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落点》芥棠

5、你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怕我报复，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一路上，沈佳珞都在假装是空气一般的存在，任凭前面两个人如何愉快大声地交流，哪怕是刘斯礼提到自己，从前座转头看过来，她也撇过脸去望向窗外，闭口不语。

　　深夜的高架桥无比通畅，看着不断从眼前闪过的城市夜景，脑中重映着这一整天的遭遇，沈佳珞确实无话可说，她只能苦笑着感叹命运戏弄，竟然能让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在同一天里出现两次。

　　从机场到高球学院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她完全沉浸在突然冒出的念头里。辞职！明天就去辞职！管它什么知名公司也好，大好前途也罢，就算不要工作回去当全职女儿，也都不想再看到驾驶位上那个人，不想听到他多说一个字。

　　前排的说笑声完全没有影响沈佳珞持续放飞的思维，她开始在脑中构思着各种听上去合理的辞职理由，辞职信的全部内容，接下来找工作的计划，以及如果真的被逼到需要离开奥南市的程度，可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父母等等。

　　高球学院的金色雕花铁艺大门出现在眼前，车缓缓驶入深夜的校园，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路灯将一个个淡黄色的光晕投射在路面上，偶尔还能听到花坛和草丛中的昆虫鸣叫。

　　学院的宿舍区位于办公区和餐厅的后面的区域，清一色的两层楼小别墅，八个球员共用一栋，每人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每层有共用的卫生间和客厅。

　　林逸把车停在唯一一栋还亮着灯的别墅前，生活老师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几个人把刘斯礼的行李送进二楼的房间内，沈佳珞则是在一楼的客厅里履行着经纪人的责任。等着确认完球员的信息，在销假单上签完字，再把人已送到的“证据”拍照发给曹启睿后，沈佳珞终于如释重负。

　　半夜两点，沈佳珞身心俱疲地走出宿舍，没见到林逸的车，顿时心凉了半截，这人竟然完全没考虑自己要怎么回去！她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赶紧回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让这些糟心的事通通滚蛋。

　　一边往学院大门走，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一直跳动的等待时间和定位周围空荡荡的地图，沈佳珞在心里盘算着，现在这个时间，能到近郊接单然后去市中心的网约车，估计很难叫到。不如现在就回去找刚才那位生活老师，学院那么多栋别墅，还有几十个长期住校的老师和教练，自己作为CSA的员工，想找个宿舍暂时对付一晚，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嘿~那谁！”

　　安静的深夜，突然有人说话，沈佳珞吓得猛地抬起头。校门对面的街边，林逸正坐在车里，胳膊靠在降下的车窗边，一脸不屑地盯着她。

　　“你不会这个时间还想着打车吧？”
　　“那不然呢？”

　　“你今天也算是加班，作为公司领导，勉为其难，送你。”林逸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呵呵，没看出来，您还有白天当霸总，晚上开着保时捷出来跑网约车的爱好啊？”沈佳珞找到机会呛声反击，谁让这让脸看上去就让人来气。

　　“怎么？不敢坐我的车？”
　　“……”

　　林逸上扬着嘴角，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像夜晚捕猎的猫科动物，闪烁着光亮：“沈经纪人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怕我报复？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虽然隔着马路，但沈佳珞还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半眯着眼睛像看仇人一样瞪着林逸。要不是考虑到现在是深更半夜，两人各方面实力确实有很大悬殊，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在那张满是戏谑嘲讽表情的脸上狠狠甩一巴掌。

　　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林逸扬起下巴：“哎！现在凌晨2点一刻，你要是真不打算上来，那我可回家睡觉去了。明天要是有什么社会新闻，一女子半夜打车失踪，在郊外废弃住宅区被分尸，案发现场摄像头被损坏——”

　　林逸话还没说完，沈佳珞已经两三步小跑着走到车旁，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滨海路，半岛花园。”
　　“OK~”

　　从高球学院到沈佳珞的家，一南一北，平时开车至少也需要一小时以上。凌晨的奥南市没有了白天的喧闹和拥堵，高架上也只是偶尔还能看见几辆车在行驶。

　　林逸把车开得飞快，虽然在车里感觉很平稳，但从窗外景物略过的速度，沈佳珞还是有些担心，她悄悄用手扶着面前的椅背，警惕地一直偷瞄着中控屏幕上的数字，深怕这人胡来，猛踩一脚就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狂飙了25分钟后，车速骤减，沈佳珞对此毫无准，脸差点就怼在了面前的真皮座椅上，抬起头刚想要骂人，看见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不想半夜还和林逸有什么瓜葛，她压着心里的火，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一共400。”
　　“嗯？”
　　“400 ，人民币！现金、支付宝、微信都可以。”
　　“你说什么？”

　　林逸打开车内的顶灯，转身扶着副驾驶的座椅认真地看向沈佳珞：“本来想说要是你坐副驾呢，我就算是帮朋友个忙，但是既然你主动选择了后座，我这个网约车司机的身份也就坐实了不是么？”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递到沈佳珞面前：“12点之后算深夜服务，本来还应该加收20%服务费的，看在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面子上，就免了。”

　　“你！”
　　“我？哦，对了，我一般不随便加人微信，所以麻烦你扫码支付~”

　　沈佳珞紧紧抓住包包的背带，又一次忍住了想要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的冲动。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扫了码。

　　“叮~”收款到账的提示音响起，林逸低头看了一眼：“哟，还给小费呢？444？那就谢——”

　　“去死吧你！”

　　砰地一声，沈佳珞摔门而去。

　　——

　　即使住在公司隔壁，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要起来上班打卡，起床也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紧赶慢赶在就快迟到的一瞬间按完指纹打上卡，沈佳珞顶着凌乱的丸子头，毫不掩饰眼下的青黑和满脸的困倦，强睁着浮肿的眼皮，游魂一般飘到工位上。一屁股做下去的瞬间，仿佛电量耗尽似的直接摊在了椅子上。

　　即使距离茶水间里可以醒神续命的冰美式也就几步之遥，她也没法使唤这副缺觉的身体，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出神。

　　“大早上一来就愣神？”

　　听到曹启睿的声音，沈佳珞满脸不悦，自己昨晚还不是拜他所赐，3点了才躺下，这人现在还好意思调侃起来。

　　“曹组长好~”，她撑着扶手坐直身体，对着打扮地精致又油腻的曹启睿点了点头。

　　“今天正好有个青少年比赛开始了，你就别在公司待着了，去跟跟赛，这样熟悉业务比较快。”曹启睿边说着，在她面前放下一页赛程安排表，手指敲了敲：“你现在去停车场和他们汇合。”

　　“哈？可是组长，我之前还没有跟过比赛，不知道——”
　　“不知道正好就去学啊！不要觉得自己是新人就不愿意接受挑战，谁都有当新人的时候。”
　　“我不是那个意思……”

　　并没有理会沈佳珞的解释，曹启睿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看着她：“我们公司的工作节奏就是这样，你要赶快适应。”

　　和组长没法沟通，既然被安排了事情做，她也只好赶紧收拾东西往地下停车场赶去。

　　去往球场的大巴上，认识的人几乎没有，沈佳珞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刚发动，身后的同事就开始抱怨起来。听到大家都对这次行程有着诸多不满，特别是有人还点名道姓地吐槽了曹启睿的安排，沈佳珞靠着玻璃勾了勾嘴角。

　　摇摇晃晃中，她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被人叫起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比赛场地。

　　领了工作牌，懵懵懂懂地跟着CSA的人前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有空坐下歇一歇，曹启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小沈，你在场地上吗？”
　　“在的，组长。”
　　“那帮兔崽子，一个个给我关机！”
　　“组长？”
　　“让他们观赛时手机静音，不是让他们关机！”

　　听着一堆没头没尾的话，虽然不清楚组长为什么发脾气，但明显，话中的兔崽子里并不包含她。

　　“我把名单发给你，你现在就去通知他们，待会公司这次合作的那个导演要去他们房间做采访。”
　　“导演？”

　　“告诉他们早点回去把房间都是收拾收拾，别一个个跟猪窝似的！这里不是高球学院的宿舍，别指望保洁阿姨给他们打扫~”
　　“呃……收拾房间？”

　　“让他们开机！真的要气死老子！把有公司LOGO那个衣服穿上，还有…….之后……”
　　“喂？喂~曹组长？喂？”

　　曹启睿那边信号不好，通话被中断了。沈佳珞迅速回拨，但对方一直占线。无奈只能发消息和他确认刚才没头没脑就丢给自己的事。

　　回复没收到，一张图片倒是很快发了过来。点开大图，拍摄计划表上是今天的日期，红色的记号笔圈住了五个球员的名字。回忆着刚才被安排的工作，通知球员打开手机、收拾房间、穿上有LOGO的衣服……沈佳珞掏出笔，在手边找了张纸挨个记下来。

　　好在今天只是练习日，场上的人并不多，没用多少时间，在同事的帮助下，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五个球员。完成组长交代的临时任务，接下来又没有后续的工作安排，反正落单闲着也是闲着，沈佳珞在练习区跟着球员们一起当起了观众。

　　眼睛虽然看着场上的球员们挥杆，手里却一直没停下和程雪菲的消息往来。从昨晚开始，心里一直有件事让她反复纠结。

　　其实从早上坐上大巴起，她就特别留心注意着同事们的工作内容，偶尔还会借着聊天的机会，找同部门的人打听起经纪人的日常。做这些的原因，其实是在盘算究竟要不要辞职。这几天她一直在心里纠结着，林逸的存在是打退堂鼓的主要原因，而曹启睿的不靠谱也是个跑路的加分项。

　　可是从她搜集的信息来看，其实新手经纪人，几乎等同于球员比赛助理，平时只需要管理好分配到的球员，根据公司安排陪球员参加比赛，其余时间大多数还是坐办公室填表写报告之类的杂活儿。

　　经历了快两个月的无业游民生活，好不容易再就业，她还是不想因为“外因”就仓促地用辞职来逃避。把让她为难的处境告诉了程雪菲，得到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

　　【凭什么他在你就要走？他指着你头让你辞职了？】
　　【那到没有……】

　　【不靠谱的上司到处都是，靠谱的才是稀有动物！】
　　【如果要是天天遇到，早晚我得被他气出病来。】

　　【那你就先下手为强啊！给他气出病来，让他自己走人！】
　　【……】

　　【别瞎想了，好好搞事业，让前男友看着你飞黄腾达不香么！】
　　【我怕还没飞黄腾达就先被踩到地上摩擦了。】

　　【相信自己，你有这个能力气死他们！哈哈哈，加油吧，珞崽！】
　　【再见……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