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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归宴凯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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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康二十二年八月,征南将军陆贻领兵还朝,皇帝与皇后亲自在华安城城楼上相迎。
据说华安的主城道边挤满了看客,民众皆欲一睹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的陆将军的风采。
永昌伯府内,荀欣妍一边调着胭脂水粉,一边问荀云婉:“今日征南将军凯旋,你不去看看?”
正抱着卢景槐逗弄的荀云婉闻言抬起头,挑了下眉:“莫不是今日贵府忘了给客人留饭了,想借此打发我?”
荀欣妍笑嗔她“伶牙俐齿”:“我是觉得,这征南一役,多少也有你的功劳,你不去看看你努力的成果吗?”
荀云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此事淡然得很:“没有放在心上,知道结果便好,不必多此一举。”
荀欣妍也不知道是该说她淡泊名利还是过分木讷,但既然她并不在意,也就不再多提了。姐妹二人又聊了些旁的,直到荀欣妍的嬷嬷来报,说是世子回来了。
卢越衡走进房内,看见荀云婉,倒也没表现出惊讶。二人见了礼,随后荀欣妍问他:“不是去迎接陆将军了吗,回来得倒还挺早。”
原本牵着荀云婉的手的卢景槐一边叫着“爹爹”一边扑向卢越衡。卢越衡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重量后看向自己的妻子:“陛下原本打算让陆将军进宫受赏,但他推辞道自己方从战场上归来,沾了些风尘与血气,为免失仪,恳请陛下恩准他先回去收拾一番再面圣。”
荀欣妍眨了眨眼,随后掩着嘴低低笑道:“我猜陆将军恐怕不只有这个缘由吧。”
卢越衡无奈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想到什么有趣的了?”
“归心似箭,但箭得有一个靶才能‘归’。”荀欣妍做了个比喻,卢越衡没听懂她意味深长的谜语,但见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便跟着附和。
默默站在一旁的荀云婉倒是听懂了姐姐的话,她曾在同荀欣妍谈天时听其说到过陆贻与周家小姐周筠的事,周小姐在华安是颇有名望的,无论是那声名赫赫的忠烈家世,还是民众交口称赞的惊人美貌,都使得哪怕是成为孤女的周筠依旧是众世家巴结的对象。
但周筠是个病美人,鲜少露面,华安城的夫人小姐们也不太清楚周筠究竟同谁人交好。荀欣妍是周筠幼时的玩伴,也是少有的知道周筠与陆贻有一份还未公开的御赐婚约的人。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卢越衡便带着卢景槐给永昌伯夫妇请安去了。剩下荀家姐妹俩,荀云婉看着荀欣妍明显高兴起来的神色,问道:“姐姐想到了什么?”
“我是想着,陆将军回来了,阿筠终于能安下心来了。”
荀云婉与周筠并无什么交集:“周小姐近来身子还是不大好吗?”
“自镇国将军与忠烈侯夫人去了之后,阿筠便再没好过。”荀欣妍叹了口气,“说句不大如意的话,我那时真怕陆将军也出个什么好歹,那时阿筠该怎么办?”
“我听说等陆将军受赏后,陛下便会给他和周小姐赐婚。”
“嗯,能有喜事也好,希望阿筠能快快好起来。”
午膳之后,荀欣妍也有些困倦了,荀云婉便告辞离开了。回府的路上,长街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情形,但仍有闲散的百姓们在谈论着方才皇帝与征南将军入城行街的风姿。
荀云婉掀开马车车帘子,对马夫道:“在前边的首饰阁停一停。”
如今陆贻风头无二,与周筠成亲必定是引得整个华安侧目的大事,到那时少不得要备份礼前去恭贺。对于周筠这样的病人而言,入口之物与胭脂水粉终归不大妥当,首饰这类东西最挑不出错。
这家首饰阁在华安也算颇负盛名,昂贵珠玉也有,价廉的饰品也有,许多姑娘都乐意来这儿。
荀云婉走进铺子中,仔细择选了几样品质不错的饰品,目光忽而被一块浅蓝色的兰花玉玦吸引。
她的长袖的内侧一直带着施承光赠予她的短刀,这枚玉玦的花饰虽馥丽了些,但与那短刀却是意外地相配。
她的手有些犹疑地落在那兰花玉玦的上方。
“荀姐姐。”
一个意料不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荀云婉回头,看见赵永年面带笑意站在她身侧。
“我方才在外边见到荀府的马车,想着能不能碰到荀姐姐,看来上天是眷顾我的。”
荀云婉淡淡地应了一声,同时将手收了回来,但赵永年依然注意到她方才施以目光的东西。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好精巧的玉玦,荀姐姐,你是打算赠予谁吗?”
“没有,偶然看见罢了。”
“能引得荀姐姐驻足侧目,必定不是凡物。”赵永年将兰花玉玦拿在手中端详了一阵,“不过这东西的雕饰看起来繁杂了些,与荀姐姐以往的偏好不大相似。”
荀云婉眯了眯眼,对于赵永年接连不断的问询,她属实懒得一一回应。索性赵永年也看出荀云婉不耐的情绪,他把玉玦重又放在荀云婉面前:“若是荀姐姐的确看上了,我买下来送给你。”
荀云婉摇了摇头:“不必劳烦了,毕竟如你所说,它不合我的偏好。”
赵永年闻言略有些遗憾,但还是微笑着说“好”。
静玉接过兰花玉玦,把它放回原位,赵永年打量了她少顷,随口问道:“荀姐姐似乎很信重这个丫头啊,经常见她跟在你身边。”
“那自然,从小便跟着我的。”
“我记得静玉是你当年从人牙子那儿亲自择选的,好像同时还选了一个丫鬟,不过倒是不常见她跟在你身边。”
“你说朝玉?”荀云婉想到今晨朝玉早早跟她告了假,说自己有事儿要出府去,“那丫头可活络了,成日里歇不住脚,今晨又不知道上哪儿耍去了。”
“这样啊。”赵永年笑了笑,随后也没再多问,他陪着荀云婉又挑了几样首饰,将其送上马车后,他便转身慢慢走远了。
*
陆贻自皇宫前拜别皇帝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府,匆匆忙忙沐浴,换下满是尘泥的戎装。随后,为了不惊动长街边的人们,他没有骑马便出了府,心中的迫切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几乎要奔跑起来。
陆贻站在忠烈侯府前,叩了叩门,厚重的大门推开,侯府的侍从见到陆贻,一震后立刻激动道:“将军!”
陆贻颔首以应,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侯府的后院,停在一座院落前,先前给他开门的侍从透过院门的缝隙向里通传。没过一会儿,院门大开,一位身材略显矮小的嬷嬷走出来。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嬷嬷的神色比方才的侍从还要激动,眼角甚至沁出点泪。
陆贻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必行礼:“蒯嬷嬷不必多礼,这段时日辛苦您了,阿筠可还好?我去见见她。”
“可赶巧了,小姐方午睡醒,我带您去。都这么久没见了……”
陆贻跟在蒯嬷嬷身后,周筠的住处他再熟悉不过,熟悉到即使闭着眼奔跑都能很快找到她的房门。可陆贻每次都选择慢慢地走,在逐渐靠近她的这一小段距离中,他会想象这一次见到周筠时,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比上次相见时更健康一些、更快乐一些。
蒯嬷嬷推开了周筠的屋门,若说方才在外边尚能听到鸟雀的鸣叫、树叶的娑响之类的细微的声音,那么当陆贻跨进屋内后,仿佛走入一处极僻静的隔绝了尘世的空寂庙宇。
正堂的中央,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桌旁沏茶,听到脚步声,她侧头看来,美丽绝伦的面容平和得仿佛最上乘的仕女挂画。
“佑泽,终于平安归来了。”
陆贻走到她身旁,接过她递给自己的茶盏——他一向喝不惯茶,周筠也知晓他的习惯,杯中是最平常的白水。
陆贻放下杯盏后便默默打量着周筠,她似乎气色好一些了,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瘦了。
周筠靠坐在长椅上,问他是什么时候到华安的,听闻今晨便到,她有些惊讶:“陛下没有宣召你入宫面圣吗?”
“嗯,但我说刚从战场回来,身上染了风尘血气,恐冲撞圣颜,斗胆请求明日再入宫拜见。”
陆贻说完,顿了顿,语气略显急促地解释:“我方才先回府好好净身沐浴过了,甲胄也全部换下了,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血泥污秽了。我只是……想快些见到你。”
周筠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陆贻:“此次南下可有遇见什么不顺之处?有没有受伤?”
“并未,那些燕朝士兵将领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不战而溃,攻下绍中城比预想的要顺利。”
周筠静静地听他说着行军打仗途中的一些或大或小的事,谈及攻入燕朝皇宫之时,周筠出声道:“我虽鲜少出府,却也听过一些传言,征南军曾火烧燕朝的皇宫,是否有过这样的事?”
陆贻点头道:“嗯,是我下令的。”
“你……”周筠刚要说些什么便停住了,陆贻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放火烧宫一事在他那,根本不算什么值得他久久记挂的事。
“是战局有些紧急吗?这算得上是下策了,如果有更好的法子。”
“我已经做过了,如今再去计较也没什么用。”
陆贻见周筠的眉仍微微蹙着,想了想,开口安抚道:“假如我所为真的天怒人怨,便让神明折我的寿好了,我并不在乎。”
“佑泽,别这样说。”周筠打断了他,她的眉目透出些哀伤苦痛,“你是征战之人,最忌讳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