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长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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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长辞
医生叹了口气，悲悯的眼神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患者是买菜回来意外踩到了石头上的青苔，跌落到台阶碰到了头部当场死亡，属于意外死亡，按照惯例尸体会停放在停尸房两天，之后才能被家属领走。小姑娘成年了吗？”
老班摇头，他记得夏之鲫是高考后的十八岁生日。
“到时候需要成年人的陪伴，你们看情况陪同小姑娘来。”
“哎好，医生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
女生背对着他，眼神空荡的落在半闭的木质门上，再细看的话，她的眼里是抵制惧怕。
老班轻叹，尽量使声音变得轻柔，“夏之鲫，奶奶走的时候很安详，她没受那么多的痛苦，”
夏之鲫想扯出一抹表情来，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脸部肌肉，她做不到，她只能耷拉着脸面无表情。
能不安详吗？恐怕她踩上那个石头之前脑子里还在想着做鱼的步骤。
她不说话，老班眼底闪过不忍心，太可怜了。
“你，唉，你节哀，最后再看一眼她老人家吧。擦擦眼泪好好和奶奶告个别。”
机械的前行，推门，夏之鲫先看到那抹白色的床单。
如果夏之鲫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先挂断电话，她一定不会选吃鱼，她一定不会放心叫奶奶一个人去买菜，如果还有如果的话。
可是没有如果。
白布掀开，夏之鲫看到奶奶灰白的脸，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奶奶，都怪我是我的错，田，田田不吃鱼不吃了您醒来好不好？我求您了您醒来睁睁眼好不好？我只要您回来阿，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只有您了，奶奶！奶奶，奶奶……”
可是她叫的那些声中，没人回应她一声，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早早做好饭等她回去吃，再也不会有个人温柔和蔼的叫她田田，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和她有血缘永远牵挂着她。
她的奶奶阿！
“夏之鲫，等两天后来这里接奶奶，带上已经成年的家人，或者我跟你来，你怎么想？还有奶奶的丧葬问题，火葬是目前而来最好的办法了。”
她久久不回应，老班不由得提高声音，“夏之鲫？”
“哦，老师，火葬吧，不用您来。”
万冀收到消息跑来夏之鲫家，本来都做好踹门准备的他发现门根本没关，蹙着眉进去，屋内摆设整齐，只一天时间，他就感觉到了暮气。
找了一大圈在老人家的房间找到她，她蹲坐在衣柜旁边的角落，头埋在臂弯之间，一动也不动，万冀知道她一定没有睡着。
她在那，像陡然间失去一切的小兽，瘦弱孤独可怜。
万冀过去，半蹲着问：“夏之鲫，你吃饭了吗？”她没说话，万冀叹一口气，把她脸捞起来，手上沾着她滑落的眼泪，她眼皮肿胀，掩饰不住的憔悴感。
“夏之鲫。”
她终于是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波澜。
万冀心一紧，手上松了力道，她还是保持着动作，眼神飘然的样子。
“卿卿。”
他轻叹，膝盖双双擦地，万冀用大腿把她整个人圈起来，手落在她的发顶，说不尽的轻柔。
“卿卿，我带你去医院，那样你离奶奶更近一点，”
在她仅仅仰着头期望的看向他的时候，万冀又说：“但是你要乖乖输液，你可以不吃饭，但你要喝水，你要不能倒下，能做到吗？”
夏之鲫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她声音沙哑，只能发出几个音节，“嗯，恩……能。”
万冀看得一痛，摸了摸她脸颊，很凉，给她穿上自己的外套，万冀打横抱起她，女孩很小的一只，蜷缩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
到了医院，万冀和医生护士沟通，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如愿。
不过因为停尸房温度很低，他们只能在门外，万冀就陪着她输葡萄糖营养液，哄着她喝了小半杯水。
“卿卿，我妈死的时候我才上小学，那天夜里我起来之后叫她叫不醒，医生后来告诉我她前天下午就死了，我爸就像个局外人，漠不关心，他有时候半年都不回家一趟，和我妈见面说的话两双手都数的过来。”
“夏之鲫，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了，但是你不要孤单。”
他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足以让她依赖他，他好像在说，夏之鲫，有我在，我会陪着你，你别害怕阿。
夏之鲫蠕动了下唇角，扑到他怀里低低饮泣。
夏之鲫在医院住了一天，进入火葬柜前她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奶奶脸上被遗体整容师洗的干干净净的，穿上了新衣服，夏之鲫以前竟然不知道奶□□上那么多的白发，眼角有那么多的细纹，皮肤松弛的在脸上。
推进拣灰炉前，她最后在抚摸着亲人的脸庞，小声哑着说。
“奶奶，田田最后的亲人都没了。”
“奶奶，田田给您送终，您走好。在那边，在那边的话您还要记得田田，永远都记得，不能忘了啊。”
“奶奶，您要记得想田田阿，我很想您。”
“奶奶……”
火葬是现在广为人选择的方法，可她一个人没有能力给奶奶安排土葬，她也没有落葬地方，只能选择最方便的火葬。
夏之鲫提前看到了网上关于火葬的说法，光是要把逝者用机器切割，再把那种块头较大不易燃烧的骨头粉碎，甚至于用机器给翻一翻面。
她现在听着里面机器滚动的声音就不由自主的想，里面的奶奶进行到哪一步了，钢刀是不是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
夏之鲫想着浑身颤抖，万冀去办完手续就见她抖得厉害，他没有说带她出去的话，只是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大部分声音被隔绝，夏之鲫泪眼婆娑的看他，万冀亦坚定的回望她，无需语言，眼神传递的意思足以表现。
两个小时后，负责人用推车推着松柏制的骨灰盒走过来，他以为他们是兄妹对着万冀说：“老人就在这了，您看你们兄妹是把老人带回家纪念，或者落叶归根，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寄存？”
万冀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称呼关系的时候，他看向夏之鲫的意见，后者眼睛像黏在他身后一样，想冲过去又顾及着什么。
“我们带走。”
随后他拍拍夏之鲫，“去吧，把奶奶接过来。”
“嗯，嗯。”
万冀是回去的路上才发现她的手通红，他懊悔自己的粗心，怎么不在那多呆一会，就要把骨灰盒接过去。
夏之鲫躲过了，直直的还要往前走。
“卿卿，你手被烫着了，我拿一会好不好？”
夏之鲫目光直视前方，一点波动都没。
她这是不同意了，万冀这时候又不肯事事逆她的意，只得自己劝慰自己，怎么才能对她语气更轻柔些。
脱下外套，万冀和她商量，“你拿着，但是你看看你的手，要是真的这么抱了一路你的手还能要吗？卿卿，以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双手去做的。”
夏之鲫迟疑，显然是被他说动了，万冀见她不再抗拒，用外套把发烫的骨灰盒包裹起来，他略微低头，竟是对着盒子在说话。
“奶奶您别嫌弃我的衣服，请您先将就一下。您理解下卿卿，我们带您回家阿！”
万冀始终落后她半步，她双手护着奶奶，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看她的时候，他的眉总是揪着的。
路过一家影像店，夏之鲫停下了脚步，她扭过身子，声音平静无波，“万冀，我想给奶奶洗张照片。”
这个时候能洗的照片只能是遗像了。
两人顶着老板怪异的眼神出来，因为他们洗的是张彩色的照片，竟然还想让那张照片作为老人的遗像，老板表示生平少见。
对于老板的疑问，夏之鲫只说：“奶奶不喜欢黑白色的东西。”
由万冀捧着12寸的彩色遗像的黑色相框，沉默无言回到夏家小区。
路人一眼就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了，高高的男生和瘦瘦的女生一脸哀伤，周身都是刚刚失去亲人的那种死气，见他们年龄也不大，都只在心里哀叹，随即又赶着去自己的生活了。
……
贺家父母是夏之鲫通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来了。一进门，他们就看见立在遗像前的小人儿，深色的短袖，臂上是白色的别针。
手腕细的一掐就能断似的，不见几天她竟然瘦成这样了。
“田田，叔叔和阿姨来看你了。”
贺家父母是她亲近的人，那种见到亲人的委屈伤心一霎那涌现出来，她哭着说：“阿姨叔叔，奶奶没了，奶奶没了……”
贺母几乎红了眼眶，她没换鞋，只向夏之鲫方向过去，在女孩举起手臂的间隙她紧紧抱住她。
“我懂，田田我都懂，田田阿，阿姨都知道。”
说到伤心处，她显然也想到了早卒的儿子，不由得哽咽出声。
万冀疑惑，为什么她和一个没关系的阿姨这么亲？又为什么她也懂？是她也经历过阴阳两隔吗？不过万冀只以为是那人安慰她的也没多想。
他招呼贺父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万冀不太会和上了年龄的不熟的人说话，两个人也就保持着安静。
空寂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她们俩哀怮的哭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长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