在行的,然而做生意,他真的没有遗传到老祖宗的半点经商天分。
“花老板,今天花满楼真是好多人啊!”阿娇好不容易在小伙计带领下走上楼,躲进观看点最佳的雅间。
“乔巷生意一定也很好,楼上雅间里多少夫人小姐的珠翠钗环都出自乔巷,小乔小姐欢喜得紧吧?”花佑谷约莫四十岁,一副文质彬彬儒生打扮,完全看不出是抡大勺端铁锅的厨房师傅。“今天佑谷特别做了些小菜,不知道合不合小姐口味。”
阿娇皱眉,撇撇嘴说道,“花老板,你怎么和寻芳的老板娘一样,都不记得我不叫小乔,叫阿娇。”她眼角往紫檀木八仙桌上瞟了一瞟,见上面的素雅小碟盛着几样精致小菜,朱红翠绿,煞是诱人,于是眉头又舒展开了,“这几样菜怕是花了不少工夫吧,看那样子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要不别等灯会灯后什么的,咱们先开动吧。”
花佑谷笑笑,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别看阿娇做起生意来一套一套,却和他最大的女儿年纪相仿,在他眼里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那眼神是特别慈爱而宠溺的。
“那就吃吧,花某最高兴便是看小姐狼吞虎咽,这样才显示花某的技艺尚未退步。”厨师就喜欢看人吃得开心,这大概也属于职业心理。
阿娇听到他的许可,立即奔赴桌边拿起筷子,凳子还没坐稳就夹起一筷子往嘴里塞去,一边吃着一边赞叹,“好吃好吃,能把普普通通的白菜做成这种清爽脆甜绕舌不绝的,天底下也只有花老板了。”
这种话是做菜的人最爱听的,花佑谷此时已经笑弯了眼,取过桌上的青瓷酒壶,把酒杯都斟满了。
“小姐爱吃就好,若是不够,花某立刻开火再去做。”
“不用麻烦了。这些菜咱们几个够了,来,紫菡,你也坐下,好好尝尝花老板的手艺。”阿娇招呼着,“花老板亲自下厨,这可是不得了的荣耀。”
紫菡先谢过花佑谷,在旁边拉过一个凳子坐下了。
“花小姐今天没来凑热闹么?”阿娇又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然后抿了一口酒,“唔,这酒也是陈年好酒,今天花老板真舍得啊。”
“小女和内子都在旁边雅间,花某等下叫她们过来拜见。”
“不用不用,”阿娇摆摆手,“花老板一天到晚忙酒楼的事,想必也很少陪伴家人,难得有这样机会,我就不凑热闹了。紫菡,你送花老板过去,顺便把乔巷珠宝行的提货券也给花小姐,上次她看中的那款珠钗现在有货了。”
紫菡诺了,起身将花佑谷送到隔壁去。
这时一个没见过的小伙计又拿了一壶酒过来,也不多话,将酒壶放在桌上行了个礼就下去了。这几天忙灯会,花满楼招了不少新伙计,阿娇一直担心这些新手不能胜任,看他举止倒还得体,不由得松了口气。
隔壁大概需要寒暄一阵,紫菡迟迟未回,阿娇便自斟自饮,居然不觉就把两壶酒给喝光了。她酒量还算不错,可是陈年的酒入口醇后劲足,起初不觉得怎样,越到后来越会感到酒力上头。
阿娇觉得有点昏沉沉,于是决定到雅座外走走。
灯会已经进行了一会儿,马上就要进入灯王与灯后的选拔。
花满楼里人头攒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往中间挤,那里搭了一个临时的高台,供候选人们展示灯笼,以及自己。
站在扶栏边,阿娇端着一杯解酒茶靠着柱子向下看,高台上一个女子举着灯笼正在吟诗。
千盏灯万盏灯,亮晶晶,亮晶晶。
一点光两点光,小星星,小星星。
听到这儿,阿娇正在喝茶,一口水就这样喷了。
这个姑娘也是穿越来的吗?“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这种也能算是诗的话,那她真的可以做旷世诗王了。
那口茶水如天落甘露,哗啦啦地就洒向楼下。
“哟,大冬天的,这屋子漏雨了?”
几个被淋到的人奇怪抬头,阿娇迷迷糊糊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然而那身影只是一晃,又不见了踪迹。
唉,陈酒果然不能多喝,才两壶就让她看不清东西。幸好今天主角不是她,只要在楼上呆着看好戏就成了。
那个亮晶晶的才女被一阵哄笑赶下台去,另一个绛红绣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站在了台上。
阿娇眯起眼睛看了看,可不正是拒绝嫁给刘备的尖下巴姑娘——小糜嘛,今天穿得虽然还是有点红蜡烛的样子,看上去却顺眼多了。到底是叫人来培训过的,教导之后就是不一样。
小糜一上台,立刻有人高叫,“这是寻芳的小糜姑娘,难得露脸呢——”
看来,会炒作的不止是阿娇,这个小糜姑娘也深谙其道。
小糜娇滴滴向台下屈身行礼,身姿绰约若柔风摆柳,媚眼如丝,笑靥如花,虽然阿娇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得不叹一句,给妙月馆的教习钱真没白花,的确塑造了一个不言不语单靠眉眼就能勾人的狐媚女子。
小糜亮完相,却不急着把她的诗作拿出来,四下看了看,等大部分人都注意她了,这才开口甜甜说道,“小女子糜氏,值此春节佳期,得以在诸位父老乡亲前献丑,实在三生有幸,愿各位春日花好,欣欣向荣。”祝词完毕,徐徐吟道:
“千门开锁万灯莹,正月中旬动都城。
三百美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软声温语,这四句乍一出来便惊倒了一片,台下的人愣怔之后轰地叫起好来。连一向淡然沉静的紫菡也露出十分吃惊的神情。她刚刚从楼下转了一圈上来,见阿娇在栏杆边看热闹,便走了过来,恰巧听到小糜吟出这震惊全场的诗。
不过,她震惊不是因为小糜的才气冲天,而是因为她见过这首诗,在阿娇一堆的练字废纸中。只是改了几个字,原文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阿娇眼睛眯了眯,歪头笑道,“紫菡,上次你用来包账本的旧纸,莫非是从那堆练字的纸中抽的?”
“是。”紫菡点点头。
“哦。”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把这种带着知识产权的东西随随便便满处乱放,想着低碳环保旧物充分利用,紫菡说要用东西包下账本,她就想起那堆旧纸了。
“小姐,那是你的诗。”紫菡看了眼十分淡定的阿娇。
“算了,这事说不清。”阿娇耸耸肩。盗文的事,连万能无敌的天朝都说不清,更何况这个诗的作者是唐朝的,这时候还没出生呢,想找人家出来认领都找不到。她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想起一首诗练练字,却没想到让小糜给捡了便宜。
不应该叫她尖下巴,应该叫她尖脑袋才是。想尽办法,钻尖了脑袋往上爬。
走捷径无可厚非,而且阿娇一直对于知识产权的问题很糊涂,但是这一次,她突然对这种厚脸皮的做法深恶痛绝起来了。盗文,这是赤果果毫无廉耻可言的罪恶行径!
阿娇瞬间决定了,以恶制恶,也让那个孩子选一个著名大家的诗,上去语惊四座。
“紫菡,月咏那孩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点紧张,刚才我已经去看过了。”
看了看专门辟出来给候选者准备的小间,阿娇打了个哈欠,“酒喝多了,今天真不该把两壶酒都喝了。”
紫菡看看毫不担心的小姐,皱了皱眉。
“月咏那孩子底子好,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场面,难免有些忐忑,你再去看看她。然后,”阿娇在紫菡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通,“就让她念这个。”
“是。”紫菡领了命,又下去了。
阿娇笑笑,不就是找个名家诗词念出来惊动大众么,她好歹也背过唐诗宋词几十首,总有能拿出来用的。月咏,她着力培养成为灯后的新人,想必有了这首词的推动,会向目标更快前进的。
小糜,你不过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一首捡来的诗就想跟她阿娇斗,太嫩了。
过了一会儿,紫菡回来了,指指正拾阶而上走向高台的绿衣姑娘,“跟月咏说过了,她会记得的。”
柳眉杏眼,纤腰细肤,绿衣如初春杨柳,迎风飘摆,更衬得她清新自然,望之忘俗。月咏一上台,就像起了一阵清风,将人挤人的浑浊热气都吹散了,台上台下顿感一阵醒爽。
别看这衣服颜色样式均是普通,其实却薄如蝉翼轻若浮云,是乔巷绸缎庄的镇店之宝,叫蝉翼纱。好处就在临风如蝶翼颤颤,叫穿着者在别人眼中如月宫仙子飘飘盈盈。
月咏向着台上台下屈身一拜,清清脆脆的声音宛如风中银铃,“小女名叫月咏,今日也在此献丑,将小女无聊时做的一首诗献上,博诸位乡邻一笑。”说着,便朗声吟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好才情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掌声如雷。
见着这反应,阿娇欣慰了。果然,穿越定律是好用的,在不同朝代,只要弄来一两首名人诗词,就能横行天下,装成大文豪愚弄民众。幸好,她向来对那些矫情的诗词有特别的兴趣,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接下去,灯后的争夺变得越来越激烈,小糜施尽浑身解数,与月咏的较量渐渐白热化。
阿娇站得累了,叫紫菡搬来个凳子,就在栏杆前看起秀来。
小糜与月咏你来我往,不分高下,阿娇开始时还没怎么样担心,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那小糜显然准备充分,又看惯场面,月咏虽然后来者居上,却依然有些稚嫩,不觉中露出一丝怯弱来。
但月咏毕竟是阿娇选出来的佼佼者,纵使经验不足,却胜在天生自然,比小糜的故作清纯好多了。于是场中变成两派,挺小糜与支持月咏的各不相让,趁着两人都下去休息时就对着干开了。有说这届灯后非小糜莫属的,有说月咏必定获胜的,谁都不肯服谁,连赌局都开好了。
阿娇看得有趣,叫紫菡去押月咏百两银子,一下子就把月咏的身价提高了。真不错,这稳赢的买卖还有点小利获获,果然来花满楼是对的。
休息时间一过,小糜重新上台了,这是最后一轮,她抱着琵琶开始自弹自唱。一曲终了,台下掌声一片,有不少月咏的支持者倒戈了。
“小姐,这小糜有些斤两,怪不得心高气傲。”紫菡评论道。
“若不是你跟着我抛头露面,她这点小菜还能放在你眼里?可惜了,紫菡,差点你就可以当这一届的灯后了。”阿娇摇头叹息。
紫菡嘴角弯了弯,“灯后?”
“行了,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虚名。不过如果是你,我也就不用担心了。”阿娇撇撇嘴,看了看迟迟未出来的月咏,“她怎么还没出来,不是轮到她了么?”
“我去看看。”说完,紫菡快步走下楼去。
未久,紫菡风一般出现在阿娇身边,语气中有些焦急,“月咏病了,张口说不出话。看样子,是不能继续了。”
“啊?”阿娇惊得猛地站起来,掀翻了身后的凳子,“要紧么?”
“人倒是没什么,就是发不出声,急的很。”
阿娇松口气,人没事就好,这灯后什么的毕竟是个虚名,平安才是最难求的。“你带她从后面出去看大夫吧……”
“那这里呢?”紫菡看看楼下,小糜正得意地笑,似乎胸有成竹。“难道小姐要放弃灯后?”
怎么可能,计划了那么久,又投入那么多,总不能让一个对着干的小丫头坏了全盘棋路。
阿娇拍拍紫菡的肩膀,“你去吧,这里,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