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专业寻灵》漱珵

56、第 56 章

　　暮色渐沉，别墅区外的梧桐抖落最后几片焦叶，卷边的叶片打着旋儿，掠过雕花铁艺围栏，落在窗外的人工湖里。

　　禹城的冬季就快来了。

　　“夫人。”刘阿姨声音压得很低，“打扫信箱时发现两封信，其中一封落的昨天的时间。”说完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放在梨花木茶几上，“没有署名。”

　　一黄一白两个信封静静躺在暗红色的桌面上，在台灯暖光下显得格外突兀。黄色信封边缘已经有些卷边，白色的那封则平整，像是被人精心保管过。

　　戚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知道了，你先下班吧。”

　　入户门关闭的声音传开，戚柔放下咖啡杯，拾起那两封信。

　　丝质睡袍掠过楼梯扶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在四楼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当晚，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在寂静别墅区格外刺耳，持续不断地撕扯着夜的安宁。待清晨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那扰人的声响早已随着旋翼远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停机坝在晨光中沉默。

　　这一觉林青木好似睡了很长时间。

　　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胸口处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人用钝器不断敲击着他的心脏。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却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画面。

　　“戚屿！”林青木猛地睁开眼，挣扎起身。

　　剧痛立刻从胸口炸开，他闷哼一声，又跌回柔软的床铺。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伤口裂开怎么办。”

　　短暂眩晕之后，模糊间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却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存在。

　　戚屿注意力全在林青木身上，手上都不敢用力，虚抱着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查个遍。直到确认没有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林青木目不转睛盯着男人，这个视角却只能看见男人优越的下颚线。

　　“躺太久了，不想继续躺。”

　　闻言，戚屿小心翼翼地将林青木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然后端来一杯温水，送到他唇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青木接过小口喝着，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视线始终黏在男人身上，恨不得将他戳出洞来。

　　戚屿见他喝完，抬手准备接过杯子，却被林青木一把握住手腕。触感是真实的，温度是真实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

　　他猛地抬头，惊愕地看向戚屿，止不住惊喜，“你你……戚屿，你好了！”

　　戚屿的嘴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多少喜悦：“三天前魂魄就已经回到肉身了。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林青木被纱布包裹的胸口，眼神瞬间暗了下来，“昏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林青木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是黄昏，房间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香气。他试着动了动身体，立刻被全身的虚弱感震惊了——仿佛有人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连抬手这样的简单动作都让他气喘吁吁。

　　“怪不得睡梦中，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一直沉……”

　　戚屿虚捂住林青木的嘴，瞪了他一眼，“还敢说！”

　　“不然看着你一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林青木反问，随即因为激动引发一阵咳嗽。

　　戚屿立刻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等咳嗽平息，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要不是有真云那老头及时用丹药护住你的心脉，哪里只是失去十年阳寿这么简单。”

　　“老头？”

　　戚屿直面林青木的疑问，顺着他的话跟着重复了一遍。

　　“……”

　　戚屿高大的身躯窝在小小的藤椅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就这样陪坐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陪着林青木说话。

　　窗外树叶簌簌作响，夕阳顺着窗棂蔓延至屋内，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缠绵般落在地上。

　　这样的戚屿才是真正的他，臭屁多话，就算是小小的一件事也会被他那张嘴讲出曲折离奇的故事感。

　　林青木忽然伸手，微凉的掌心贴上戚屿的脸颊。这个动作让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夕阳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进对方眼底。

　　“你这三天……”林青木的指尖轻轻擦过戚屿眼下淡淡的青黑，“一直守在这里？”

　　戚屿一怔，随即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下。

　　他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床头的湿毛巾，轻轻擦拭林青木额头的冷汗。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林青木鼻子一酸——他曾无数次想象戚屿灵魂归位的场景，却从不敢奢望能这么快就看到他恢复如常。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林青木扯住戚屿的手臂，对他说道；“你魂魄刚跟肉身融合，你怎么不多休息，要是中间出现魂魄不稳，再次离体怎么办？你别管我了，你先去多休息，我——”

　　“你总是这样……”戚屿打断林青木的喋喋不休。

　　林青木愣住。

　　“木木，有时候你真的强势，倔强，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戚屿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有时候我都在想……”

　　湿毛巾在林青木额间停顿，他看见戚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震得林青木浑身僵直。毛巾接触过的皮肤泛起凉意，却抵不过心头涌上的战栗。

　　“经常都是我追着你跑……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到现在都喜欢。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模糊了你对我的感情。”

　　林青木脑子犹如混沌初开，一瞬间有些分不清戚屿说的什么。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而喜欢我……”

　　“我陷入自我怀疑，无法求证。”

　　戚屿将林青木紧紧拥入怀中，下颌抵在他单薄的肩头。温热的鼻息拂过颈间细嫩的肌肤，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所以我像个疯子一样搜集你爱我的蛛丝马迹……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看到你一次又一次为我涉险，追寻的答案早已揭晓在千千万万次你奔向我的过程。

　　他收拢双臂，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我心疼你幼时的遭遇，听过那些人用最恶毒的话践踏你的尊严，知道你最需要拥抱时只有冰冷的墙壁……”

　　我心疼你的一切。
　　所以我没办法，放弃爱你。

　　林青木习惯了被推开，被放弃，甚至被厌恶，却唯独面对戚屿会不知所措。

　　暮色渐沉，庭院里的灯火次第亮起。唯独临湖的那扇窗固执地紧闭着，将最后一丝天光也拒之窗外。黑暗中，两个相拥的身影沉默着。

　　静谧许久，林青木伸出手环抱住戚屿的腰身。

　　“你知道吗……”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块碎掉的玻璃，捡起来只会划伤你的手。”

　　戚屿收紧怀抱，嘴唇贴在他耳畔，呼吸灼热：“那我就一块一块捡，捡一辈子。”

　　林青木终于抬头看他，眼眶微红。明明眼前漆黑一片，戚屿却准确无误地抚上他的脸，拇指轻轻蹭过他的眼角，低声道：“你可以继续怀疑自己，但别怀疑我。”

　　“我不善于表达。”林青木轻轻别过脸，嗓音微哑，“我自私、固执、浑身是刺……”

　　戚屿低笑一声，忽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在黑暗里直视自己：“巧了，我就喜欢扎手的。”

　　听到这话，林青木轻声笑了出来。

　　戚屿的吻落了下来，温柔又凶狠，像是要把这段时间以来、迟疑的、不敢言说的爱意全部倾注进去。林青木攥紧他的衣领，指节发白，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

　　林青木的呼吸乱了，他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对方扣住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间，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或许是他们都太用力，又或许，爱本就该带着痛。

　　一吻结束，戚屿摩挲着林青木殷红的唇，揩去嘴角渗出的血渍。

　　带着薄茧的指腹蹭得他有些发痒。他忽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声音轻得像一片坠落的雪：“……我没有因为愧疚才喜欢你。”

　　唇瓣上摩挲的手顿住。

　　“你问我能不能在一起的时候……”林青木垂下眼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愿意。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

　　最初的戚屿对林青木来说——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后来戚屿总出现在他回家的路上——有时是在十字路口嘈杂的车流声里，有时是在便利店氤氲的雾气里。

　　那些“偶遇”“巧合”太过刻意。
　　那人用心编造的谎言，连借口都拙劣得可爱。

　　戚屿的指尖还停在他的唇上，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温热的气流拂过指节。

　　“我知道。”戚屿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拇指轻轻按上林青木的下唇，“你从来不会说谎。”

　　“我很喜欢你。”

　　戚屿凑近轻轻吻了他的额头：“我知道。”

　　学着男人先前的动作凑到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随着林青木唇齿张合，擦过耳廓。

　　尾音尚在空气中震颤，他再次跌进男人骤然收紧的臂弯，带着不容抗拒的灼热体温。

　　——戚屿，我爱你。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答案都是我爱你，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