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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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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苏清让是被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没急着爬出去,在水底下听了一会儿,听见簌簌的穿衣声,尘九低声道:“主子,据说二皇子今早起身后发现失了什么珍爱的东西,很是不快,处罚了好些个宫女侍卫,但动静不大,只暗地里派了几个人在城中悄悄地寻。”
“嗯。”殷无错声音淡淡的,好似并不关心。
尘九便继续道:“六皇子又病了,说是早上又发起热来,人事不省,急得淑妃哭天抢地,一大早便请了皇上过去,到现在还未消停,连今日的早朝都顾不上了,卯正二刻时才传出话来,临时免了早朝,让各位大人有要事的,都去御书房奏禀。”
“还有三皇子,派了人快马加鞭地回来,这会儿估计也在御书房等着了,大约是要禀报南边的灾情。咱们的人也回来了,说是事情办得很漂亮,长江沿岸那些地方灾情都已转好,因着处理及时,也没发什么疫病,三皇子收拾了几个贪墨灾银的,罪证叫人先带回来,自己随后押着人回京,这会儿应该已在路上了。”
殷无错多问了几个字:“谁的人?”
尘九低声:“左相林大人的门生。”
殷无错一声冷笑:“贪心不足。”
静了须臾,尘九又道:“二皇子近来与林府的小姐走得近。昨儿月十去城东铺子里拿药,刚巧碰上跟着二皇子的小冉子在旁边首饰铺子里取东西,是支簪子,样式寻常,只是上头镶的珍珠罕见,竟是透蓝色,说是他主子要送给林小姐的。”
殷无错不感兴趣地应一声,便唤人沏茶。尘九又低声说了些零碎的事情,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苏清让听得无聊,在水底下吐了好几个泡泡。
那两人像是慢慢挨近了捅边,说话声愈近,尘九压低了声音问:“主子,到秋分还有好些日子,这会儿就将这鲛人弄来,卑职恐生变数……打草惊蛇。”
殷无错的声音就响在苏清让头顶上,冷冷的,淡淡的,像是什么事儿都不能叫他担一点点心:“无妨。”
他垂眼看着水中安静蜷着尾巴睡觉的鲛人:“便是叫殷怀信知道了,他也不敢来同本王要人。”
尘九:“卑职只怕他干脆去禀了皇上,到时恐怕主子反要落个‘藏宝不献’的不是……”
“他若有此胆魄,本王倒要高看一眼。”殷无错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桶沿,“何况雁王素来横行无忌,还怕皇帝‘怪罪’?”
尘九就闭嘴了。
苏清让听得啧啧赞叹。这王爷当的,可真够嚣张啊。
却听殷无错突然道:“醒了就起来罢。”
尘九:“?”
他脸色一变,急忙去看桶内。
这鲛人醒了?那他与王爷的谈话,不知教她听了多少……
苏清让倒是毫不尴尬地破水而出,拂了下长发,曲起指尖朝殷无错弹了一串水珠子:“王爷如何察觉的?”
“猜的。”殷无错侧脸避过,淡淡瞥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苏清让:“……”
尘九冷着脸质问:“你听见了什么?”
苏清让甩了甩尾巴,笑眯眯的:“听见你家主子好嚣张啊,小女子喜欢~”
尘九脸一黑,就看着鲛人凑过来,一双漂亮杏眼好奇似的望着他:“为什么要等秋分呀?”
尘九:“……”
苏清让:“唔,懂了,秋天吃鱼才进补嘛。”
她如此淡定地调侃自己生死之事,尘九莫名觉得脸皮上有些燥,却无法反驳,毕竟的确得等到秋分那天才能取鲛人心头血。
古书上都说鲛人凶猛但性子幼稚单纯,他怎么就看不出它哪里幼稚?反倒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比人还像人。
就看这鲛人伏在桶沿,专注地看他家主子在桌边坐着喝茶,忽然说:“我也想喝。”
殷无错转过半张脸,示意尘九给她端一杯。
苏清让将那只小小茶杯用两手小心捧着,没像人一样直接喝,而是伸出舌尖来试探着舔了一口。
“好烫好烫!”苏清让忽然叫起来,将杯子一把丢出去,好巧不巧正砸在尘九脑门上,随即一头扎入水中不出来了。
尘九冷不丁被劈头盖脸泼了杯热茶,站在木桶边嘴角抽搐了半晌,默默抹了一把脸。
天杀的,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妖精像人……
殷无错收回略带些审视的目光,淡声吩咐:“去洗把脸。”
“……是。”
苏清让在水底下疯狂吐舌头。
她被烫的那一下也不全是演的,大约鲛人性喜湿寒,对温度过于敏感,所以那杯寻常人看来只是偏热的茶水,沾了她的唇舌,竟如一块烙铁一般,叫她灼痛难当。
木桶里半天没动静,殷无错站起来,缓缓行到捅边,垂眼瞧她:“本王的雨前茶,滋味不错罢?”
苏清让钻出来,花瓣儿一样的嘴唇被烫得红润:“是不错……配上点心就更完美了。”
她仔细打量这男人,不同于昨夜劲装,今日他着了金冠束了发,穿了亲王袍服,通体玄色,衣领、袖口绣着金纹,玉带上缀着润而美的玉玦,端的是低调奢华,贵气天成。
更惹眼的是他左手食指上戴了一枚高冰的翡翠戒指,瞧那颜色,无疑是帝王绿,被银色戒托衬着,华丽非常,更显那只手白皙修长,一股子养尊处优的贵族味儿扑面而来。
苏清让看了那戒指好几眼,目光里充满了遗憾。
殷无错敏锐地看她:“怎么?”
“我饿了。”苏清让眨眨眼,一脸的天真无邪。
正巧尘九进来:“主子,太妃起身了,让您吃过饭再过去说话。”
殷无错便收回视线,转身命人摆膳。
苏清让摆摆尾巴,遗憾地想,跑路的时候要是能把这戒指捋走就好了,这样顶级的成色,随便转个手就够她躺平吃几辈子。
但问题也是这翡翠太顶级,太扎眼,太容易被查到,所以为了保全小命,她注定要与这宝贝无缘了。
唉。
尘九跟月十两个带着人在外间摆膳,苏清让摆摆尾巴趴到桶沿,一个劲儿地吸鼻子。
呜呜呜,她饿呀!
看看外头只剩下主仆三人了,苏清让敲着桶沿:“王爷,您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鱼在这里,欢迎养肥!
好在殷无错还有些良心,没一会儿尘九便端着个托盘进来,上头放了一碗银耳百合粥,一笼蟹黄包。
苏清让简直感动得要掉珍珠:“哎其实还能再多点儿……”
尘九脸色发黑,一点额发还湿着:“给你吃的就不错了!”
最后还是给她又加了笼蒸饺。
吃饱喝足,苏清让靠在桶沿躺尸,殷无错则带人出去了。
卧室内恢复寂静,苏清让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凝神细听,并无第二道呼吸的存在。
都不留个人来看管,就这么放心她?
苏清让微微勾唇,抬起手腕来琢磨这锁铐。
细细的一圈儿金属手铐,做工瞧着尤其精巧,别说,还挺好看。
苏清让手指微动,一股细细的水流便在她指尖拉伸成型,化作一枚水做的缝衣针,轻轻插入锁眼。
感谢小时候被拐进贼窝的经历,没别的好处,就让她学会了没钥匙也能轻松捅开各种锁。
轻轻一声“咔哒”,手铐就松开了,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下。
苏清让活动了几下手腕,又将锁链捞起来原样在手腕上铐好。
眼下并非跑路的最好时机,她只确认下这个锁能解开罢了。
鱼尾轻摆,碰着了沉在桶底的贝壳,苏清让弯腰把它捞起来细瞧。
这该是个珍珠贝,紧紧闭着打不开。
苏清让摸着下巴回忆。鲛人的故事里这个贝壳是她的“朋友”,亦可化形,只是上回保护鲛人时叫那二皇子一脚踢中了心窝,从那以后就一直是个贝壳的状态,大约是养伤去了。
也好,她一个人好行动,暂时也不用跟一个不熟的人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
殷无错走了之后再没回来,苏清让乐得情景,趴在桶沿闭目假寐,脑子里慢悠悠地整理现有信息。
听那尘九所言,给她这条鱼开膛破肚的日子该是定在秋分日,倒也能理解——古人讲究阴阳两极,而每年唯有二分日白昼与黑夜相等长,算是阴阳持平,好似一个天平达到了水平的状态。
鲛人属阴,心头血无疑最是阴寒之物,那么合理推测,天平另一端待解的毒,大约便是相对应的阳炽之毒。
阳炽之毒催心火,那中毒的倒霉蛋儿该得多狂躁呐。苏清让啧啧轻叹。
那更不可能是殷无错了,这男人冷得像冰块,说话都像冒着寒气,要说他中了寒毒,倒才符合逻辑。
她也就随便那么一猜,不过图个好玩儿,礼貌性地同情一下就仍在脑后了。
谁中毒、中何毒说到底都与她关系不大,横竖她得跑,她这样利己主义的奉行者,又怎可能给别人捅自己刀子的机会?
苏清让掐指算了算,眼下荷花开得正好,算是五六月,秋分则在八月廿八,还好,时间很宽裕。
那么只剩下一个地形的问题了。
她如今被囚之地,显然是殷无错的卧室。昨夜进来时殷无错大约是从后院高墙上翻过来的,她匆匆瞧过,望见了挨着后院的小院和王府中段的花园。
得亏她曾经做过一个园林建筑的项目,肚子里有点儿相关的东西,结合尘九他们无意透露的信息,大约可知,王府最深的那一进院子应是王府女眷的住处,昨夜殷无错进来时似有特意避开,那么此处住的该是太妃罢。
据太妃的院落相去不远,还有些错落的阁楼庭院,占地不少,不过夜里都黑着灯,显然无人居住,她猜那里应是留给殷无错的妻妾们住的。
再往前便是一处占地极广的花园,假山亭阁,溪流小桥,中间抱着一片湖,湖上无桥,种着繁密的荷花。
这倒是个好地方。苏清让想。
若是能教殷无错将自己挪到湖里去,那么她要逃可就很容易了。
但殷无错明显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物,她该要如何说服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