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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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湘湄缓缓从床上醒来。她这是在哪？她只记得身份暴露，自己骑马飞奔出京城躲开暗杀的追兵，她逃啊逃，直到马也累倒了，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给人换掉了，腰牌也不知道去哪了。腰牌！没了腰牌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进到了院子里，值守的小厮知道是夫人救的女子也不拦着她到处逡巡。她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子，逾觉这建筑风格熟悉，只是规模不大。终于，她摸到了一处院墙，院门外两个皂衣衙役装扮的人守住出口。她在院门附近虚晃一枪又退回来，听见墙外似有人在交谈，她悄悄竖起耳朵。
“这个人手上有逆党的名单，强取只会引起他的反抗，所以我们要智取。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软禁他，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套话的事咱们慢慢来。”一个中年男子声若洪钟，隔着墙也听得较为清楚。
“谨遵大人吩咐。”另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逆党！虞湘湄一惊非小，这必是在说自己了，而这里一定就是衙门了。只是自己怎么到了这儿？是了，一定是昨天她晕倒后有人报了官，腰牌暴露了她的身份。只是巾帼盟会的声名已经大得传播到京城几千里外的地方了吗？暂且不想这些，看来这些人要从我的嘴里套话。哼，我就算死也不会交出名单。你们以为女子只会窝里斗，我偏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刚烈。不过，自己也未必就逃不出去。想到这，虞湘湄的嘴角勾了上去。
她轻手轻脚地顺着原路回了耳房上了床。送饭的婆子刚好过来。
没一会儿，卢夫人郑氏也进了房。郑氏一来就遣散了周围的婆子丫鬟，独个往床边一坐，握住了虞的手。
“你醒了。无需多言，我知道你的身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我也是咱们盟会的一份子，”郑氏说罢笑了笑，“只是时隔多年，当年的热血已经冷下来，贪恋上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虞湘湄只在心里冷笑，想不到堂堂县官还要自己夫人出马装熟套话。
“小女实在不懂夫人的话。小女乃京城曹员外的外室，只因主母不容悄悄将妾身卖给人牙子，妾身逃了七天七夜方才脱离魔掌。既已然得脱，还请夫人放小女出去另谋营生。”
郑氏把握住虞氏的手收了回去，”你不信任我，我理解。只是你暴露的程度未知，假如惊动了御察司你出去就等于送死。待我把消息摸个清楚你再离开。腰牌在褥子底下。“说罢便离开了。
虞湘湄掀开褥子果然找到了那枚腰牌。不过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罢了，说破了天她最后也不许我出去，虞氏心想。
府后花园里，虞湘湄在一株桂树前探头探脑的，身边一个郑氏派的仆子。冬色渐深，桂花已然渐渐凋谢。
终于，花园尽头的月洞门里两个人影闪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卢老爷，身后跟着个贴身小厮。两人腰间都配着刀。
硬取不得，唯有智取。虞湘湄唤了身边的婢子去找卢夫人郑氏，说自己有要事在花园等她。随即她款扭蛮腰，盈盈向前：
“民女拜见青天大老爷。”
卢伯庸见花园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妙龄少女，不禁大吃一惊。”这是...?“
“这是夫人救下的一个难民。”身旁的小厮补充道。
“哦。你有什么事吗？”
“民女有事禀报，还请老爷...”说罢睃了一眼小厮，卢老爷挥挥手让小厮退在园子口。
“听说有人诬陷小女为逆党，草女真是百口莫白！要知道小女的父母就是给逆党杀的，小女想到就心痛...”她一面说，一面抹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怎么会有人说你是逆党呢？这纯属无稽之谈。”
还装，不就是你让夫人套我话么？虞氏暗觉好笑，此时她听见远处淡淡的脚步声，知道是卢夫人来了。时机到了。
她嗳呦一声，把脚一崴，身体跟着就向后倒。卢伯庸来不及思考，一下就伸手环住仰面跌倒的虞氏。虞氏趁机把手臂往卢伯庸脖子上一勾，头埋到他的怀里，低低地说了一句“请老爷为我做主。”
卢伯庸懵了一会才把虞氏放下来，“多有得罪。”
虞氏则面带笑意地看着卢夫人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哈哈就退下了。
耳房里，卢夫人坐在桌前静静地喝茶。
虞湘湄慢悠悠地走进来，到桌前拿起茶盏把玩着，“怎么样，要不要做一笔交易？你悄悄放我出去，否则，你也看见了。”
卢夫人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把我看得忒也小了。他姓卢的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干系？老娘当盟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盟主？虞氏心道，怎么可能，本任盟主她是见过的，前任盟主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这个夫人看上去才左不过三十来岁。
“我本不想囚禁你，是你自己信不过我，”卢夫人继续说道，“你以为御察司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像你这样的蠢货出去就是个死，还要带累我。”
“扯东扯西，说到底你们还是不肯放我走。”
“可以这么说。”
虞湘湄霎时间目露凶光，她知道软的行不通这帮人一定会来硬的，到时候受尽折磨不说，万一自己忍不住供出名单，岂不是贻臭万年。必须当机立断！
只见虞氏一扭身，满头秀发垂在胸前，簪子已在手中逼着卢夫人的脖子。“呆在这里横竖是个死。去，给我带路。我要出城。”
路上，卢夫人无奈地叹气，“巾帼会怎么收了你这么蠢的人。”
两人刚出府门不远，知县卢伯庸就得到消息带着一群衙役骑马追来。卢夫人认得丈夫旁边弯弓搭箭的正是神箭手陆小甲，她疾呼一声“不好！”
不等她来得及说一句“别放箭”，箭已离弦，咫尺之远。郑氏也不顾颈前的簪子，横身挡在虞湘湄面前。
“痛，好痛...”郑氏中箭倒地，鲜血顺着箭洇在她胸前的衣服上。
“你，你为什么...”虞湘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几乎说不成话。
郑氏看着远处向自己奔来的丈夫和众衙役，微笑着骂道：“蠢货...巾帼会的宗旨...不就是女子互助吗？”
虞湘湄仿佛置身梦中，她感受不到衙役把她的手臂翻到背上去，听不到县令赶来面前的哭号。她看了一眼将死的郑氏，一头撞向了衙役手上的佩刀。
“夫人，夫人...”卢伯庸抱着郑氏涕泗交横，全没了平时的冷静。身后的衙役们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快，快把我颈上的玉石拿走，我的手没力气动了...”郑氏颇为着急，但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这种时候在意一块破玉石做什么！夫人，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咱俩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你不懂！我已经活够了，你快把石头拿走，否则你真的会死...”
“夫人“，卢伯庸打断了郑氏夹缠不清的话语，他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夫人，”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出身寒门，十四那年丈人把你许给望族王氏，你誓死不从。我自此发奋考取功名，和你约定十年内必八抬大轿，凤冠霞帔风风火火迎你进门。可惜我天资愚笨，一考就考了十二年。回乡后你果不负约，苦等我十二年。自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这辈子都属于你。夫人，累了就睡吧，睡着了我就去找你。”
郑氏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垂泪点点头。其实，她想说，你的夫人早在等你的第十年就去世了，她等啊等，等不到自己的夫君。父兄催嫁，邻居嚼舌，她受尽屈辱，历尽酸楚，终于在一个流霞满天的傍晚饮鸩自杀。自己也正是在那时冒充江湖郎中，占用了她的身体...
随着郑氏的目光开始涣散，靠在卢伯庸怀里的头缓缓垂下，人们惊奇地发现刚才还泪如泉涌，泣不成声的知县老爷忽然恢复了平静，他不再发出因恸哭而断断续续的鼻息，面无表情地揩了揩泪水，然后从死去的卢氏颈间摘下一块像玉的东西。
“把夫人敛好，我在府里等着你们。”卢伯庸声音冷若冰霜，言罢竟匆忙而去。众人不解其意。
卢伯庸径直走到卢秋白的闺房，不待女儿询问，倏然伸掌捧出那块玉石，率先开口道：
“女儿，今后的路你自己走罢。这块玉石不是普通的宝物，你日后自然知晓，一定要贴身携带。记住，不要把玉石交到别人手上，尤其是男人。否则，会带来祸殃。”
“......?”
“我这辈子活得够长了，也活够了。三宫六院，王侯将相。我曾在万军丛中直取上将首级，也曾于琼楼玉宇观红飞翠舞。谁说女子难成大事？她们只缺机会罢了。只可惜，我荒废了复兴大业，我对不起武皇帝...”
“尝遍了世间的大喜大悲，又想回头尝一遍普通百姓的烟火。于是最后的最后，我伤了你舅舅，骗了你父亲。”
“现在，我只想遁入空门。闻晨钟暮鼓，伴青灯古佛。望有朝一日同师傅一般羽化登仙
“好了，娘要走了。”
父亲...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