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反派正年少》小狗汪汪叫

90、番外二

　　在宋玉彬单调却优渥的生活里，很少见到流浪的动物。

　　更何况他一直觉得，首都的冬天难熬的过分了——每一年冬天他基本都要感冒很久。

　　但这是他第八次看见这只狗了。

　　狗的肚子很大，估计怀孕了。

　　宋玉彬不知道它是怎么来到他所居住的高档小区的。他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在垃圾桶旁边找食物的狗，犹豫一会，还是迈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先生今天下班很晚啊。”说话的人是店主的女儿，放假的时候会帮父母值夜班，宋玉彬最近经常看见她。

　　“我可就是等先生你来呢。”女孩把宋玉彬习惯性买的东西找出来，朝宋玉彬笑了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宋玉彬也笑了笑。

　　“很辛苦呐。”女孩把东西装好，叹了一句。

　　“还好吧。”宋玉彬看了眼狗，“麻烦再给我几盒牛奶和几根火腿肠。”

　　年终总结和与国外合作方的谈判，让宋玉彬最近忙的脚不沾地。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又趋近凌晨，小区里一个人也看不见。

　　“先生要喂它吗？”女孩顺着宋玉彬的视线看了过去，看见了狗。

　　“嗯。”宋玉彬颔首。

　　“先生明天还要工作吗，要的话我就开一下门。”女孩把东西和找零递给宋玉彬。

　　“休息了。”宋玉彬不想麻烦她，接过东西，撒了个谎。

　　宋玉彬拎着东西出了便利店，在距离垃圾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

　　狗听见响动立刻跑了，躲在绿化带里，戒备的看着宋玉彬。

　　宋玉彬也不着急，把牛奶倒进女孩送的纸杯里，撕开火腿肠的包装，掰成小块。

　　地上有积雪，被行人踩的很脏，宋玉彬拿了几张纸铺在地上，才把火腿肠放上去。

　　然后安静的看着狗。

　　一人一狗互相看了十多分钟，狗才慢慢的从绿化带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宋玉彬，见宋玉彬真的没有恶意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宋玉彬发现狗出现在小区都是很晚的时候，基本和他这几天回来的时间一致。

　　大概是最近回来的太晚了吧。

　　宋玉彬这么想着，垂下视线，看着狗。

　　“明天我大概会回来的更晚。”宋玉彬自顾自的说。

　　外国人的新年早就过完了，宋玉彬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和国外合作方谈判，双方僵持着，互不相让。

　　但他不能再拖了。除夕之前他必须谈判成功，因为除夕那一天他必须出席一场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的宴会，而且那天也是他爸给他的最后期限。

　　第二天不出宋玉彬所料，回来的时候已经不仅仅趋近于凌晨了。

　　谈判在宋玉彬的些许退步下成功，但因为他的退步，他父亲对他有些不满。

　　他被合作方灌了酒，不能开车，大年二九的凌晨也拦不到出租车，也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疯——大概是酒疯，愣是从市中心走回了小区。

　　狗依旧在垃圾桶旁边找吃的。

　　宋玉彬走过去，蹲了下来，看着狗。

　　狗也看着他。

　　今天便利店没有开门，或者开过又关门了，小区里只有昏暗的橘黄路灯亮着。

　　宋玉彬看着狗，突然觉得自己和它很像很像。

　　除去他所拥有的优渥生活，他几乎和这只狗没有区别。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想笑。

　　宋玉彬沉默的把牛奶倒进杯子里——今天又下雪了，地上还是很脏——宋玉彬铺了层纸在地上，才把火腿肠放上去。

　　宋玉彬咳嗽了几声，狗依然是戒备的看了他很久，才过来吃东西。

　　今天他放东西的地方离开了树的阴影，狗出来以后宋玉彬才看清它的样子。

　　狗身上很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宋玉彬觉得应该是白色，它的毛发打结得厉害，身上还很臭。

　　“你都臭了。”宋玉彬突然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你都臭了。”

　　宋玉彬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

　　大概是因为他爸对他说的话，或者因为其他什么。

　　“你以为你优渥的生活条件是谁给你的?”

　　“连谈判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没了宋氏继承人的身份，你连条狗都不如。”

　　“你只是宋家养大的一条狗而已。”

　　“你优渥的生活条件都是基于你的身份，记住你该做什么。别让我失望。”

　　“真可怜啊。”宋玉彬又笑了一下。

　　狗依旧在吃东西。

　　宋玉彬也没指望它能听懂，从公文包的深处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宋玉彬也没指望自己能脱离这样的生活。

　　即使他爸死了，宋氏倒了，幼时优渥精致的生活依旧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不可否认，让他脱离这样的生活，反而会给他带来致命的痛苦。

　　他已经很累了。

　　承受不起将优渥生活所吸入的空气挤出肺里所带来的窒息和剔去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所带来的疼痛。

　　他爸把他这一生都毁的一干二净，一点多余的可能性都没留给他。

　　“真的太可怜了。”宋玉彬弹了弹烟灰，走去绿化带旁边，拍走了绿化带台阶上的雪，坐下了，掐灭烟，继续给狗掰火腿肠。狗吃的很快，见宋玉彬那里还有，跑了过去。

　　“你怎么那么能吃?”宋玉彬笑了笑。

　　狗舔了舔他的手。

　　宋玉彬因为手上濡湿的触感愣了一下。

　　他的手已经冻僵了，狗的舌头所带来的温暖湿润的触感让他的手瑟缩了一下。

　　狗看着他，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要躲，歪头看着他。

　　“……太脏了。”宋玉彬看着自己被狗舔的地方，眼眸半阖，半晌，才吐出这三个字。

　　“我该走了。”宋玉彬坐着看狗吃完了火腿肠，站了起来，继续看着狗。

　　明天的宴会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

　　宋玉彬不明白为什么在除夕还会有人发疯办宴会，但他除了出席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狗也看着他，叫了一声。

　　宋玉彬笑了一下。

　　他在除夕的晚上遇见了出乎意料的人，就没有回去。

　　年初一的时候戚荣轩被他爸喊了回去，宋玉彬拒绝了戚荣轩的邀约，回了自己的小区。

　　在他意料之中，没人喊他回家过年。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见了狗。

　　狗在白天蹲在他喂过它的垃圾桶不远处，看着他，叫了一声。

　　住在这的都是独立出家庭的世家公子，早早被家里喊回去过年，因此年初一的清早，比除夕还冷清。

　　“你怎么在这?”宋玉彬意外的看着狗。

　　宋玉彬注意到狗的肚子小了一圈，估计是生了。

　　狗朝他跑来，在不远处看着他，看了一会朝前走，走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宋玉彬，又叫了一声。

　　宋玉彬觉得它似乎要带自己去哪，就跟着它走。

　　小区背后靠山，狗从围墙的洞钻了出去，在墙外叫。

　　宋玉彬看了会不算高的墙，又看了看四周，找到了几个着力点，翻了出去。

　　狗见他跟上了，继续朝山上走，时不时停下来等宋玉彬。

　　山上很少有人来，路并不好走，宋玉彬有些时候需要绕一下，狗就叫，给他指明方向。

　　宋玉彬跟着狗一直走到了山腰的地方，狗在一个土坑外面等着他。

　　宋玉彬蹲下来，看了眼土坑里面。

　　土坑里铺上了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衣服和毯子，看起来很暖和，几只小狗躺在里面，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只能发出细微的叫声。

　　“我只喂了你两次。”宋玉彬看着钻进土坑里的狗，但片刻后他就笑了起来，坐了下来。

　　狗大概是从小就流浪，苦日子过惯了，有人对它稍微好一点，它就能把自己有的一切拿去回报。

　　换做他，他可能也会。

　　狗把小狗叼了出来，宋玉彬伸出手，狗就把狗崽放在宋玉彬手心。

　　狗崽很小，也很娇气，因为离开温暖的窝，吹了冷风，有些抖，发出细弱的叫声。

　　宋玉彬摘下围巾，拢住了狗崽。

　　狗把所有的狗崽都给宋玉彬看了一遍，宋玉彬数了数，一共有四只。

　　“以后我就不在那喂你了。”宋玉彬把围巾留下了，站了起来，“以后我就在墙角的那个洞喂你。”

　　“我该走了。”宋玉彬把围巾整理好，让小狗们窝在里面。

　　狗似乎听懂了，跟着宋玉彬走，送他下山，到墙角的洞就停下了。

　　墙这边长了几棵树，比另一边要好翻得多，宋玉彬没费什么功夫就翻了过去。

　　狗从洞探出颗头，目送他离开。

　　很奇妙。

　　被一只狗目送的感觉。

　　宋玉彬难得的在首都的冬季里感受到了一点暖意。

　　此后宋玉彬有时间都会去墙那里喂狗，有些时候他回来的晚了，狗就会自己解决温饱，然后就会在他第一次喂它的地方等他，陪他走一段。宋玉彬偶尔能看见狗带着四只狗崽一起来找他。

　　时间过得很快，狗崽不知不觉长大了不少，很可爱，宋玉彬看见了都会逗一下，狗就在旁边守着。

　　“我明天要出差。”宋玉彬把狗崽放在腿上，让它肚皮朝上，轻轻地揉着，“未来一个星期你都得自己活了。”

　　宋玉彬把狗崽放下了，站了起来，“等我回来。”

　　狗又目送着宋玉彬离开。

　　“你看见狗了么?”宋玉彬看着面前的女孩，问她。

　　“就是先生过年前喂的那只?”女孩看向宋玉彬。

　　女孩犹豫了一会，“我听我爸妈说，前两天来了一批人，是被住户喊来的捕狗大队，上了山。”

　　宋玉彬突然有些心慌。

　　他出差的时间超过了他的预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狗，但是他没看见狗，他翻出围墙上山去找狗，但也没有看见。他以为是狗带着狗崽去了别处，很快会回来，可是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看见狗。

　　宋玉彬站在原地愣了一会，转身就跑，干脆利落地翻过围墙，上了山。

　　他没给狗起名字，一直都叫它“狗”。

　　宋玉彬在山顶找到了狗。

　　狗死了。

　　狗身上的毛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显得它愈发的脏，因为天气炎热了起来，狗的身边已经有苍蝇在绕着它飞了。

　　宋玉彬沉默的看着，半晌，蹲了下去，脱下外套，把狗包好，抱了起来，抱回山腰的土坑里，埋好了。

　　狗崽不知道去了哪里，宋玉彬找遍了整座山头都没有找到。

　　过了几天，宋玉彬在灌木丛里听见狗叫，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朝灌木丛看去。

　　是狗崽。

　　是狗第一次叼狗崽给他看的时候的第三只狗崽。

　　这只狗崽全身都是白的，只有额头有一撮黄色的毛，宋玉彬印象很深。

　　狗崽见是他，小声的冲宋玉彬叫。

　　宋玉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走过去抱起了狗崽。

　　狗崽轻轻的舔着他的手。

　　狗死了，其他狗崽可能也死了。

　　狗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大概只有山腰上的土包和这只狗崽了。

　　宋玉彬想。

　　那么他留下的痕迹有什么?

　　大概只有十五岁考上首都大学的天才和年纪轻轻的宋氏掌权人之类的吧。

　　宋王彬笑了笑。

　　没有一条是关于他宋玉彬这个人的。

　　那些痕迹都是宋大少留下的，和他宋玉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能在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希望至少能在自己彻底撑不下去之前，留一点东西在世界上。

　　留一点宋玉彬的东西。

　　“你就叫狗吧。”宋玉彬揉了揉狗崽的脑袋，“和你妈一个名儿。”

　　狗崽懵懂的看着他。

　　狗很乖，也很聪明，很多东西宋玉彬一教就会，并且无论宋玉彬回来的多晚，它每天都会在玄关处迎接他，围着他打转，冲他叫。

　　宋玉彬很喜欢狗。

　　但在某一天，宋玉彬回家的时候没有看见狗。

　　取而代之的是放在鞋柜上的礼盒，在往外流血的礼盒。

　　血流了很多，从鞋柜上滴下来，已经在地上聚集了一滩。

　　宋玉彬不用打开礼盒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爸的声音猛地再耳畔响了起来。

　　“养狗?你连生意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养狗?”

　　“明天你最好把它丢了，否则会出现你不希望看见的局面。”

　　“你要知道，我也不希望和你闹的太僵。你要听话。”

　　“作为宋氏继承人，不该玩物丧志。”

　　宋玉彬愣了很久，才蹲下干呕，不知道是因为他爸的话还是因为充斥在鼻腔里的血腥味。

　　亦或者是连只狗都保护不了的无能为力和愤怒和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宋玉彬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活的有多窝囊。

　　宋玉彬没管鞋柜上的礼盒，也没管玄关地板上的血迹，直接出去了。

　　他想起戚荣轩带他去过的清吧，就去了那。

　　然后遇见了戚荣轩。

　　他异常狼狈的在戚荣轩家里哭了整整一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或许是因为狗死去的悲伤难过，或许是连只狗都无法保护的无奈和愤怒，或许是这二十多年的不开心，或许是对自我的唾弃和厌恶。

　　第二天一早宋玉彬就回去把狗埋了，埋在了它妈的旁边，戚荣轩陪着他。

　　然后那间房子，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戚荣轩后来送过他一只小狗，和狗一模一样的狗。

　　“拿走。”宋玉彬非常不喜欢这只狗。

　　他不想让狗的痕迹被它取代。

　　“怎么了？”戚荣轩一愣，他和怀里的狗崽都睁着狗狗眼看他。

　　“……养宠物，很麻烦。”宋玉彬垂下视线，“起名字……也很麻烦。”

　　于是戚荣轩带着小狗走了。

　　宋玉彬后面问过戚荣轩那只小狗的去向，戚荣轩说见他不喜欢，就送去别人家了。

　　戚荣轩问他要去见见吗，宋玉彬摇摇头。

　　宋玉彬看着他，笑了一下，“它有它的新生活，我也有我的新生活了，就不互相打扰了。”

　　戚荣轩笑着去吻他，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