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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华灯初上 ...


  •   京城,正月十五夜。
      灯火璀然,溢彩流光。
      唐咸盈手里捻了一把折扇,步履轻盈,漫步于满城烟火之中,左顾一眼玉盘,右盼一双银镯,闲游于尘世之间,乐得自在清闲。
      他生来就爱慕红尘人间,却轻的像是画中仙人——那明眸皓齿,修长如鹤的身子骨,浓密的羽睫,加之天性风流,有股子不似凡人的潇洒,连京城最美的花魁都要赞一声“公子世无双”哩!
      “兰玉,你看这京城,当真是天上人间!父王一心求仙问道,倒不如乘兴夜游一番此地,看看这万家灯火,十里人间!”
      “啊!你这厮实在狂傲!当心明个儿叫你哥逮到,到时再将你禁足三日!”兰玉腰间玉环嗡嗡惶惶,但此时却发出一两声泠然脆响,似是被这大逆不道之言吓掉几分精魄。
      唐咸盈才不在意,他唇角上扬,在圆月下抿出一轮弯月牙儿来,却不似旁人抿唇那般娴静,这样的动作在他身上也透着张扬桀骜:“若是这般,我便缠着兄长下棋,倒时可要苦了兰玉兄你!”
      兰玉解了他意,一时哑然失笑:“狂!我亦可独自闲乘月光,泛舟江上,带一壶好酒,两盏清茶,偏生不带上你!”
      唐咸盈撇撇嘴,咬了一口晶亮的糖葫芦,道:“你我恰似伯牙子期,我视你为知己,你倒是冷淡的紧!”
      兰玉道:“又在胡搅蛮缠。”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饮酒赋诗,半醉半醒在茶楼酒肆间,恣意的仿佛天上谪仙。

      “昨日宴会时你在何处。”
      繁华落尽,时至天明。
      京城的正中便是那天子所居,龙脉所在。
      唐凝朱唇轻启,手中墨笔却仿佛云中游龙,在案牍上游走,决定着万千人的命运,但那笔却轻如鸿毛,想来墨也是如此,狼毫笔可真是美极,在皇兄白玉般的指尖捏着,倒真胜过后宫佳丽三千,胜过江南鼓乐、烟雨桃花…
      唐咸盈略微怔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兄长明知故问。臣弟昨日还给兄长带了糖葫芦!兄长可知,那处花灯璀璨,美人香风,车水马龙,不知比皇城里热闹多少!那地方日后定是要带兄长去上一趟,那儿的桂花酒亦别有一番滋味,兄长定会喜欢…”
      唐凝眉尖微蹙,嘴唇开合了一瞬,最终还是叹息道:“你可知京城险恶!贵为皇子却好生任性,给我回去禁足一月,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殿。”
      唐咸盈顿时瞪大那双风流的桃花眼,眼波无意之中流转着,将唐鹤泡在了碧水之中:“皇兄!”
      唐鹤一双狭长的凤眸略略抬起,眼中却闪露着不容置疑,他声音低沉,圆润和谐,确有黄钟大吕之风。
      唐咸盈败下阵来,只得低低地哎了一声,却又不死心地扯住了唐鹤的衣角,撒娇道:“皇兄来陪我喝酒么!我藏了几年的佳酿,便等着与皇兄共饮!”
      唐鹤在听闻“藏”一字时眼眸微动,但唐咸盈却不知,只是继续说道:“这酒叫【故人来】,那道长说,这酒清冽如甘泉,醇香如玉梅!皇兄来与我喝酒!”
      唐鹤薄唇略微一勾,本是温情笑,却愣是透出几分凉薄。
      “你在怡然殿好生呆着,我忙完公务自会找你。”
      唐咸盈雀跃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衣袖,然后又从袍子里捻出一张纸来,小心翼翼铺了唐鹤的桌旁。
      “我昨夜写的诗!皇兄,你可曾记得你我二人一同狩猎。那日天高云淡,天朗气清,你一箭射下一只飞鸟!昨日乘着酒兴,我便为兄长赋诗一首——”
      唐鹤叹息一声,放下纸笔细细端详那篇诗作。
      半晌,他道:“四海之内,能写出这般潇洒文字的,怕是只有你罢。”
      唐咸盈眼眸一亮:“兄长善辞赋,这一句当真是重若千钧!”
      他不愿走,于是又拿着这诗作作文章,缠着唐鹤给他回诗。
      而就在此时,站在门口下巴光溜的小太监却走上前几步,恭顺道:“太子殿下,清王殿下,建王殿下到了。”
      唐咸盈扭头看去,果在门前看到了一清俊少年。此人面色苍白,身型纤弱,倒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意味在。
      唐咸盈一看便豁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这清瘦王爷面前:“二哥!你今儿个有空啦!小半月未曾见你,怎的又这般轻减许多?”
      唐离苦笑道:“正月寒气重,我哪有你这样大的火气,自然是要掉上几两。”
      唐咸盈道:“前几日兰玉送我了一株高丽参,明儿个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唐鹤突然开口道“不必。”
      唐离抬眼看了他一刹,然后释然笑道:“皇兄所言极是。”
      “盈儿,回怡然殿去。”唐鹤放下手中那杆狼毫,“建王与我还有要事相商,你已被禁足一月,若叫我发现你私自出门,此次定当要重重罚你。”
      唐咸盈不敢不从,他混世魔王当久了,但平生最怕皇兄,最敬爱的也是皇兄,于是他向两位兄长道了别,素白的手指撩开门帘,披上雪白的狐裘,很快便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太子阁里便只剩下两人。
      但方才的氛围却早已消逝殆尽。唐鹤冷淡的看着立于门前的唐离,漠然道:“何事。”
      唐离沉默半晌,最后长叹一声,抬手撩起前摆,双膝跪地。
      “臣弟自知难逃一死。然树倒猢狲散,臣弟死后,那些门客也便做鸟兽散了,还望皇兄念及血脉亲情,高抬贵手,放那些文人墨客一条生路…”
      唐鹤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开口道:“唐离。你我明争暗斗了这些年月,你觉得我会如何?”
      唐离跪在地上,垂下眼眸,缓缓道:“想来仍是…斩草除根罢。”
      太子阁里陷入寂静。
      “走之前…皇兄,盈儿你要如何?”唐离缓缓起身,理好了衣衫,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回首道,“我知你心思重,多疑,然盈儿赤子之心,乃天上仙人,望皇兄万万不可辜负…”
      “与你无关。”
      “……”

      唐咸盈百无聊赖,便唤来一名小太监下棋。
      人道京城有三才,一才兰玉水墨丹青,二才容歌挥毫落纸,三才清王歌赋诗词,这三位风流才子之中,兰玉与唐咸盈皆大富大贵之家,容歌则出身于草芥,一袭布衣,于市井之间穿行。
      三人时常相约切磋棋艺,容歌心胸开阔,视荣华如粪土,茫茫人世间也就才情能入他眼。
      现如今唐咸盈被禁足一月,哪里都去不成,什么西北大漠,江南烟雨,京都的丝竹管弦,美人歌舞,还有兰玉容歌,一个都见不到,只能窝在这方寸人间,连想对弈的人都见不得。
      这期间他琢磨了些诗词,吟了几篇抒情小赋,又不由得心生感慨,于是写了几篇调子来唱:“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唱着唱着他便想喝些清酒,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酿桃花酒,这桃花酒便埋在庭前花树下,但他却生生忍住了。
      一坛赠予兰玉,一坛赠给容歌,剩下一坛与兄长共饮,这是早前便定好的。
      宫中晴暖,花开花落,转眼间桃花开的如粉云淡淡,唐咸盈的清闲日子也过了一半有余,就在他几乎要闲出毛病的时候,一身粉色衣裳的小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地四处找自家王爷,一边脆生生呼喊:“王爷!太子殿下来啦!”
      唐咸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身来,同样慌慌张张地理了理鬓角乱发,又急匆匆冲到门前,看到了十几日未见的皇兄。
      唐鹤一身玄衣,原本漠然的神色在看见唐咸盈后缓和了一些,他挥挥手,几个宫中小太监便将几箱诗文书画抬了进来。
      “皇兄这几日未曾看你,现在来赔罪了。”
      唐咸盈自是欢呼雀跃,拉着自家皇兄品鉴诗文,又谈了些宫中琐事、家长里短,唐鹤便又要走了,唐咸盈知道皇兄公务繁杂,于是只得依依惜别,道:“我本想与皇兄饮桃花酿哩!此番便又是没机会了罢!”
      唐鹤淡淡一笑:“盈儿何出此言。待皇兄下次来,与你共饮至天明可好?”
      唐咸盈点头应下,喜不自胜。
      蝶儿一袭粉衣,把山间的云雾茶送到唐咸盈身前,少女年轻,不谙世事,看见二人兄友弟恭,于是脆声道:“王爷与太子殿下可真是令人羡艳!我听嬷嬷说,千古帝王家,像王爷和太子殿下这般亲近的兄弟可不多!”
      她并不像其余宫人那般沉郁,或许常年跟着唐咸盈,她说话亦带着几分口无遮拦。
      唐咸盈也不觉得有甚,只是笑着品了一口茶,提笔又写了几句诗,笑问道:“小蝶儿,你看我这几句写的如何?”
      蝶儿通文墨,仔细端详后杏眸中划过惊艳之色:“王爷这诗所言何人,当真是一看便知!妙哉,妙哉!”
      “既是如此,小蝶儿,放在藏书阁罢。”

      此际,京城茶楼。
      “你可听说?那容歌,舞文弄墨的大才子,叫官人捉去了!”
      “嚯!此人犯下何罪?怎就叫人捉了去?”
      “嗨!便是那文人身上的坏毛病,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便叫人捉去了!”
      “这些个自傲的后生,早晚要被折了脊梁骨,当年名动京城,可真是好生张扬,现如今被打进去,要我说,呸,活该!”
      一旁一白面书生摇摇扇子,摇头晃脑道:“文人嘛,净整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事,喏,这便被捉进去了嘛!尔等可知判的什么罪?”
      众人不知,遂问道:“何罪?”
      “何罪?死罪!还不单单是死罪,乃是腰斩之罪!尔可见过这等刑罚?那当真是,嚯,红的白的褐的,那可像是什么?恰似腊月红梅,霞中白鹤;若是一斧子没了断,那人便落得个开膛破肚的下场,白花花的肠子铺开来,死也死不成,便像野鹤翻腾云霞间,血红一片;待到再补上一斧,人也指不定就会断气,只能在一片啊灒中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即便是天上神仙,也得被硬生生敲掉浑身傲骨…”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那书生见状,继续道:“人皆说那容歌风光霁月,白衣翩跹,此番良辰好景,当真是令人期许…”
      众人啧啧称奇,一时间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在角落处,一人面色阴晴不定,手中拳头握了又松,几度开口欲言,最终却只得缄默不语。

      ……白鸽如雪,静落于唐咸盈窗前。
      “这不是兰玉的【明珠】么,怎的还用上了飞鸽传书,难道说有何要紧之事?”
      唐咸盈三两下拆开鸽子腿上绑着的宣纸,待到看见其上内容时,一双桃花眼仿佛凝固了般。
      寥寥数语,言简意赅。
      “容歌被判处腰斩之刑?!这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他急的就要往外走,但转念一想皇兄的几名侍卫兴许守在门口,于是心情急之下叫蝶儿拿来一套中衣,将几团棉絮塞进去放在床上,再拿被子遮掩住;然后转身走向后院去,走过桃花树,最后到了宫墙附近。
      只见他提气轻身,一跃而上,便轻巧地踩在了宫墙上,轻巧的仿佛一只飞鸟。
      他一路在宫墙上穿行,心中急切,不多时便到了宫外,兰玉站在宫墙下的柳树旁踱步,显然也焦急万分。
      “兰玉,这究竟是…”
      兰玉面色阴沉,看着唐咸盈,道:“祸从口出。”
      “……”
      “我去同兄长谈谈,此事非同小可,我…”
      兰玉抬手拦住他,道:“你可知何人下的命令?我家也算是有几分权势,故得以探听一二。下令之人…正是太子殿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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