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昌野史》半瓶子醋。

28、第二十八章

　　余家之所以财大气粗根深蒂固，很大原因是余家有庞大的经商产业。政商军结合，由古至今，便是家族最好的保护势力。

　　其中便钱务是由交子铺发展而来，专门兑换银两的官方机构。余家从前是开交子铺的，后来先皇下令将余家的交子铺设为官方的便钱务，是指定余家为皇商的信号。

　　自此后，凡是以飞钱兑换银两，尤其是大额兑换，汴梁的官员多去余家的便钱务兑换。因此赵元佑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兑换记录。

　　记录上有王继恩的亲笔签名，他小心揣了起来，对店主吩咐道：“切莫声张此事，且放宽心，此记录属于便钱务商客隐私，本王绝不会泄露。”

　　“是，今日许王并未来过店里，在下明白。”余家挑选的店主也必定是懂事的。

　　出了便钱务，随从不解问道：“殿下，您既然得了证据，为何不准备泄露？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知道为何王继恩敢亲自来提钱吗？这便钱务虽说是余家掌管，但你看本王今日轻易就能得到证据，难道王继恩会想不到便钱务隶属余家？”

　　随从为他掀开外头候着的马车帘子，赵元佑进去，酷热虽已过去，但车内还是备着新鲜的冰块降暑：“那是因为若本王敢拿出这个证据，便钱务就会受到连带责任，天下商客还如何放心余家？这便会使余家失了诚信和生意。若本王手中的证据不够充分，还会被王继恩反咬一口说本王串通余家污蔑他。”

　　他拢了拢袖子，不知为何，进了车内，身体有些冒虚汗，可能是车里的冰块备的太足。

　　“这是舅舅拿来的？”

　　这些稀罕物件基本都是余家给他送到府邸的，他平常也不过问。

　　“是，殿下可是不喜?”随从挽起帘子探进来头问道。

　　不能让别人知晓自己身体不适，他说道：“拿走赏给别人，若有他人看见，本王得落个奢侈成性的名声。”

　　奇了，二殿下以前从不在意这些。但随从还是依言撤下去了。

　　收拾妥当后，随从又呆头呆脑的探进来头：“殿下，回府吗？”

　　车里已经没有冰块了，但他依然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哆嗦：“既然出门，便去拜访侯莫陈利用。”

　　他送给侯莫陈利用的私宅，被侯莫陈利用当做出宫唯一的歇息地。

　　侯莫陈利用在朝里因占卜丹药得皇帝宠爱，朝臣皆瞧不上这种歪门邪道的人入朝为官，因此拜访侯莫陈利用的人少之又少，能像他这般给侯莫陈利用送私宅的更是再无一人。

　　“这侯莫陈利用现在住在您送的私宅中，那里挨着王公公的宅子不远，您刚与官家发生争执，此时去会不会危险？今日在下带的侍卫不多。”

　　他微微倾身，弹了一下随从伸过来的头，示意随从尽快前去：“不必担心，皇帝忌惮本王手里的消息，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本王。”

　　沿着汴梁长御街驾车，若非急事，马速不可太快，出了城马夫才敢甩开鞭子御马。既然是官员私宅，不会离城内太远，有事情也好往来，因此没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城外郊地。

　　侯莫陈利用的私宅不和王继恩的私宅相距不远，一行人路过时，赵元佑特地掀开帘子一角查看。

　　宅子虽没有宫里的侍卫把手，但却有两人穿着朴素麻布衣裳，手里娴熟的干农活，眼睛却警惕的看着他们的马车，直至马车走过。

　　“殿下，到了。”

　　随从掀开帘子请他下车，他却吩咐道：“稍后你让马夫向那个宅子的农夫讨碗水喝，再看看他们都在务农什么粮食。”

　　“是。”

　　只见随从与马夫俯首嘀咕了几句，马夫态度随意的拉着马往王继恩的私宅走去。而赵元佑带着随从前去敲门，开门的正是侯莫陈利用。

　　“二殿下！”侯莫陈利用惊讶的喊道。

　　赵元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势拉着侯莫陈利用走进了宅子。

　　“殿下？”这次侯莫陈利用声音低了许多。

　　赵元佑打量着宅子陈设，古朴低调，只是过于空旷冷清，连个打水的侍人都没有，不知是侯莫陈利用俸禄不够还是不习惯有人侍候。

　　“过后本王送些人供你打理宅子。”他不容置喙的向侯莫陈利用说道。

　　侯莫陈利用却礼貌拒绝道：“谢殿下美意，臣心领了，但这侍人就不必了，臣无福消受。”

　　赵元佑挑眉：“哦？怕本王利用他们监视你？”

　　“臣不敢，殿下怎可这样想臣？现在朝廷官员没人愿意与臣牵扯，您那边的人，看不上臣的歪门邪道。三殿下一方的人，因臣是由您推荐入朝，对臣更为不喜。如果有人看见了臣在外的私宅奢华，侍人无数，多半会在朝里弹劾臣。要是让三殿下的人看见了，还会连累您。”

　　说到此处，侯莫陈利用气哼哼的将脸别过去不看赵元佑。半晌却等不到赵元佑的回应，于是又偏过脸悄悄看了赵元佑一眼。

　　谁知赵元佑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原来你是在怪本王推你入朝，既如此，就此作罢，本王也不便插手你的家事。”

　　侯莫陈利用却有些着急了，忙道：“非也非也，臣不是这个意思！”眼珠滴溜溜的转，讨好道：“殿下忙于朝野，臣自然不好借殿下的人，但若另去买些侍人，臣兜里属实有些囊中羞涩啊。”这意思是找他要钱。

　　他取下随身荷包放到桌上：“喏，你不是会画符吗？这钱先买你几张符，剩的你拿去买侍人。”

　　果然侯莫陈利用被沉甸甸的银两闪花了眼，掂着荷包乐呵呵的对他笑：“没问题，您要什么符，臣都能给您弄到！”

　　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捂住嘴看向赵元佑，见赵元佑早已识破，才打着哈哈解释道：“臣不会画符，随便画几笔鬼画符还成，但您要是想要灵符，臣不会。”

　　合着以前侯莫陈利用说会测风水画符咒是满口胡沁的，赵元佑倒不气恼，早就知道此人秉性了，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听不得。

　　“鬼画符即可，本王从不信这世间有灵符，也不信仅靠灵符成事的说法。”他瞥了一眼侯莫陈利用：“还有，本王给你在城里买了宅子，你尽快搬进去。”

　　一听说又免费送了自己一个大宅子，侯莫陈利用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殿下、谢谢殿下！臣都不知如何感激您的恩情了，以后如有需要，臣一定肝脑涂地。”

　　倒是个滑头，嘴巴和抹了蜜一样甜，怪不得皇帝十分宠爱这位术士。

　　不过他不会给侯莫陈利用反应时间：“莫谈以后，现在就报答吧。”

　　“……”侯莫陈利用还没从刚才的喜悦中缓过来，乍听这话，呆滞的看着他。

　　看到赵元佑回望着颇有深意的眼神，侯莫陈利用猛然反应过来，生怕被赵元佑坑害，急忙撇清关系：“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掉脑袋的事臣可不做啊！”

　　“噗嗤。”刚刚某人还说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话，如今却又想收回，便宜都被一人占了去，世上之事哪有如此好？赵元佑岂容对方反悔？

　　看侯莫陈利用贪生怕死的神情，赵元佑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放心，你的脑袋担得起。”

　　侯莫陈利用依旧不敢乱猜，小心翼翼看着赵元佑问道：“何……何事啊？”

　　赵元佑无奈道：“你最拿手的占卜。”

　　虽说是擅长之事 ，但侯莫陈利用也不一口应下来，又试探道：“臣愚钝、愚钝。”

　　还是得将事情说清楚，免得侯莫陈利用瞎想，赵元佑说道：“最近宫里会去你那卜卦，届时你只需说邪祟在城外西北百丈内即可。”

　　侯莫陈利用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成昌国泰民安，怎么有邪祟？而且城外西北百丈内的范围，您赠给臣的这个家宅……也在此啊。”

　　脚下这片土地也在范围内，赵元佑这样做不就相当于引火烧身么？

　　“所以殿下才送城里的宅子给臣吗？”他十分痛心，到手的宅子换来换去还只是一套，从城外变到城里而已。

　　赵元佑起身准备走，闻言，摸了摸下巴：“既然不喜欢城里，也可继续住在这，只是到时候城外失火，鞭长莫及，本王可救不了侯莫陈大人。”

　　他连忙拦住赵元佑：“不不不，臣愿意搬去，殿下误会、误会了。”

　　赵元佑挑眉，作揖道：“那大人收拾吧，今日本王多有叨扰，告辞。”

　　出了私宅，马夫已经牵着马车候在府外。见到赵元佑，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殿下，那两个农夫有古怪。”

　　“嗯？”赵元佑借了随从的力蹬上马车。

　　“在下去讨水，与他们聊了一二，他们嘴上说种植水稻，手里在整理秧苗，但在下扫视一圈，却只见秧苗，不见兽力和犁具。在下又故意说土地坚实，一定能种出好稻，他们居然还附和在下的话。”

　　见赵元佑一脸不解，马夫解释道：“种地之前，必须先将土壤翻过，使其松软才可。”

　　说明那两人根本不通种地之法，以种地为借口蒙混。

　　“而且在下借端水时机，看到二人的手指并不粗大，没有农夫的粗糙，反倒是无名指下部偏右、以及拇指的部位有厚厚的茧子。”

　　特有的茧子，他们是习武之人，王继恩的亲信太监。王继恩派了两名不会干活的亲信在这做什么？真如他猜测吗？

　　“还有别的异样吗？”

　　马夫细细回忆：“在下刚一进去讨水，听见宅子里有动静。他们却说在下听错了，在下是做马夫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我们的硬功夫，不可能听错。”

　　马夫所说的动静，说明宅子中有其他人。王继恩派亲信监守，他的想法得到印证，那笔五十万两的银子，尽数于此。

　　赵元佑来城外随打着拜访侯莫陈利用的名号，实则还有其他心思。王继恩在汴梁兑换的飞钱据线人回禀已运往城郊，线人所说之地，就在这城外西北百丈内，所以他今日来找侯莫陈利用占卜，也是存了名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