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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背上的旧伤隐隐发作,那是我师傅留下的,我此刻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师傅用鞭子鞭打在我背上的感觉,疼痛不是持续的,只有鞭子落下的那一寸皮肤上才疼,只疼在皮肉,未及内骨,但表皮的神经却是更加敏锐,无数条伤痕错综复杂,相互交织,最终呈现出血肉模糊,想必也是一副极美的作品。师傅只是无声的鞭打,他不说话,只是时而喘气,时而叹气,我能听的出来,他有暴怒,有痛苦,有惋惜,有绝望,有无措,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怜悯,是否有对我的怜悯,我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行为,我也不反抗,不呼喊,不求饶,我无声的跟他抗争到底,我必须为我自己抗争。师傅是因为我私自给自己用了药,扰乱了他多年来在我体内调配的血液成分,耽误了他用我的血救他情人,才鞭打我的,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做为一个个体,也有求生本能,我无法估量他需要用多少血,与我是否有生命危险,但是就师傅的偏执疯狂个性,我无法不担心,我必须反抗。
      师傅是在我5岁的时候,在孤儿院领养的我。此后,我跟随师傅在一个小山村生活,我们住在一个小山峰上,几间古屋,一个院落,生活也算肆意恬静。我边读书,边跟师傅习医习武习琴,边当师傅的药人,我在很后来才知道师傅是要取我的血给他情人换血解毒。我的师傅是一名江湖医者,他技艺高超,性情古怪,是个用毒高手,江湖人称“鬼医”。来找师傅治病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人士,一般人不知道师傅住在哪,师傅似乎不想很多人知道,很注重隐蔽,江湖上都是通过口口相传才能找到师傅。师傅只接将死的病人,他喜欢玩弄医术毒术,喜欢将人治的不人不鬼,随心所欲,而且诊金也收的随心所欲,可以是黄金万两,可以是势力范围,也可以是一个承诺。
      师傅经常带我去偏远地区义诊。他会装一大车中草药,去那些贫困地方开义诊,或者去流浪汉聚集的地方开义诊,边走边停,师傅走过很多地方,他说,“我们从老天爷手里抢人,须多行善事来渡人,所谓天道轮回,有始有终,有生有死,行事不能太过。”呵,师傅虽是这么说,但是他行事可叫不能再太过了,他最终也落得个早逝。
      那时候,我以为我的生活幸福安康,师傅待我虽不是很亲昵,但也对我谆谆教导,教我医术,教我习武,教我奏琴,教我人生态度,师傅做了为人师表所需要的一切。我想师傅虽然目的不纯,但是还是真心待我的吧,直到后来我的医术越来越接近师傅,才渐渐感觉到我每日调理服用的汤药有问题,我一开始不敢问师傅,只能暗地里调查。我偷偷开始留意师傅的动向,师傅每周都会给我诊脉,说是给我调理身体,增强体质,便于习武,然后师傅每天会煎好汤药亲自端给我,让我服下,我还因此而感到特别幸福,师傅还是挺关心我的。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机会偷取了汤药的药渣,记下药品及用量,然后开始研究琢磨,凭我那时候的医术,我只琢磨出这是能改变体质的汤药,还带有一点清毒药效,我翻阅了很多医书,也没找到蛛丝马迹,看来只能偷看师傅的笔记了。
      师傅的笔记都是随时携带的,连睡觉都放在身边,我一时无从下手。我想着不能从外部获取信息,那只能从自身发掘信息,我本身才是关键。怎么从自身挖掘信息呢?对,给自己下点毒试试,我服用了一点可解的轻毒,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中毒反应,非常奇怪,我试了很多毒,都没有中毒反应,我心里又惊喜又担心。后来,师傅在每周会诊时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他问我,“怎么想着给自己下毒,试毒可以找小白鼠试”,我说,“我想试试在人身上的效果”,我再问,“师傅,为什么毒在我身上没起到效果?”师傅没做解答,只是说,“你体质特殊,以后别在自己身上试毒。”其后我未作声,小心的打量师傅,师傅回看了我一眼,我想师傅该不会知道了我的小心思了吧,但是师傅没有再说话。这个方法失败了,在我想出其他办法之前,我只能默默观察,等待。终于,有一天,师傅让我抽管我的血液给他,说是要送去外面医院体检,平时,都是我们自行体检的,这很奇怪,我心想,我得跟踪下师傅到底要干嘛。
      果不其然,师傅带着我的血液到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一个医疗室,里面躺着一个男人,身上插满了管子。我跟上去偷看,发现师傅正在抽那人的血,那人面色发黑,抽出来的血也是乌黑的,除了在喘气,其余一点生机都没有,基本可以判断是个中毒很深的人。师傅将我的血液滴在那人的血里,正在看反应效果,只见那人的血在沾染了我的血液之后,开始恢复红润。我的天哪,我的血液是解药,我内心一阵恐慌。“亲爱的,我们很快就能相间了,你要坚持住。”师傅轻声跟那人说。我心里一阵草泥马,原来这人是你的情人啊,看来是要我过渡血液给这个人吧,我赶紧离开了这个地下室,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坐立不安,心想着,得快点想个法子脱身,我既打不过师傅,也药不倒师傅,对付师傅的胜算微乎极微,那只能对付我自身了,我只能破坏了自身的血液成分,破坏了自身的解毒功能,才有可能脱身,但是,如此一来,也会引起师傅暴怒,但是,我再怎么说也是师傅的徒弟,平日里他也悉心教养我,总不至于置我于死地吧,最多将我逐出家门,让我无家可归吧,故此,我决定赌一把。
      我立刻去了师傅的房间,那里有收藏着毒性较强的药物,我找了几剂毒药和其解药,然后回到自己房内,我服下所有毒药,等待药效发作,根据之前的经验,我应该会产生中毒反应,但是药效应该不会很强。果不其然,药效一阵阵的向我涌来,我手拿着解药静坐在床前,我要让毒药在体内扩散开来,这样血液才能被破坏的更加彻底一些。在药效发作的最强时,我一把吞下所有解药,我想,身体经过这一轮的洗礼,应该会有所改变吧,虽然有点伤根基,但我义无反顾,我必须破局,正当此时,师傅端着每日汤药出现在我房内。当师傅看到我摇摇欲坠的样子时,师傅慌了神,一个箭步来到我眼前给我诊脉,我虚弱的抬眼看向师傅,泣声问道:“师傅,我是不是药人?你是不是要把我的血过渡给地下室那个人?”,自古换血,九死一生,我伤心的看着师傅,过往与师傅之间的师徒之情在我眼前闪过,我好难过,原来,我只是师傅的药人,只是药人。我晕了过去,我还是低估了这些毒药的药性,这些毒药混合起来,产生了不同的药性,再加上我吞下去的解药,有些也有毒性,所有药物合在一起,发挥出强烈的反应,即使像我这样特殊的体质,也承受不住,不过,我不是很担心,我对于师傅来说,是救他情人的药人,他必定会出手修复我的。
      待我醒来时,我躺在床上,有些眩晕,师傅不在床边,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抬眼一看,手臂上有针孔,师傅肯定又抽了我的血去做试验了。我对师傅还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当年,他把我从孤儿院带走,也算是救我脱离魔爪,就我的姿色,若还留在孤儿院,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跑到地下室去寻找师傅,我要跟他当面对峙,师傅于我如同再造父母,我对他也是充满敬爱的,但是如今得知这个事实,让我无法坦然接受,为什么,我要去问师傅,为什么,世事就如此无情嘛,天道如此不容与我嘛!
      师傅果然在地下室,他静静的坐在病床前,有些伤心,看来我成功了,但是我将面对师傅的惩罚,我的生活也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不知道未来将何去何从。师傅看到我来了,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去院子里跪着。”我转身而去,面对着大厅跪在院子里。院子里的鲜花正盛开着,花香四溢,大厅的屋檐四角高耸,屋脊走兽惟妙惟肖,在湛蓝色的天空下显得特别古朴别致,远处山谷里的树木郁郁葱葱,我仿佛能看到那抹深绿色的召唤,山脚下的山村很平静,房屋随着一条马路两边散落开来,炊烟袅袅,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啊,我深呼了一口气,感叹到,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这么美,而我此刻的心情与这里格格不入,我仿佛存在在另外一个世界。这将是我人生第二个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是师傅将我从孤儿院带走,救我脱离那猥琐的园丁之手,我从无助进入安居,这一个转折点,我又将何去何从?
      师傅从地下室出来了,气急败坏的大步向我走来,他手上拿着一根鞭子,他在我身边来回踱步,他没说话,没解释为什么,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一会儿透露出怒气,一会儿透露出杀机,一会儿又是绝望,我死死的盯着他,各种情绪在他眼里闪过,我在寻找,那里可曾有过一丝怜爱,我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药人而已。终于,师傅发出一声吼叫,拿起鞭子,抽下第一鞭,从左肩一直到右腰,我倔强的抬起头硬抗着,师傅一鞭一鞭的挥下,过往与师傅之间的温馨时刻在我眼前闪过,背上的痛不及我内心的痛,我以为的幸福时刻难道都是幻想吗,我该恨我的师傅,还是依旧爱我的师傅,我选择恨我的师傅了吗,告诉我,我的内心,我将如何自处,我将如何割裂开爱与背叛!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下,痛已入骨髓,我如同在火焰上跳舞,既疼痛又快乐,我是如此兴奋,从没有人对我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对待,即使给与的是痛感,我的内心还是升起了一丝快感,我已入魔。
      我一直是个淡漠的人,经过毒药的淬炼后,我的感官明显有所变化,我变得异常敏感,体感变大,不管是五感,还是精神,都异常敏锐且放大。身体感觉还好,基于我多年的习武锻炼,我能承受的住,但是精神方面,我本身就很脆弱,所以我有点承受不住了,精神的自我折磨已经达到顶峰,再下去我将不再是我。人都有自我防御本能,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同罢了,我身心达到承受本能之后,将痛苦转化为快乐,痛苦即是快乐,越痛苦,我越兴奋。我的受虐性质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院子里,趴着,师傅已经离开,心想,师傅这是完全抛弃我了,就把我仍在这儿。我拖着自己回到房间,给伤口上了创伤药,然后就歇下了,任何问题等睡醒再想。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师傅仍然没有出现,我休息了几天,可以下床之后,出去找师傅,我对师傅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愚忠,纵使他虐我千百遍,我潜意识里依然对他有所敬意,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师傅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的依靠吧,尽是可笑,也是可悲,亦是可叹啊。
      我在后山的小山坡上找到了师傅,师傅正在挖一个坑,边上放着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可想而知,这具尸体肯定是那个在地下室的人,也就是师傅的情人。师傅看起来不悲不喜,神情淡漠,但依然不对我说话,我也不跟他说话。我拿了一把铁锹,帮着师傅一起挖,然后一起将师傅的情人安葬好,师傅在他情人的坟上深深一吻,随后就离开了。我看着师傅远去的脚步,一时有些抬不起脚跟上,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师傅离我而去,师傅这是真的离我而去了,我有些伤心,有些释然。
      第二天一早,我打扫完院落,端着早饭去师傅房内,发现师傅静坐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床边放着一些泛黄的书信,以及一瓶毒药,师傅服毒自尽了。我有些失神的跌坐在外室,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与悲伤感向我袭来,我想大声哭泣,但是我哭不出声,眼里没有泪水,一时心痛交加。我最终选择了爱我的师傅,逝者已逝,我与师傅之间的纠葛就到此为止吧,爱也好,恨也吧,此后,不提起他,不回忆他。他就是我过去的一段生活,过往里遇到的一个人,我们不期而遇,又戛然相离。对师傅,我有敬意,亦有恨意,我想我往后余生不会忘记他的,因为他在我生命里留下很重的痕迹,他塑造了我。
      我将师傅葬在他情人的边上,封存了所有的书籍家具等,在大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医者已逝,停止经营”,带了个小包,背着古琴,就此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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