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神》鹤补子

1、第 1 章

　　“第一怕出生即死亡，没权利来这人间一趟。”
　　是谁是谁打断了嘹亮婴啼？
　　啼哭声太吵闹，就会成为家族不祥。
　　“第二怕三色的温床，望远镜中窥伺的目光。”
　　是谁是谁用白色脏污玷污了百褶裙？
　　冰淇淋车会变成狼，碎花短裙会遭来肮脏。
　　就算侥幸于亲人手下，也低人一等存活世上。
　　一生都要怕一生都要怕。
　　怕短裙怕亲爱的人怕好看的花朵。
　　我的刀尖染血，我杀了谁或是谁杀了我？
　　往生的尽头是否通往极乐？
　　破旧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上了年头的账本上自行添了两行小字，孟泽明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老板，来生意了。”
　　“真是不容易呵，得，老板今儿个，所有业务都有优惠。”话音甜腻又不粘人。
　　男人穿着件桃红的袄子，映得这人儿叫个肤白胜雪，马面裙上绣着两只交颈的蝴蝶，眨眼睛便要飞出裙摆，抹了胭脂的唇微微挑着，描得浓淡适宜的眉还是旧时的画法。
　　当真是生得一幅好颜色。
　　“可惜了，她罪大恶极，没有交易的资格呢，老板。”青年推了推眼镜，一副严谨的做派。
　　男人随意地窝在雕花躺椅上，白皙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孟泽明的小腿肚子，随着他的动作马面裙上两只交颈蝴蝶似活了般颤颤着：“哎，小店老板还没说换了个人，你这小蹄子就想踩在我上头了？”
　　“您言重了。”孟泽明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老板不着寸缕的脚，淡色的唇轻轻印在他冰凉的脚背，“孟泽明这颗心，这个人，这具身子从里到外都是您的。”
　　“你这情话莫不是照着本子背的吧，和人一样，硬邦邦的。”男人掩唇，嗤笑一声。
　　孟泽明低下头，捏着男人纤细的脚踝将绣着秋海棠的缎子鞋扣在他的脚上，掩去满目欲色。
　　怎么会想要踩在您上头呢，只不过想要压在您上头罢了。
　　案几上的账本自个唰唰地翻着页，落定时，青铜大门上太阴幽荧的雕像划过一丝暗光。
　　嘎吱、嘎吱——
　　老板揉了揉耳朵：“孟泽明啊，这门你可得抽空修上一修了。”
　　孟泽明瞧了一眼窝在梨木雕花椅上的娇气人儿，再转过头却是冷淡：“欢迎来到非典型性梦游研究所，在下孟泽明，为您服务。”
　　女孩举起手中的尖刀，血珠子顺着刀刃摔滚在地上，悄默声地融进软软的地毯，女孩年纪不大，死气萦着眼角眉梢，浓的化不开。
　　“我怎么会在这？”
　　“梦游呗。”老板懒睐睐地伏在桌子上，像只眯着眼儿打盹的猫。
　　“梦游？”女孩有些呆愣，“也对，活着不就是做场梦吗。”
　　“你理解的没错，活着本就是一场虚妄的梦，而在这个梦里你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叫做梦游。”孟泽明推了推眼镜，“乖女孩，你只是做了场噩梦。”
　　女孩裂开嘴角：“现在我终于醒了，噩梦，终于醒了。”
　　“对啊，这个梦醒了，想要做场美梦吗？”老板拄着下巴，斜着眼瞧她。
　　女孩握着刀的手隐在身后：“什么意思？”
　　“梦游大多具有不可控力，而我们非典型性梦游研究所则会带给你最完美的梦游体验，同时，你也要支付一定的代价。”
　　“那……代价是什么？”女孩眼中透着点滴光亮。
　　孟泽明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抱歉，杀人者没有选择代价的权利。”
　　“就让她交易吧。”老板合上账本，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都二十年没人寻上门了，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孟泽明淡紫色的唇微微抿着：“老板，这是规矩。”
　　老板秀眉微蹙，一双狐狸眼似嗔非嗔仿佛盛着万般风情：“冷硬的男人可讨不到老婆，多简单的事，不过讨她多些代价就得了。”
　　“如您所愿。”孟泽明点头，“女子，你可愿支付更多代价换场好梦？”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女孩点了点头。
　　一个深处井底的人哪会放过救命绳，哪怕是根细弱的蛛丝。
　　“祝您做个好梦了。”

　　02
　　警笛嗡鸣，女孩的尸体裹上了白布。
　　“诶，警察同志你听我解释啊，她是自杀的，可不关我的是啊！”
　　男人戴着手铐，语无伦次，解释的话也实在太苍白又恶臭。
　　继母抱着妹妹，母女俩泣不成声，被叫做父亲的男人愣愣地站着，眼皮动了动，冷静得有些过了头。
　　“真是晦气，死了就死了还搞得这么麻烦，也不知道我的明宜是不是也被那畜生占过便宜……”
　　原来继母是这么想的。
　　小敏发现，她变成了爸爸，还能听见别人心里的想法。
　　梦游已经开始了吧，那代价呢？
　　“明宜他爸，小敏不在了，明宜还在你身边，明宜会一直替着小敏陪着你的。”这臭丫头终于死了，留在这个家也是碍眼。
　　女人流着泪的眼在窃喜，她唯一的污点，洗白了吧。
　　妈妈，为什么你说出口的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呢？
　　妈妈，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我叫了您十年妈妈啊。
　　小敏伸出手，用爸爸的手抱住了继母和妹妹。
　　六岁，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说新妈妈的肚子里是我的弟弟。
　　可是，爸爸，妈妈说你们只有小敏一个女儿啊。
　　妹妹出生了，家里有两个女儿了。
　　不，妹妹出生了，你们只有妹妹一个女儿了。
　　十岁，王叔叔家的糖果可甜了，怪不得你们总给妹妹买这种糖果，叔叔是个好人。
　　“小敏，叔叔的糖甜吗？”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给叔叔看哦。”
　　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叔叔，你为何伸出了恶魔的爪？
　　十二岁，王叔叔捧着一块小蛋糕来家里了，蛋糕师有一颗小樱桃，应该很甜吧，妹妹同他回了家，妈妈说童话的最后骑士打跑了恶龙，守护了高高城堡里的公主。
　　妹妹，我是你的骑士。
　　别哭，妈妈，小敏是你的女儿啊。
　　染血的尖刀好像发了狂，温热的血喷洒在爸爸的脸上，小敏痴痴地笑了。
　　这下，我们一家都团聚了呢。
　　女孩的意思飘出爸爸的躯壳，回过神来已经回到那个古色古香的茶室。
　　冷寂的太阴幽荧的眼转了转。
　　女孩的手里还攥着染血的尖刀，戏子慵懒地伏在桌上，孟泽明先生跪在他的脚边。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永恒。
　　“刚才的那些都只是我在梦游吗？”女孩问道。
　　孟泽明点了点头，好像一副公式化的模板：“是的，只是在梦游。”
　　“是梦游也好。”女孩脸上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甜笑，“代价呢，我该支付什么样的代价？”
　　“万般苦难，不入轮回。”孟泽明推了推眼镜，“比你在人世经历的一切还要痛苦千百倍。”
　　女孩歪头：“只是这样吗？”
　　老板一愣，勾起唇角，挑起个妖冶的笑：“女孩，你当真知道你要面临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除了人间的每个去处都是好去处。”她笑的灿烂惹眼，好像一朵雏菊。
　　“真是个乖女孩，你会去个好地方。”多蠢的孩子呀，舍了来生赔今世的苦难。
　　账本再次翻动，将化作光束的女孩收录其中，老板满意地哼了一声。
　　“老板，这可是笔赔本的买卖。”孟泽明跪在他的脚边，虔诚地仰视着他。
　　老板潋滟的眸子落在孟泽明脸上，葱白地指尖勾掉他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双淬着冷光的眼，细嫩的指尖滑过俊美的眉眼，停落在淡紫色的唇上反复摩挲。
　　“老板……”
　　趁着这唇微张的空当，细白的手指探入，搅弄他柔软的舌，孟泽明被迫仰起头，涎液从唇角划过，呼吸加重。
　　老板眯了眯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喟：“代价多少有什么所谓呢？乖孩子，我要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呀。”
　　孟泽明艰难地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青铜大门上的太阴幽荧的雕身，目光暗了暗。
　　“多美啊，孟泽明，你瞧，多美啊……”
　　痴迷，他脸上丝毫不加遮掩的痴迷。
　　账本唰唰地翻着页，太阴幽荧的雕像划过一丝暗光。
　　……
　　“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女人惊惶地拍着胸口，“刚才做了个噩梦，可吓死我了。”
　　“你也做噩梦了？”男人皱眉。
　　夫妻俩相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以后还是让明宜离王哥远一点吧，虽然王哥对他一家都照顾有加，但是明宜毕竟是个女孩子。
　　奇怪，怎么总觉着忘了点什么？
　　算了，既然忘了，怕是不重要吧。
　　明宜忽然睁开了眼，唇边咧开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