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落点》芥棠

4、看来你记性不是很好啊，咱们上午还见过，沈经纪人？

　　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陡然弥漫的浓重火药味，从高球学院出来，夏欣妍就开始各种变着法地打听她和林逸的关系。沈佳珞一路上找了各种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诞理由搪塞着，被问地越说越乱，绕着脑细胞都快烧死了一大半。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逃回工位上，曹启睿见她回来，抱怨了几句之后，又扔了一堆球员的资料夹让整理。

　　看着上午还空荡荡的办公桌，现在被几摞文件夹占去了大半，沈佳珞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能在吹着空调干活儿总比在学院的球场上顶着烈日暴晒受气要好。

　　撸起袖子埋头消灭完那堆资料，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沈佳珞刚进门，把鞋子踢到一边，歪躺在沙发上还魂，手机又嗡嗡地振了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对方的声音有些青涩，听上去像是个学生，话不多，礼貌也不多。电话刚接通，连自报家门的环节都没有，直接就问什么时候去接他。

　　“哈？接，接你？你是谁？打错电话了吧？”
　　“我是刘斯礼，曹启睿让我找你的。我在3号航站楼。”
　　“曹组长？你是……CSA的球员？”

　　太阳穴隐隐作痛，听到这个名字，沈佳珞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

　　入职才几天，公司里就有了两个让她讨厌的人，曹启睿和林逸，排名不分上下。现在看来，自己可能还没被林逸怼死，就会被这位组长甩来的各种莫名其妙工作给折磨死。

　　“喂~你什么时候能来？”
　　“……”
　　“我托运的球包出了点问题，你如果——”
　　“麻烦稍等一下，我先跟曹组长联系，了解情况之后再给你打过来吧。”

　　皱着眉头挂断了电话，她翻出曹启睿的号码，叹着气狠狠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曹组长，我是沈佳珞。”
　　“什么事？”
　　“那个，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有个叫刘斯礼的人，他说——”
　　“你接到他了吗？接到了就直接送他去学院吧。”
　　“还没有，我是想问一下，他是？”
　　“没有就赶紧去啊！问什么问？”
　　“可是，那个，曹组长，我……”
　　“生活老师那边你先签字，其他的明天上班说。”

　　曹启睿没搭理沈佳珞的询问，直接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让她记下，说是跟公司长期合作的司机电话，让她自己联系，然后就挂断了。

　　晚上8点50分，奥南市的交通堵塞晚高峰还没有结束。从电话那头司机的语气中，沈佳珞感受到他对这种非工作时间临时用车计划的厌恶。

　　但毕竟提出需求的是CSA这种常年合作的大客户，司机大叔也不好拒绝，只是说自己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出发，不能绕路去市中心接沈佳珞，让她自己先去机场等着。

　　奥南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的到达大厅里，沈佳珞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联系不上那个没礼貌的小孩，焦急地四处转了好几圈，才在角落看到一个打扮和学院里那帮球员差不多的人。

　　靠在墙边的男生个子不高，一身黑色运动服和压低的棒球帽，让他在明亮的大厅里很容易就被忽略。看着他戴着耳机专注于手里的游戏，沈佳珞心里略有些不爽，她走上前去歪着头观察一下，然后问道：“你好，请问是刘斯礼吗？我是之前电话联系你的沈佳珞，抱歉来晚了。”

　　没得到回应，她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刘斯礼，是你吗？”

　　少年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冷漠地撇了一眼，摘下耳机问：“什么事？”

　　“我是CSA的沈佳珞，你是刘斯礼吧？行李都在这儿了是吗？”，沈佳珞指指面前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

　　刘斯礼的注意转回到手里的游戏：“我的球包还没到，现在走不了。”

　　“那你的球包什么时候能到？”
　　“不知道。”

　　自己是饿着肚子加着班来接他，眼前这个人不但没一句感谢，一副大少爷的姿态还要摆脸色，沈佳珞想起上午才从夏欣妍那里听来的八卦，皱起了眉头。

　　学院里很多年龄在14-16岁的球员，这些青少年选手，大多数家庭条件比较好，从小除了打球，什么事都不操心，全部依赖父母或者经纪公司的人，所以脾气性格自然也就可想而知。无奈自己只是个刚入职的新人，没有像真正的高级经纪人那样，有可以“调教”这帮愣头青资格和能力。沈佳珞叹了口气，让他把登机牌拿出来。

　　带着登机牌来到超限行李柜台，工作人员查找核对，被告知球包托运到了下一趟航班，大概还要等至少两小时才能取到。

　　正在烦躁着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预约的司机到了机场。当得知至少还要等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出发，大叔当时就不高兴了。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人急躁的吼声震得沈佳珞耳膜疼。

　　纵是好话说尽也没用，司机大叔就算加钱也不干这一单，骂骂咧咧让他们另外想办法，自己开着车走了。

　　再次迎来坏消息的沈佳珞靠在柜台前扶着额头，太阳穴像被皮筋绷了好几圈，隐隐作痛。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喜欢穿一身黑的刺头，还尽给她整些麻烦事，简直就是触霉头的祸不单行。

　　等待的时间缓慢地无聊又煎熬，虽然不是热衷社交的自来熟，但两个人在休息区里就这么干坐着，确实有些尴尬。

　　沈佳珞尝试着搭个话，但明显沉迷游戏的少年根本没有这个兴趣，吃了瘪的她只好转过身靠在长椅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着头，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午夜12点半，行李柜台的人过来把她叫醒，通知他们去拿球包。

　　沈佳珞看了眼旁边还在专注游戏的人，正想拍拍他提示一下，伸出的手还没落到肩上，他已经迅速站起来把东西收好，推着箱子往柜台方向走去。

　　原来他听得见！这个小孩难道是个社恐？竟然一直故意戴着耳机假装听不见吗！她无语地看着刘斯礼的背影，咬着后槽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办好手续，取到球包，沈佳珞一边帮忙推着行李车，小心地解释着司机为什么抛下他们跑路，一边在网约车软件上输入着高球学院的地址。

　　“不用叫车，我叫人来接了。”
　　“什么？”

　　“我说，我让人来接我了。”
　　“……”

　　正值盛夏，离开了恒温的候机楼，空气中的热浪随着来往的车辆一阵阵涌来，沈佳珞无语地看着一脸漠然的少年，胸口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暴躁到快要烧起来的感觉了。

　　她使劲捏住推车把手，在机场陪着他干耗了几个小时之后，这个小屁孩竟然告诉她，其实完全不用跑这一躺！要不是还有些理智在，沈佳珞肯定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

　　“要一起吗？如果你还没叫到车的话。”刘斯礼侧头平淡地问了一句。

　　“既然不用我接，你打电话叫我来干嘛？”
　　“学院规定啊，未成年球员，由经纪人接送机。你不知道吗？”
　　“呵……呵呵……呵呵呵。”

　　沈佳珞不自觉地把一只手叉在腰上怒视着刘斯礼，剧烈起伏的胸口俨然已经压不住心中怒火。就算自己只是个新人，也不用受到这样的对待吧！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谁不想累了一天下班在家躺着！大半夜陪着折腾半天现在还要被人怼，她实在想要骂出口了！

　　可面前的少年似乎毫无观察能力，依旧淡定地把球包背在肩上，伸手拿起推车上的行李箱，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走不走？”

　　“走！走啊！为什么不走！”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啊！我生什么气，呵呵，我一点都不生气！”

　　一把夺过刘斯礼手里的行李箱，沈佳珞拖着箱子冲冲地往停车场走去，她故意不顾地上的减速带，让箱子的万向轮和路面摩擦发出巨大声响，心里把曹启睿和刘斯礼两人从头到脚骂上了好几遍。

　　虽然已经午夜，机场的露天停车场内依旧非常热闹，接机的车辆几乎塞满了每一个停车位，四处都是忙着搬运行李，聊天说话的人群。

　　沈佳珞跟着刘斯礼走到一台黑色的SUV前，车内灯光亮起，后备箱缓缓打开，驾驶位上的人开门下车。刚要把箱子递给走上前来的人，一抬头，一个名字从她嘴里惊呼出来。

　　“你？”
　　“是你？”

　　刘斯礼刚在后备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球包放好，抬头就看见两个仿佛石化了的人立在车前。

　　“哦，我忘了介绍。逸哥，这个是公司的……”
　　“认识。”
　　“啊，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
　　“沈佳珞。”
　　“呃，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沈佳珞迅速放开手里的箱子，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林逸哼笑了一声：“看来记性不是很好啊，咱们上午还见过的，对吧？沈经纪人？”

　　刘斯礼被这怪异的氛围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人并不友好地僵持着，他快步走上前，从林逸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箱，推着往车后走去。

　　林逸一脸戏谑地笑着转身钻进驾驶位，沈佳珞感觉自己人生中最倒霉的可能就是今天了。这车，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正犹豫着把手搭上副驾驶的门，就听车里的人吼了一声：“坐后面去！”

　　被这声吼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沈佳珞只觉得天灵盖都快气得飞起来。她重重地把已经打开的副驾驶门又使劲推了回去，声响引得周围人侧目。任凭林逸在车里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紧皱眉头闭眼在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生气长结节，转身向后门走去。

　　看到沈佳珞往后走来，刘斯礼侧身让她过去，自己则是走到前面，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刚坐进去准备系安全带，林逸突然伸手在他面前的挡风玻璃位置抓了一把，然后迅速打开前面的置物箱，不知道扔了什么东西进去。被眼前快到只剩残影的动作吓得愣住，刘斯礼捏着安全带，转过头去看着林逸。

　　“逸哥你干嘛？什么东西？”
　　“没什么。”

　　“我明明看见，你刚才——”刘斯礼伸手正准备往置物箱的开关探去，却被林逸一把拦住。

　　“系好安全带！”
　　“我这不是正要扣上吗？”

　　趁着刘斯礼低头，林逸警惕地瞄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人正低着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字。像是躲过了什么危机，他松了口气，按下引擎按钮发动车子，往高球学院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