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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笳鼓悲鸣 ...


  •   转瞬之间,二人来这里已有数月。
      此地为西北边疆,汉人与匈奴多有摩擦,但范围并不算大;加之匈奴之意并非攻城略地,每每进攻旨在劫掠物资,故也勉强算是平衡。
      唐咸盈一介闲官,每日无甚公务,于是便带着蝶儿游山玩水,日子久了亦结识了几名友人。
      自古文人多思多情,即是在西北大漠整不成曲水流觞这等奢靡享乐,也决计不会无所事事。
      几位文人之中,其中一人名曰杜少康,此人善酿美酒,恰巧西北葡萄多如星辰,加之其家境殷实,故每次相会都拉着一车的美酒。
      王焕之则善音律,晓歌舞,有时喝醉了便抱着配剑弹铗而歌,唱古往今来,叹大江东去浪淘尽,诵古往今来风流人物。
      张希彩则喜坐在闹市街头,看人间风景,车水马龙,许是因为在西北之地,原是画人,却平添几分苍凉壮阔。
      白清源则来自江南水乡,其出生于荣华富贵之家,却一意孤行要踏遍祖国河山;此人亦善词赋,早年写下不少江南小调,后来笔力逐渐雄浑大气。
      “看江兄这词作,倒是与那京城“三才”之首,当年的清王,足有五分相似!”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几人聚在雪山脚下一古亭中,把酒言欢之时赋了几首诗作,于是便聚在一团品鉴起来。
      唐咸盈听得这话,眉毛一挑,笑道:“哦?缘何只有五分?”
      白清源道:“那位清王词作洒脱,无拘无束,在王公贵族中也算罕见,而江兄则似是心有郁结,难以言表,故多上几分含蓄内敛。”
      唐咸盈只得苦笑:“有理。我这郁结确实高如奇绝高崖,厚如山尖落雪,唯有少康的佳酿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说罢又饮上一杯,众人便将泡在泉水里的瓜果从冰泉里拎出来,葡萄剔透的仿佛玉珠,香瓜晶莹的好似舍利。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众人皆有几分薄醉,于是胡乱道了别,又听王焕之抱着琵琶来了一曲《洵阳夜月》,踏着歌声便走向了归途。
      本是良辰好景,亦有仙乐相伴,天上人间,但人皆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至亲至爱者亦如梦似幻,更何况匈奴之流。
      唐咸盈面色苍白地看着城池一片混乱,烟尘四起。前些日子买下瓜果的店铺被铁骑踩的稀烂,几十串葡萄散落在地,本是胜过糖糕米酥,却只得零落成泥、碾作尘土。
      人们在街上恐惧地四散奔逃,有人高呼:“永台叛变,匈奴攻城——”
      唐咸盈瞧见这大变,心中思虑百转千回,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向官府的方向跑去。
      李杨是此地知县。在这座临着匈奴的边疆城市里做官,他却并不是如何害怕匈奴突袭。他作为外调的官员,自认为生于文明开化之地,故对游牧民族好生鄙视;加之城外有一片小镇,匈奴平日里并不将心思放在城墙之上,而是随意在镇子上劫掠一番便走,因此每次洗劫之后,他便下放些补助以让镇上居民维持生计,再加之对进城人数的严加限制,镇子上倒一直有不少人居住着,因此匈奴也从未干过攻城这等事。
      但前半年连对镇子的骚扰都销声匿迹了。众人高呼皇威浩荡,将北戎吓怕了去,但其实不然。
      前些日子里草原上七王争位,整整打了大半年,才出现了新的草原之王。
      此番这位最新的草原王却有着不同于其父的雄才大略,他不再满足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地最繁荣的民族,和他们铜墙铁壁般的坚固城池。
      于是他便带着草原铁骑踏破了大汉城池,一路烧杀抢掠,直取永台官府,强逼其叛乱后一路向东,杀到了唐咸盈所在的城。
      李杨听着官府之外的骚动,一时间慌不择路——向外跑是混乱的百姓和匈奴,在官府里躲着则早晚被抓去,更何况经此一劫,他头顶那乌纱帽恐怕是要掉,保不齐一起掉的还有那颗脑袋。
      而就在此时,官府的门却突然被一脚踹开了,李杨顿时被吓得半死,几乎要跪下求饶,但他再仔细定睛一看,来的并非匈奴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士兵,而是数月前调来的闲官,似乎是叫作江凉。
      他心中一直将其当作纨绔子弟,料定是哪位官老爷的庶子,因为无能而被送至此地自生自灭,因此他有意从未让对方参与任何政事,也断绝了对方任何升迁的可能。
      此刻他来做甚?这官府可并非安稳之地!
      李杨立刻扳起大老爷的脸色,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尔等…”
      唐咸盈却不待他讲完,只是冷冷一瞥,怒道:“倒是不比你,竟直接收拾了行装。”
      李杨顿时面上挂不住,刚想要发作,面前这纨绔子弟却继续说道:“我方才一路看着,匈奴大略有三千余人,据我所知,此地便驻兵足有千余,三十里外罗城亦有三万驻兵,尔速派一队人马去寻救兵!”
      李杨被这番话惊的愣了一下,然后便骂道:“黄口小儿,纸上谈兵!救兵有何用处!待到来时,城池早便没了,你我都得人头落地!还有那千人驻兵又有何用?三千铁骑足矣踏平万人矣!”
      唐咸盈却懒的与他纠缠,只是冷然道:“那你便等着人头落地罢。”
      “吉卡将军!前那地儿便是此地官府,我们攻进去,将他白花花的粮食抢个精光,嘿嘿!指不定还有些个小美人儿,让兄弟们带回去享受享受——”
      “哼,一路上兵力居然孱弱至此,王的推测果然没错!”那虎背熊腰的吉卡将军手中弯月大刀一挥,呼喝道,“兄弟们,攻进官府!”
      几百骑兵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嚎声,他们高喊着号子,一往无前地冲了进去。
      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一直冲到了官府的门前——但见那门前果树郁郁葱葱,假山盆景错落参差,完全不似边境粗犷。
      他们甚至未曾来得及感叹造景,一个个却突然人仰马翻。
      后排的不知前方出了何事,缰绳未来得及扯住,一时间又倒下一片。
      而就在此际,官府之上数百支箭齐齐发射,较近的距离之下,又是一番伤亡惨重。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现了端倪——
      “绳子!地上突然冒出来绳子!”
      唐咸盈站才官府城楼上,解释道:“旁地你那郁郁葱葱的造景里藏着百人,将绳子浅埋入土中,待到时机成熟便瞬间扯起,将马绊倒;再加上城楼放箭,应当能解决数人。”
      李杨此刻稍微冷静了些,却仍旧恐惧道:“剩下的如何解决?”
      “前面两计倒只能算是障眼法,拖延时间之用。剩下的…”
      在一片箭雨下,仍有数百敌人冲来,马蹄踏地地面上尘土飞扬——然而就在临近官府之时,马蹄却突然顿住,继而向前翻去。
      “剩下的便是壕沟。好在你这官府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一个时辰倒真能挖好。”
      经此大变,匈奴众人损失了一半有余,而官府兵力则仍旧未知,他们倒也不再敢轻举妄动,一阵僵持之后,竟缓缓向后退去。
      弓箭手见敌人退去远处,于是也停了动作。
      李杨猛的松了一口气,后背靠在城墙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唐咸盈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眼神却突然一凝,猛的向侧旁躲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一支箭擦着他的面颊而过,旋即狠狠钉在了城楼之上,力道之大,箭身竟没入了一半之多。
      唐瞬生先是一愣,待到发觉那箭尾拴绳之时却已经晚了。
      只听得城墙上一道脚步声由下至上,竟仿佛飞檐走壁一般,下一刻离地几十尺的高耸城墙上突然之间冒出了一个少年。
      只见他拿着一把藏银弯刀,如入无人之境般将几个阻拦的卫兵一刀封喉,直奔着二人而来。
      李杨怪叫一声,吓得双腿瘫软,竟动弹不得;而唐咸盈则面色一寒,手中长剑出鞘。
      两人兵刃相接,几个来回,唐咸盈的虎口被震得生疼,几近撕裂。
      他只得强忍着痛处,咬牙撑了几个回合,而此刻李杨却仿佛缓过神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米面粮食,金银珠宝,香车美人,我等定然竭力奉上!”
      这一下求饶让唐咸盈动作迟滞了一瞬,便是因这一刹那,本就弱势的他猛地被按在了城墙之上,巨大的震荡让他眩晕了一瞬,然后便试着挣扎,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那人握着他的手腕不断施力,握得他手指逐渐麻木,长剑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那少年比他高上一头,一身黑色骑猎装束,高鼻深目,眼珠却是古怪的幽绿色,仿佛一匹凶残的大漠苍狼。
      “嗯…条件不错,”此人操持一口流利的汉语,但模样却完全不似汉人,力量也恐怖的好似恶狼,那两只手仿佛铁钳一般扣住了唐咸盈的腰身,“米面粮食,金银珠宝,还有…美人。”
      他话音落下后便一把将人抗了起来,拉着绳子便从城楼上一跃而下,随即他拎着唐咸盈便翻身上马。
      在这一瞬间,唐咸盈腰劲儿猛的一提,整个人向上一翻,几乎要把那人按下马去。
      但那人力气实在太大。
      按理说这马背上并不宽阔,加之这黑色骏马蹄下生风,眨眼间似乎便能跑出千里,其上颠簸自不必说,旁人即便是夹紧了马肚子,也很难稳稳当当坐在上面,指不定就被甩了下去——但唐咸盈此刻被压在马背上,完全使不上气力来,全靠面前这厮的双手紧紧箍住,居然将他一个男人紧紧钉在了奔腾的马背上。
      这阎罗般的力气,真叫人遍体生寒…
      莫说此刻他的佩剑未在身旁,又莫说此刻他在这厮的马背上,即使他拿着剑在平原,也绝不是此人对手,更何况…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黑衣少年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虎牙:“方才那些都是你做的罢!绊马索也好,壕沟也罢,可当真是威力不小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笳鼓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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