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陌路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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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
戚少商在远离京城千里之地办案。
天一直阴着，像有什么不好的事。
戚少商想，他该回连云寨拜祭他的兄弟了。
离那个和他歃血为盟的顾惜朝背叛他的日子，已经不远。
秦润住在金风细雨楼已有两个月零八天，这六十九天里，他除了吃饭睡觉缠着风雨楼现任楼主王小石做他的思想工作以及闲来没事写写杂记之外什么也没做成。
简直不是他性格。想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人送外号“江湖一支笔”，号称胸怀天下，无所不知，此时却被王小石那双很讨女孩子喜欢的扎眼笑容挡在门外，他想知道的那件事给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信也打听不到。
小石头是后生晚辈，又给天一居士教出一副很是守礼的性子，只拿他当做江湖前辈，好吃好住的供奉着，丝毫不怠慢，但与这事上就是寸步不让，挡话挡得滴水不漏，转移话题比施展飞石还快，简直有些绵里藏锋了，气得秦润忍无可忍，直嚷嚷“小石头你出息了学会跟我玩这一套了哈”。
秦润是来打听顾惜朝的。
王小石也很无奈，这老头不知从哪里探得消息，硬说顾惜朝就在风雨楼，死赖着不走了，那也没关系，风雨楼还没穷到连一个吃闲饭的也供不起的地步，但您老闲着没事也别总围着我转啊，他王小石也不是一天天不务正业就有饭吃的，总这么给缠着什么也干不了也不是办法啊。
秦润巴巴的瞅着王小石，好像已经饿了很久，事实上他似乎刚刚吃过早饭。
王小石默，被一个老人家用这样的眼神看，真是有负罪感，好像他虐待老人一样。
王小石第五百三十次苦笑：“秦叔叔，顾惜朝真的不在风雨楼，您拆掉我们楼子也找不到他的。”
秦润气哼哼道：“我哪敢拆金风细雨楼，你小子也别瞒我，我虽然老了，眼神还没有太坏，顾惜朝失踪前最后一个见的人，你别说不是你王小石。”
王小石无语。还真的是耳聪目明。
秦润又道：“我与他无冤无仇，只是有些事要问他，你不必防范的这样紧。”
王小石简直想大哭一场：“秦叔叔，秦前辈，顾惜朝真的不在我这儿，您放过我吧。”在这也不能说，要不麻烦更多。
秦润死死瞪着他，突然狡黠一笑，道：“小石头，你说我出门就喊‘顾惜朝在金风细雨楼’如何？”
王小石上吊撞墙吐血。
倚仗此人的武功，他还真不敢不信。
于是他蘸着水，用筷子在桌上写：“傍晚，愁石斋。”口中却道：“秦叔叔，您别为难我了。”
秦老头哼哼道：“我先去买些纸笔，回来再跟你算账。”然后撂筷子很潇洒的走人了。
王小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部微微抽搐，心道：“小顾，别怪我，这回真挡不住了。”
秦老头很潇洒的到朱雀大街老字号的寻玉坊买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然后又大马金刀的霸在愁石斋不走了。
黄昏的时候，王小石来了。他们先吃了一顿饭，然后天黑，王小石带着他从后门绕了很长时间，直到秦润头晕目眩完全找不着路，王小石带着他停在一处很雅的楼阁前。
推门进去了，没敲门。
里头有个声音说：“小石头，你熬了这么久才来，我心里已经很佩服你。”他的声音很暖，而且很明显带着笑意。
秦润屁颠屁颠，很得意的跟着进去了。
王小石和一个青衫公子站在里头，灯光昏昏惑惑，映着王小石的脸，有点红。
然后秦润向那绿衫子的公子说：“小顾，好久不见。”
“咔嚓”一声，王小石的下巴摔到地上。
顾惜朝也是颌首一笑，道：“前辈。”即使在这样的灯火下，也能看得出他的脸色苍白，这一笑，却好似添了很多颜色一般。
秦润脸色一变，突然拖过他的手，肃然道：“你的武功废了？”
顾惜朝抽回手，漫不经心道：“废了。”然后他看着秦润，慢吞吞道：“戚少商废的。”
秦润脸色奇差，却依然道：“他废你武功，也是应当。”
顾惜朝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恨他。”
秦润冷笑：“你有什么理由恨他？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王小石叹气，他此时已有些明了，于是拉着两人坐下，道：“何苦这样大的火气。”
秦润瞪着顾惜朝，恨声说道：“我恨铁不成钢。”
顾惜朝沉声说：“我杀不了他。”然后他闭上眼睛，不出声。
秦润说：“但你本可以不用输得这样惨，本来就是笑话，又说的上是谁欠谁？”
顾惜朝摇摇头，不说话。
王小石瞧他这个样子，突然颤声道：“你是否……”他说不下去了。
顾惜朝睁开眼睛，续道：“是否——爱上他？”他看着王小石，一字一顿说：“是，我爱他。”
然后他很累很累的说：“我们曾经相爱，但是他现在并不相信，他以为什么都是假的。但我在大顶峰半年，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心里真的想要跟他说的。”
他目光飘渺，说道：“我确实什么事都骗他，包括这件事。”他说：“我骗他相信，我不爱他。”
王小石道：“我突然发现，我不应该来找你。无论秦叔叔怎么问。”揭开人的伤疤，并不是件值得愉快的事。
顾惜朝道：“也许。”然后向秦润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怎么还不动手？”
然后他笑了一下，说：“我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是因为，这些话如果我今天再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我早把信物交还给赵佶，他竟还是要杀我。”
王小石哑然看着他们，他此前并不知道秦润竟也是暗行御史。
秦润道：“我并不想杀你。”
顾惜朝冷冷道：“除非你自己想死。”
他看着王小石，说：“这是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再没人相信的事——我只想让人记得，顾惜朝爱过一个人，他叫戚少商。”
秦润默默听着。
然后他出手了。
王小石突然想起一年前初见顾惜朝。
那时他伤得很重，脸色也很苍白，但是很有精神，六扇门的追命一路护着他来风雨楼，他还有功夫嘲笑追命不会扎头发，背他来的路上，把头发跑散了。
然后他笑嘻嘻地问王小石好，神色间并不很冷。
照他自己的话说，以前没正经笑过几场，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好活，好歹在笑回来，有些看开了的样子。
他自去休息，撂下王小石和追命相顾苦笑。
然后追命告诉王小石，顾惜朝不是傅宗书的人，是皇上的人。
从一品枢密使，手中有三处军防调令，身兼五品暗行御史，直接听命于帝王。
顾惜朝被他们吵醒，爬起来自己解释：“戚少商是正撞在枪口上啦，先前南方有方腊义军起事，北方有宋江盘踞一方，戚少商跟从楚相玉谋反在后。又知道他出身小雷门，小雷门虽脱出江南霹雳堂自成一家，焉知不是暗有往来？若是为谋反者提供军备……”他说到这住口不说，但两人都已明了。
顾惜朝顿了顿，又道：“此外他与神威镖局交往过密，神威镖局掌握太多皇室秘辛，又有大量财力支持，若是参与谋反——”他说到这里眼色突然暗了下来：“财物还是次要，若是皇家太多丑闻流传民间，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没有说太多，但崔王二人皆知，这有心人，不只有二路义军，更有西夏、辽这两个外族强敌，若义军从内起事，辽人在外发兵，其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
然后他又补充道：“所以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单个谁谁的命，而是整个的北方武林势力。”
顾惜朝看着这两人一脸惊疑之像，讥诮的说道：“这事情说起来像回事，但老实说，只有半数的几率，我在连云寨上许多时候，也未见戚少商再生什么叛逆的心思，他自己大抵也知道要收敛，这半年以来未见有什么行动，但赵佶毕竟是皇帝，当皇帝的，总是要为自己的皇位多做一些考量的。”他说完，大家都没说话。
千里之外的戚少商，突然感到胸口有一丝炸裂般的痛。
他抬头，雪终于下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陌路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