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简釉

22、Chapter022

　　南城初入春季，柳絮翻飞，走在马路上能看见轻软的絮状物晃晃悠悠飘在半空，随手一抓，便能捞上一捧。

　　许乐颜一下车，柳絮沾到睫毛上，她抬手撩开，隐约听到不远处有小女孩叫妈妈。许乐颜眉上一拧，快步走过去。
　　“轻轻。”

　　四岁的许轻轻两条小短腿蹦跶着跑过来，一下扎到她怀里。许乐颜忙出手探到她额头上，小家伙温度吓人，脸颊如熟透的红苹果。只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亮亮盈盈，一点都看不出生病的模样。

　　许乐颜谢过老师，给许轻轻系好安全带，开车直接到了医院。因是换季，儿童医院人满为患，到处都是陪同孩子看病的家长。像她这样独自带孩子来医院的也不少。

　　她掂了掂手里的小家伙，环顾一圈没发现能坐下的地方。一只小手攀上她的额头，帮她抹去额角上的汗珠，小家伙声音软软说：“妈妈，我可以自己走。”

　　许乐颜想了想，将她放在地上。小家伙牵着她的手，听到大厅叫自己的名字，立马拉着许乐颜直接往一号诊室冲。

　　“周叔叔！”许轻轻小跑着进了诊室。

　　电脑后的男人闻声转头，俊朗的面容带上无奈笑意，朝许乐颜说：“发烧还这么有劲头的小孩，也就你家轻轻一个人了。”

　　许乐颜含笑，许轻轻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从小就爱笑爱闹，皮得跟猴一样。哪怕生了病都是生龙活虎，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检查完，周晋告诉她，是流感，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小家伙一听，短短的眉毛挤在一起：“那我想我的好朋友怎么办呢？”

　　许乐颜摸摸她的脑袋：“等我们把病治好了再去，好不好？”

　　小家伙脑袋蔫蔫的，对于社交恐怖分子而言，没有朋友是多么孤独的事啊。周晋见状，轻声说：“那这样，叔叔这周五休息，到时候去找你放风筝，行吗？”

　　许轻轻眼神骤亮，可怜巴巴望着妈妈。

　　许乐颜手指一顿：“还是不麻烦你了，你工作这么辛苦，得好好休息。”

　　“没事，”周晋笑了笑，“我们小区附近不是有个足球场么，周五没什么人，正好适合出去玩。”

　　许乐颜怀着孩子到南城落脚后，便在观澜小区买了套房子。从得知自己有孩子时的紧张不安和手足无措，到毅然决定生下孩子，那时的她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但真正经历后，才发现，怀孕生产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许轻轻第一次发高烧是在冬夜，她真是手忙脚乱，带着孩子往楼下赶时险些崴脚。要不是周晋出现扶住她，母女俩说不准真会摔下楼梯。

　　得知他是儿童医院的医生，许乐颜便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许轻轻是个鬼灵精，嘴巴甜还会哄人，和周晋关系非常好。

　　她很喜欢周晋，晚上乖乖吃了药，问许乐颜：“妈妈，周叔叔可以当我的爸爸吗？”

　　幼儿园小朋友都有爸爸，时间一长，许轻轻也想要自己有个爸爸。许乐颜笑意微凝，随即躺到她身边，小家伙自然钻到她怀里。

　　面对孩子对爸爸的渴望，许乐颜有些无所适从：“爸爸做的事，妈妈也可以做呀。”

　　“可是妈妈要做那么多事，好辛苦呀。”

　　许乐颜半搂住她：“那等轻轻长大，能不能帮帮妈妈？”

　　“嗯嗯，”许轻轻连连点头，“我马上就可以长大。”

　　等孩子睡着，许乐颜悄声掀开被子，去客厅打开电脑，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得益于盛泽闻教了她不少理财知识，才能让她有底气一个人生养小孩。

　　现在在家照顾孩子，和翻译公司接活，时间和经济上都算宽裕。

　　周五，许轻轻体温降下去，终于不再受感冒的钳制，一到足球场便如欢快的小燕子自由放飞。

　　四五岁小孩的精力大得吓人，许乐颜勤于锻炼，从前还会跟着她跑，现在是半点都跑不动了。

　　周晋含笑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轻轻体力比同龄孩子强很多。”

　　不论是玩平衡车还是攀爬游戏，许轻轻在一众小孩里属于一骑绝尘。许乐颜收了收下巴，视线追着小小的身影。

　　她从小性格内向，长大也不爱结交朋友。她印象里盛泽闻估计更不可能这样肆意胡闹，爱跑爱跳。
　　俩人基因叠在一起，居然是负负得正，有个了一秒都静不下来的孩子。

　　许乐颜微不可见勾唇，周晋心中一动，移开目光。

　　“对了，”许乐颜低头在包里翻出包水果茶，“这是轻轻上次在学校做的，特地给你留的。”

　　周晋接过：“看起来很不错。”

　　许乐颜笑了笑，正要说话，看到远处打做一团的孩子们，立刻赶过去。

　　许乐颜拨开人群，见到地上哇哇大哭的男孩，许轻轻气鼓鼓瞪着男孩，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有个奶奶正气势汹汹指着许轻轻骂：“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谁让你打人的，你爸妈没教你是不是？你欠打是不是？”

　　说着就要上手。

　　许乐颜上前挡在女儿面前：“您有话好好说。”

　　奶奶见状，破口大骂：“你怎么教孩子的，把我孙子都推骨折了。以后我孙子都不能走路了，你赶紧给我赔钱，十万，不对，二十万。”

　　许乐颜看了眼小男孩，小男孩啜泣着爬起来，扯扯奶奶的袖子。老人拽住男孩的手，往她跟前递：“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里都青了。”

　　周晋皱眉：“奶奶，我是儿童医院的医生，您把孩子给我看看。”

　　老人看到他的脸，眼前一亮：“是你啊，周医生，我们家瑞瑞经常挂你的号呢。”

　　有了这层关系，男孩的情况被很快确认。
　　周晋：“奶奶，您家小孙子骨头没事，手腕上的擦伤应该是刚才在那边玩沙池时弄的，和这个小女孩无关。”

　　奶奶不想得罪周晋，但又咽不下这口气：“那让她给我家瑞瑞道歉，哪有女孩子这么野，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的。”

　　“我才不道歉！”许轻轻眉头紧皱，小小的脸上被怒气涨得通红。

　　许乐颜蹲下身，平静盯着女儿：“哥哥是你推倒的吗？”

　　许轻轻气鼓鼓的脸熄火，眼眶里瞬时泪水盈盈。许乐颜握住她垂下的手：“那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推哥哥？”

　　“还能为什么？”老人斥声，“她肯定是想抢我家孙子的玩具！”

　　许轻轻蓦地抬眼，发怒的小狮子显然快到情绪边缘。许乐颜摸摸她的脑袋：“轻轻，你说，妈妈想你自己说出来原因。”

　　许轻轻嘴巴一瘪，带着哭腔说：“他说我爸爸是坏蛋，被警察抓走了，所以我没有爸爸！呜呜呜呜！”

　　这话一出，老人脸色也变了。许乐颜握紧女儿的手，对老人说：“我家孩子推人是不对，但您小孙子有错在先，请您家瑞瑞先跟我女儿道歉。”

　　老人白了她一眼：“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许乐颜正要开口，一个小小身影挤到她面前，脆声叫道：“不许欺负我妈妈！”

　　眼见奶奶要献出国粹，周晋忙说：“奶奶，就是因为小孩什么都不懂，才要在他犯错时告诉他什么是错的。您这么明事理的人，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老人的视线在周晋和许乐颜之间来回扫了眼，觉得十有八九是这带娃的单亲妈妈傍上了高富帅周医生。真要把她得罪了，以后少不了吹枕边风。

　　最终，老人推搡着小男孩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照着男孩屁股给了他一巴掌，骂骂咧咧带着孩子离开。

　　许乐颜心疼地给女儿抹去眼泪，许轻轻抽噎着抱住她的脖颈：“妈妈，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许乐颜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下她，转而对周晋说：“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

　　许轻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周晋眼尾带笑，问许乐颜：“下周我要去京市一趟，听说你是京市人，有没有景点和好吃的能推荐一下。”

　　“推荐啊，”许乐颜若有所思，随即说，“那我很难帮到你，因为我印象里最好吃的食物和景点，恰巧都不是京市本地的。”

　　周晋抬手蹭了下鼻尖，两人相视一笑，把目光转回许轻轻身上。

　　他在南城长大，对京市记忆都停留在小时候。下飞机后，有人早早在机场等候。

　　“延祺，”周晋推着行李过去，“好久不见。”

　　盛延祺搭上他的肩：“你还知道回来。”

　　“小姑结婚，我当然要回来。”周晋的妈妈和盛延祺的生母是亲姐妹，小时候一到暑假，小姑就会把他接到京市玩几天，两个孩子关系很好。

　　现在小姑病愈，还找到心爱的人，可谓非常美满了。

　　盛延祺把人直接带到自己的场子去玩，盛泽闻也在。喝了轮酒，大家玩得更开。盛延祺抬肘戳戳周晋：“女朋友怎么没带来？”

　　周晋不好意思笑了笑：“还没女朋友。”

　　作为情场老手，盛延祺立马琢磨了点东西出来：“有喜欢的人？”

　　周晋很干脆的承认：“不过，还在追。”

　　“你们呀，”盛延祺顺势瞄了眼沙发另一端的二哥，“一个两个都这么没劲。”

　　盛泽闻自从许乐颜走后恢复禁欲的单身生活，非要说改变，那就是人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做事手段愈发干脆狠辣。

　　重点是，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许乐颜这三个字。

　　盛延祺唯恐他有孤独余生的打算，觑着周晋神秘一笑：“南城美女多，你说我把二哥弄过去怎么样？”

　　南城是出了名的美女多的城市，他不信盛泽闻任何人都看不上。

　　周晋后颈一缩，小时候被盛泽闻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你可别。”

　　“好兄弟，有难要一起担，”盛延祺搂住他的脖子，“这样，我找个时间，和我哥一起去南城找你。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周晋没想到自己不过来喝次喜酒，竟然还能包揽这么件大事。接下里几天已经开始发愁要去哪里，帮忙给盛泽闻拉红线去了。

　　盛延祺母亲的婚礼办得比较简单，只请了双方的家人。盛泽闻多了些，独自到阳台醒酒。

　　凉风习习，他莫名想起很久前，曾被人在这样美的夜色里紧张抱住。晚风如女孩柔软的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胸口，触到他的唇角。

　　身后高跟鞋的哒哒声打断他的遐思，有个女人柔声问：“需要给您拿碗解酒汤吗？”

　　盛泽闻敛眸，侧过脸。看到女人的一瞬，有些许恍神，好似遐思里的人忽然走出，来到他面前。

　　女人提起胆子：“盛先生？”

　　盛泽闻眸色清明：“不用，谢谢。”

　　他矜贵有礼，并不傲慢，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女人红着脸离开，找到角落里的同伴：“你下次不要胡说了，盛先生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同伴疑惑道：“不可能啊，你明明长得和他之前的女人特像。我听说他们盛家就爱这种长相的女人，而且我看他刚才还朝你看了好几眼。”

　　女人补了口红：“反正我不去了，太丢脸，想起来都社死。”

　　小小的插曲划过，没在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婚礼结束后，周晋回了南城。盛延祺找了个理由，问盛泽闻要不要去南城。盛泽闻拿眼睨他，目光深邃，看得人心里发麻。

　　“行，”盛泽闻点头，“正好有点事去那边。”

　　“什么事？”盛延祺立马有了兴趣，“是熙熙那家伙吧？”

　　盛越熙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现在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几年的游乐时间补回来，时不时会和朋友一起去外旅游。前不久就说要去南城看看，估计现在人已经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