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爱》綠为何这样09

5、第五章

　　2018年11月25日天气：雨

　　出院快一个月了，我还没习惯这样的生活：每天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轮椅上，只能被我妈推来推去，甚至无法自己单独洗澡。由于总是做噩梦，我的脾气越来越大，一有不如意就乱摔东西，也不肯好好吃饭。每当这个时候，我妈就会偷偷抹下眼泪，然后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让我心情平复下来。

　　（别害怕，小戈。）
　　（天总会亮的。）

　　又一次凌晨从噩梦中惊醒，我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往后胡乱一摸，果然，冷汗几乎将身下的床单浸湿。将脑海中残留的梦境抛在一边，我坐起身来双手撑着身体，试图坐到轮椅上。

　　一不小心右手没使上劲，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幸运的是房间内有地毯，没有弄出多大的声响。房间里霎时陷入死寂，只能听到被风吹动的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和不太清晰的雷雨声。

　　尝试了几次后我成功爬上了轮椅，操作着轮椅往浴室去。本来应该随便找个毛巾擦擦身体然后继续睡觉的，但我停在了门口——透过浴室的门往里看去：浴室的窗户没关。

　　雨，很大，大到我几乎以为自己停止了心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深吸一口气，推着轮椅缓缓进入浴室。停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想笑：好丑。枯槁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眉弓处延伸到颧骨，嘴唇发青，看起来就像一个命不久矣的倒霉蛋。

　　我突然觉得有点厌倦了这没有止境的噩梦，厌倦了夏陈一次又一次倒在我面前，或许此时的你会觉得我很懦弱，但我自认为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屋外电闪雷鸣，而我的母亲在楼下的卧室熟睡，我想了很多，在终于下定决心后，我感到内心无比的畅快，那是自从事故发生之后我从未感受到过的畅快。

　　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我躺了进去，然后用刮眉刀轻轻地划开了左手手腕，闭上眼耐心等待死亡的降临。水很快被染成红色，我也逐渐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慢慢滑进了浴缸底部。这一瞬间我再也听不到夏陈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枪声，世界只剩下窗外哗然的雨声和伴随的雷鸣。

　　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分享这段经历呢？或许你猜到了，但你不太敢相信。没错，我再也不会死亡了，事实就是这样奇妙。当我还沉浸在上天堂与夏陈再会的美梦中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家里的浴缸，我当时的心情比你还要震惊：左手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丝毫痕迹；双腿也奇妙地恢复了知觉。

　　奇怪的是脸上那道疤痕还残留着粉色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不是很在意。看着浴室里一片狼藉的景象，我决定先收拾干净再来仔细研究一下我身体的异变，否则让我母亲看到这幅惨状，估计下一秒就能把我送精神病院去。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经过我的刻苦钻研，我发现自己确实是拥有了“不死之身”，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的症状：我失去了痛觉、感受不到饥饿甚至几乎不需要睡眠。但当我真的尝试不睡觉不进食时，身体也会像正常人一样感到疲惫乏力；另外，身体还经常因为莫名其妙的磕磕绊绊出现淤青，而我却毫无察觉。

　　除了下雨的时候，我的头还是会一直疼，我不得不靠止疼药度过每一个雨天。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活人，我化身为了薛定谔的猫——谁也不能说我是活着，还是死了。在那之后很长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抽象地领悟了这个世界，但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把我从幻想中拍醒。

　　不死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我不得不每天准时定好闹钟吃饭睡觉，还必须设定好进食的数量，否则我可能在无意识中把自己撑死。我的母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觉得我在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于是开始允许我使用电子设备。终于在恢复与外界的联络后，我开始制定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2019年8月26日天气：晴
　　12:30
　　易戈穿上外套背着包走出了酒店站在路边，看了看手机打车软件里的消息：司机距您还有100米路程，请耐心等待，然后低下头无聊地看着脚尖。

　　“哟，真巧啊妹儿，又是你。”一阵耳熟的声音传来，易戈抬头，看见昨晚在机场载她回酒店的大叔在跟她打招呼，只是他开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白色的私家车。

　　似乎是感受到易戈心中的疑问，黄山笑了笑说：“这年头挣钱不容易，我轮班的时候就来跑滴滴，赚钱嘛，不磕碜。”

　　易戈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拉开左边的车门上了车，把背包卸下来放在一旁准备闭眼听歌。

　　黄山看了看订单显示的目的地，有点诧异，开口说：“考岭镇？这地方最近遭灾，妹儿一个人去恐怕不太安全哦。”语气听起来是关心易戈，其中却带着一丝不宜察觉的亢奋。

　　易戈捕捉到了司机大叔情绪的不对劲，睁开双眼，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衣服换了跟昨天的灰色休闲服同款不同色的套装；今天的头发看起来经过精心打理，抓了个很帅气的发型；手指甲剪得很深，指甲表面光滑干净，左手无名指有清晰的戒指痕迹。

　　总之，和昨晚那个邋遢的大叔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得出这个结论后易戈有些好奇：短短一个晚上，这位司机大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易戈转过头小声自言自语，悄悄调小了耳机音量。
　　“妹儿在说啥，叔叔没听见。”

　　司机大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易戈一个转头就看见他的脑袋转向车后座，正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脸上带着微笑。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死寂，俩人对视了几分钟，谁都没有动。或许是易戈的表现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害怕与惊慌，黄山无趣地咂了咂嘴，转过头启动了车辆。

　　“无论在人群在天边，
　　让我再看清你的脸，
　　任泪水铺满了双眼，
　　虽无言泪满面……”

　　伴随着车载音响传出的悠扬歌声，车辆离开市区朝考岭镇徐徐驶去，窗外的景色也从繁华的都市逐渐变成了破败荒凉的乡村。

　　14:21
　　接近两小时的车程，易戈实在是有点累了，还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抄起包打开车门想冲出去。

　　“妹儿，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哈！”大叔又恢复了初次见面的热情，就好像出发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易戈反手比了个中指，没有回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叫黄山，我们还会见面的！注意安全哦，妹儿。”黄山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继续说。看易戈火速跑进镇口的岔路，他点了根烟眯起了眼睛，车窗缓缓升起，白色私家车朝来时的原路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