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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这些白色的小片片落在她的脸上,碰到就化成了水,宣芷姑姑说过,这是雪。
      漠长潇觉得新奇,梦里妖栈是没有雪的,那里只有春天,青树翠蔓,郁郁青青。
      她坐在光秃的树杈上晃着脚,这棵树长在悬崖边上,经年累日,本来已经成了精了,但它没能熬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与她告了别后再也没有醒过,听说,这叫做死亡。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也只是觉得新奇罢了,她是魅,三千年修行才勉强有了人形,五识之中也只有视觉和听觉,宣芷姑姑教不会她人类的情感,便放了她自己出来学。
      这有什么好学的呢?人实在太丑恶了,梦里便可以窥见一二。
      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崖边那个女人哭了好久,低咽抽泣,扰得她睡不了好觉,挨了半天,终于跳下去了,漠长潇愣了愣,歪着头,疑惑了半晌。
      白衣男人揽着那女人从崖底飞身而上,那人清冷得像九重天上的月,玉般眉眼萦绕着淡淡雾气,带着对芸芸众生的怜悯,朦胧皎洁,神圣又悲慈。
      女人许是受惊过度晕厥了,那男人倒是怪奇怪的,横眉怒目地瞪着她,白白破坏了那张俊美的脸的美感。
      “你别这么看着我,怪难看的。”漠长潇歪着头看他,“那是你妻子吗,为何跳崖,你打她了?”
      宣芷姑姑说过,连自个妻子都打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叫她遇上了千万打一顿,阿潇却觉得,他长得这般好看,打死了倒是可惜了。
      “不是,素不相识。”他眉心微蹙,似乎有些失望的意味。
      不用打他,阿潇多少松了口气,她可不喜欢打人,那些人类实在太脆弱了,崩出的血会溅到身上,不太好洗的,却仍是有些不解:“那她跳崖又与你何关?”
      “这是一条人命啊!”他即使恼怒也带着怜悯和哀切,“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看到了又怎么能白白叫她送死,我原想你魅族修成人形不易,连人的感情的没有,空有皮囊也叫不得人的。”
      阿潇见他自说自话也不能理解,想也未想地反驳道:“我本来就不想做人啊,你可真奇怪呀,她寻死或许是她丈夫打她叫她不能忍受,反正寻死嘛,大抵都是经历了一些苦难的,你把她救活了难道不是让她继续受苦吗?”
      雪花像鹅毛一样大,渐渐地也落不到阿潇的身上了,墨尽染缓缓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与没有感情的魅强行争论什么大概也是没有结果的,只是忍不住说道:“活着哪有迈不过的坎,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这种想法以后千万不要再有了,修行不易,你要懂得珍惜。”
      墨尽染解下披风披在女人身上,不然她穿的如此单薄定是要冻坏了,这个冬天过于寒冷了,熬过这个冬天,明年或许是个丰年。
      阿潇改了想法,他不像是天上的月亮,因为那玩意摸不着碰不到的最不近人情了,他好像块温润的玉佩,看着清冷,骨子里还是温润的,起码她从没见过哪位神仙妖怪会把自己的衣服给人穿的,即使他们并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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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潇还高高坐在树杈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倏地被道白光绑的严严实实地扯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你这是何意?”阿潇没有挑衅找茬的概念,也不觉得恼。
      墨尽染缓缓地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你们一组修成人形向来不易,不通人事倒是白瞎了你的修为,从今以后你便跟在本仙身边吧,一个人该会的,本仙会一点点交给你。”
      这也太鸡婆了,阿潇从未见过如此多管闲事的男人,她懂不懂的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凭什么她有点修为就该什么都学会了?
      难不成神仙做事都这般没有道理吗?
      是了,神仙,那女人还没跳崖的时候阿潇就嗅到了那股子仙气了,丝毫不加掩饰,好像生怕她不知附近有个仙家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窥呢。
      可是神仙就是神仙,阿潇区区四千年修为的魅压根毫无还手之力,被硬拖着送那轻生的女人回家,也不算是硬拖着,毕竟她一向最识时务,打不过就服软,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阿潇从未来过如此破烂的巷子没看过如此破烂的房子,她本身是从个大官的梦里生出来的,那位大官虽然清廉,但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她也向来不屑进那些穷苦人的梦里去的,那些人的生活单调又乏味,哪会有什么好梦?
      妇人丈夫早逝,留下了四个孩子,婆婆偏疼小叔子,连丈夫留下的一点积蓄也尽数夺取了,小叔子不学无术,把能赌掉的东西全都赌掉了,婆婆卖了她的三个女儿给小叔子还债,如今又想卖了她,儿子是家里的独苗,婆婆到底是心疼的,不会为难,她放心。
      如此,人世间也没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了。
      墨尽染把那女人送回了家,怎么想她也逃不掉被卖掉的命运,阿潇问他,他又说不能随意改变凡人的命数。
      看看,神仙所谓的慈悲不就是狗屎吗,虚伪地给人希望又悲悯地掐断这可怜的希望,阿潇明白了宣芷姑姑口中伪善的含义了。
      但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不能明白别人的苦难,就连伪善也装不出来,不过就是烦,所以她走时悄悄放了把火。
      贩卖人口、赌博,这是坏人才做的事啊,她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至于那女人本身就是想寻死的,她这是好心帮了她。
      不用谢,谢了她也没有多开心,放火就是觉得好玩。
      这火毫无意外地熄了,她偏头看去,墨尽染大概是生气了,冷眼看着她,半晌又缓缓舒展开了,无奈又惆怅:“罢了,你还不懂事,今后为师会好好教导你的。”
      阿潇更烦躁了,心口堵得慌,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因为放火失败还是因为其他。
      她少得可怜又不太清晰的过去的记忆里,那个大或许对他的弟子说过同样的话,后来怎么样她记得不官太清了,可能是青出于蓝,被无法教化的弟子害得狼狈致仕半途丢了性命吧,太久远了,实在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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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怪神仙一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他们虽然不能说是与天同寿,活着的日子也实在太长太长了,阿潇和上仙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太长了,再仔细回想以至于忘了许多相处的细节。
      但她分明记得自己何时第一次知道冷暖、何时第一次尝到酸甜、何时第一次感到疼痛,这些都是上仙教会她的。
      阿潇时常觉得,上仙这不像是在教徒弟,倒像是在疼女儿。
      这日他们到了凛城,自进了城阿潇便隐隐有些烦躁,待得时日越长这莫名的烦躁便越是不受控制,危机感愈发浓重,心口说不上是撕心裂肺的疼还是抓心挠肝的痒,惹得她连连喘了几息,而一向百般疼爱她的师父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阿潇不免有些寒心。
      是没有察觉还是不想察觉?
      算了,算了,在看见那姑娘的那刻,阿潇便想,全都算了吧。
      即使她此时一身男装,支了个小摊子无偿为百姓行医施药,虽然半点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和对俗世礼节的顾及,阿潇也确确实实知道她是个姑娘,阿潇还知道,马上就会有一伙地痞来找那姑娘的茬,她师父自然路见不平上前解围,然后得知这姑娘甚是悲惨但心怀善念,上仙自然而然地动了恻隐之心,一来二去竟互生了情愫。
      瞧瞧,这难道不是标准的仙凡恋的走向吗?
      可惜结局不大尽人意,恶毒徒儿横插一脚,害死那可怜的姑娘,后来就是更俗套的故事了,上仙报仇被仙界镇压,竟入了魔,屠没自个徒弟全族为心爱的姑娘报仇。
      哈,多好啊,多好啊,好就好在她被害得好惨啊!
      戚离殊,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果然,那伙泼皮如期而至,掀了姑娘的摊子还无意间揭穿了姑娘的女儿身,这时候,上仙该作为那姑娘的救世主登场了。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莫名其妙的掉眼泪,真丢人。
      “怎么还哭了?”上仙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她隐约听见师父无奈的叹息声。
      “您怎么不去救那她了,赶紧走,别留在我面前碍眼!”她赌气道。
      墨尽染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这与为师何干?”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她错愕地看着墨尽染,“你若是早这样。你若是早这样……”
      男人缓缓叹了口气,压抑了多年的情谊从眼角眉梢丝丝泄漏,缠绵悱恻,束着心尖,这是辗转情丝,这也是拿命都化不开的遗憾。
      “我错了,是我错了,别哭,我的命都给你……阿潇,别哭,我,我心悦你啊!”他无措又惊慌,这说话时既沉重又看着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了,他们本来何至于此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什么纲常伦理什么狗屁天规,只要这一刻心意是互相知晓的,不管往后是什么还不能一起扛着吗,几百上千年的互相折磨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还不够吗?
      他将阿潇拥入怀,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抽噎,她哭诉道:“不是我杀的,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我一直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比如善良的姑娘有瘆人的野心,比如她从未亲手杀过一个人,只不过一个人想蹉跎时光,还有什么不能成为理由?
      所幸他们如今还有大把时光,所幸这山河湖川还是旧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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