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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和笨蛋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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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骆城的天气凉意十足。
傍晚,路上的小贩们都裹了小袄出来扬声叫卖,街头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人声鼎沸的闹市角落,穿着粗布薄衫的女童蜷在墙边扒了扒自己破损的布鞋叹了口气。
因为布鞋不合脚而摔了一跤的她浑身脏兮兮的。
女娃摆弄了一下衣服站起身,小手弹了弹皱巴巴的薄衫,圆溜溜的黑眸瞪了眼身旁和她一般大的狗,越想越不解气地轻轻揪起狗狗聋拉着的耳朵,皱着脸假意埋怨道:"都怪大黄,你刚刚快些来,我就追上那个笨蛋小五了!"
说着脏兮兮的小圆脸上又泛起愤怒的红,小家伙捏紧了拳头,"抢莺莺最喜欢吃的,不可原谅,我们把包子抢回来!"
大黄连忙附和仰起头高吠了一声,看着气得像个小包子的人,用鼻尖碰了碰莺莺捏紧的手,示意自己开路,带她去找小五。
大黄是一年前在大雨里被莺莺带回家的。
那时莺莺五岁,正穿着父亲给编的草帽蓑衣,拎着包子铺老板娘吴婶给的两个包子往家跑。
在雨里缩着一直发抖的大黄就这么被她给瞧见了。
小女孩在它面前蹲下时,周遭的冷气好似都跟着被推开了一样。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怀里拿了个包子吃完一大半,把剩下的递到它嘴边说:"呐,我把好吃的分你一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看你全身这么个颜色,就叫大黄吧哈哈哈。但是另一个不能给你哦,我要留着给爹爹呢。"小女孩眯着眼睛乐呵呵地捂着怀,小手把剩下的包子往衣服里推了推。
大黄的鼻子一向是很灵敏的,莺莺直跟着它,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河边的小五。
他站得离河远远的,望着河对面几个扔石头打水漂的男娃娃。
这厢鼻青脸肿的小五正看得出神,后知后觉发现已经悄悄站在身侧的时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连忙捂着脸转头就想跑。
登时,莺莺一把逮住了后颈的衣领,大黄也围着小五凶狠地汪汪叫。
"哼哼!抓到咯!我包子呐?那是我爹爹给吴婶婶家写字换来的!才不要给你!还给我还给我。"说着也不管小五推搡的劲就往他怀里掏去。
小五向来瘦弱,被街头几个小男娃嫌弃得紧。可即使这样,小五也总是讨好似的想和他们一处玩。
莺莺虽是女娃娃,但比他年纪大些,长得又有点婴儿肥,别看平时总一个人乐呵呵地像小傻子似的,心道以为好欺负,其实可有一股子蛮力呢。
莺莺制住小五的胳膊,三两下就拿到了自己那袋包子,高兴地大喊:"大黄,找到啦," 说着就高兴地蹦起来。
大黄也不继续纠缠,尾巴甩来甩去地围着它的老大呼嗤嗤地转。
小五见好不容易抢到的包子又被抢了回去,看了看河对面撇了撇嘴。
那几个男娃早已笑作一团,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吧,让他抢个小女娃的东西都抢不过!爱哭鬼小五!哈哈哈哈!"
小五见被嫌弃得更厉害,难过地嚎啕大哭起来......
时莺狠狠瞪了一眼对岸笑得打滚的几个泼皮蛋,无奈说了一句,"真是笨蛋小五,早就让你不要跟着他们,你可以认我做老大以后我跟你玩。"
小五低声低气地边哭边回了一句,"我是男子汉,男子汉不和小女娃玩…"
女娃听了咬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女娃怎么了?女娃照样把你打哭!"
拨了拨额前的发丝,也不想再停留,女娃对大黄道,"我们才不要和笨蛋在一处呢,回家找爹爹咯!"说完便转身一蹦一跳地走开了,大黄也一脚跟上。
从闹市走到家,大约花了半个时辰。
一路上莺莺和大黄你追我赶地玩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然黑透了。
看到屋里有零星的微弱烛光在闪烁,莺莺心里雀跃,此时爹爹应该是醒着的。
她让大黄关上院子低矮的木门,高兴地大嚷:"爹爹!莺莺把东西给了吴婶婶,婶婶给了包子,今晚咱们吃这些啦~"
他们父女的家离街道并不近,故而没什么人声。左邻右舍离得远,又很少户,且都是些中老年人。
小院并不大,中间一个迎客的堂屋,堂屋连着左右两间休息的卧房,这三间屋正对着院门,左右分别还独建了储藏用的柴房和一间炊房。
东边的卧房是爹爹住的,西边的更小些,是莺莺的房间。院里堆满了落叶,大黄躺在柴房的茅草里打滚。堂屋除了几张桌子板凳,并无其他,用作平常吃饭。
此时莺莺已站在堂屋的木桌旁,小心翼翼地把怀里装着包子的粗布袋拿出放在干净的木桌上。
见屋里没有声响,她起身敲了几下房门,推开跑了进去,"爹爹,再不出来吃饭莺莺不给你留啦!"
房门一开,房里淡淡的药味就扑面而来,窗边的案上伏着一道瘦长的青年身影,青年穿着一身粗布长袍,单薄又沉静。
他清俊苍白的脸上带起几片笑意,手上依旧认真地写着字,不忘回答:"我们莺莺回来了,吴婶对爹爹这次给他们拟的字牌可有满意?"
女娃乐呵呵地跑到他身边看他写字。
男人停笔,轻轻把女娃抱起坐在了自己腿上,听她眉飞色舞说道:"那肯定呀,我爹爹是顶好的顶厉害的!吴婶婶可高兴了呢,吴叔也满意的很!而且吴叔让吴婶婶给拿了好些好香的包子,是莺莺平时最爱吃的。"
"好,好,辛苦我们家莺莺了,只是你呀,不要太过顽皮,脸上怎得脏兮兮的。"说着,男人替女儿擦了擦花猫似的脸,继续道,"外头天气凉了,趁着前些日子精神好,爹爹连着誊了几本书卖得几钱,托得刘郎中给你带了小袄和新鞋,就放在房中,明早试试看合不合身。"
"不要不要!爹爹留着买药,爹爹好莺莺就好。"女娃娃说着就从爹爹腿上下来,搀着男人干瘦的手到堂屋坐定。示意他吃包子,自己也拿了低头慢生生地咽,不再说话。
时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女儿啊,才六岁怎的就如此有自己的脾气和主意,该是像她娘亲吧。
想到时莺的娘亲,时清瘦削的面容和缓起来,一双无力的眸好似深入大海一般,有着沉重的想念。
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早已不作治疗,如今只是喝着刘兄配好的药,争取最后几个光景尽可能地清醒。
他还想要再多看看他的莺莺。
晚些时候,时清和时莺父女俩各自回了屋。
莺莺在外头跑了一天,倒在自己的小木塌就睡着了,可那小小的眉头却微微皱着。
方才梳洗的时候莺莺问了,往常□□日便能看到热心的刘郎中来看爹爹,为何现下两个月才来了今日一着呢。
爹爹并未作答,只是让她早些歇息。
秋风萧瑟,院外的树又被吹落了好些枯黄的叶片,眼看怕是快要入冬了。
大黄在院里打了个哈欠,朝着树梢吠了几声,又懒懒地卧下。
树上的来人收缓了气息,看不出一点神情,和往常一样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他熟悉地坐在枝桠上,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