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恶》丘比特大叔

12、第 12 章

　　潜入水中，水似乎按住了我的眼睛，挤压的疼痛让我无法再睁眼，忽然耳边的水压退去，轻轻听到了温柔的声音。
　　“先嚼……记住了……嚼碎了再咽……真乖……不要仰头……小心呛到……都吃完了……”
　　寻着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阳光下，院墙边，轮椅上，叶叔斜倚着，稀疏的白头发无力地垂着，眼睛一片混沌，身旁的女人一口一口喂他吃着丸子。女人一边喂一边说着：“阿仁，还认得我吗？我是贝贝呀！”女人的声音一样苍老，没有眼泪的眼睛却溢满了伤心。
　　景象越来越远，几片落叶飘然而下，点了一下湖面，原来我已经躺在湖边了，湖水不断刷着我的脸，而叶守仁有关李贝儿的故事不断往我脑子里涌着。
　　二十三年前，婚后的叶叔和贝姨在一天夜里因为琐事吵架，贝姨一气之下喊了要离婚，叶叔摔门而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句话便是叶叔最后能听懂的话了，随后叶叔的记忆全部都是一道强光，除了刺眼，什么都没有。
　　湿透的衣服不断吸着我的体温，我小心翼翼地一件件脱下拧干，不远处还不时地闪着火光，我弯腰钻进一处矮树丛中，静静等着火光们远去，等着这片黑暗重新归于寂静。刚刚的一切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我靠着树藤沉沉睡去。
　　脚底刺痛，我反而很开心，对着黑暗大声喊着：“另一个我，我活下来了！”
　　“但是叶叔死了……”
　　“我看到了李贝儿和叶守仁二十三年前和老了以后的样子，在这里他们还很年轻，我看到的似乎是现实中的事情，不像是交叉梦境。”
　　“那我去找到答案？”
　　“还不是只能我去，你怎么找？”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去不就是我去么。”
　　“你呆在这黑暗中不无聊么？”
　　“我一直都不在黑暗中，是你在，不对！是此刻的我们在黑暗中。”
　　“你能多帮我一些吗？”
　　“不要因为害怕而忘记了思考，我们一起回忆一下。”
　　“我漏掉了什么？”
　　“想归想，记得走起来，不要站着不动。”
　　“那虚无的声音是谁？为什么虚拟人都听他的指挥？为什么我听得到，叶叔听不到？对了！叶叔曾经说过他在水里听的见！我在梦中梦里看到被丢进湖里泡着的人也听得见！”
　　另一个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不要停，站着不动很危险的。”
　　“为什么你总是提醒我记忆很危险？之前的回忆似乎都不是我的，经历别人的疼痛，最终还是会醒来，为什么会危险呢？”
　　另一个我并没有回答，我俯身摸起一块石头，湿答答的，摸着石头的光滑的表面，我在想：它怎么会给我刺痛感呢？我踏出一步，捡起刺疼脚底的那块石头，也是圆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高举着石头，“这明明是鹅卵石，我为什么会有刺痛？”
　　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你一直在骗我？”我大声喊着。一个东西闪着强光猛然向我砸了过来，我应声倒地，头一阵一阵的疼，模糊的影像慢慢显现。
　　我看到年轻的钱老板躺在地上，蜷缩着，旁边蹲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女，她一只手搭在老钱的肩膀上，温柔地说：“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忘记我重新开始，我很感谢你以前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你要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的……”
　　温柔的声线快把人融化了，钱老板忍不住看了看她，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白皙得很。
　　“你放心，我没事，我一会就好。”年轻的钱老板脸上挤出了笑容，“你别哭了，这个样子怎么当新娘！你快去吧，我真的没事！”
　　“真的对不起……”
　　“你别哭啦！”老钱一下坐起身，“我真心祝福你，我难过不假，但是你过得更好，我愿意，你快去吧！”
　　“那你别躺这里了，多脏！”
　　“好的，我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你快去吧，开开心心地去生活，我真的没事。”
　　又啰嗦了几句，女孩离开了，年轻的钱老板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清了，看不见了，他眼睛里噗噗涌着眼泪，极其尴尬的笑容僵在他的脸上。不久，他猛然朝女孩离开的方向跑去，只是一个转角，那女孩进了一辆跑车，破涕为笑地钻进另一个男人，不，应该是另一个大叔的怀里。钱老板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再退了几步，流出的长长鼻涕扯坏了嗓子，低声嚎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紧接着又是一顿狂奔，没有终点，没有减速，没有方向，直到一辆面包车帮他停在了立交桥下……
　　我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又是那闪光的东西狠狠地砸在我的脑袋上，我一个踉跄，脚底一阵刺痛，又回到了黑暗中。
　　“怎么回事？刚刚不像梦境，像真的一样！”我捂着被砸疼的脑袋，大声问着。
　　“其实让自己不去想一件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忙着另一件事情，让自己无暇顾及。而完全忘记的话，就需要痛彻心扉的经历，人就会保护自己，封存这段记忆。”
　　“不去揭伤疤罢了，你以为真的可以忘记！”
　　“真的会忘记……”另一个我声音有些幽怨，“很难过的事情，过段时间再看就没那么难过了，再过段时间就会留在这里了。”
　　“你是我的勇气，为什么这里有其他人的回忆？”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
　　“我就是你……”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那是不是走在这里，会感觉疼，所以无暇去回忆别人的过去？”
　　“是的。”
　　“那究竟有什么危险？”
　　“这里的世界有个角落，专门存放模糊的过去，记得要慢慢地靠近，本来已经忘记的就会不小心记起，这里的回忆都是被弃的自己，不留一丝温馨，如果再错过就再也捡不回来，这些你还想要吗，就这样吧，就这样了。”
　　“你说什么？”
　　“刚刚都是你当年对我说的话，想不到你会忘记。你对我说：‘黑暗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所带来的未知；危险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危险所带来的胆怯。’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勇敢地承受下来的，如果连我们都守不住，它们都会消失。”
　　我停下脚步，默默想着，同时也等着下一段危险。
　　猛然像是被人提起，又悄然落下，双脚踏实的一瞬间，眼前景象吓了我一跳。有个女孩站在楼顶边缘，楼下的人就像一个个黑点，密密麻麻的，脑子一阵阵眩晕，偏偏风又很大，双脚艰难地支撑身体，抖得厉害。
　　向后退了一步，风扬起了长裙，记忆水银泻地般轰击着我向前踏步，是小婷！
　　巨大的伤感不断侵袭而来，一个叫院长又叫父亲的家伙一次又一次地压在小婷身上……另一个叫母亲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像是就在门外……一群叫同事的白衣对着她指指点点……还有那张怀孕报告……满世界都似弥漫着那畜生腐烂般的口臭……不要跳！我伸手想抓住她，扑了个空，我和她同时向下坠去。快到地面的一瞬间，我猛然醒了过来。
　　天亮了，我还在别人的回忆中吗？四处看看，应该是在反转山，我斜躺在矮树丛中，衣服倒干了，但却头昏昏沉沉的，我应该是感冒了。这些经历还真是悲惨，有机会遇见他们一定得问问清楚，这些是不是真的，说不定离开这里的关键就在这里。
　　这世界有个角落
　　专门存放模糊的过去
　　记得要慢慢地靠近
　　本来已经忘记的就会不小心记起
　　这里的回忆都是被弃的自己
　　不留一丝温馨
　　如果再错过就再也捡不回来
　　这些你还想要吗
　　就这样吧
　　就这样了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