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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答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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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坐了一会就告辞,下楼看到冻得打颤的恒祥,她松懈些许,眉眼弯了弯。
恒祥跟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兄长真是白疼你了,好歹提一句苦命的兄长,人家难不成会短了你这点脸面,不请我进偏房取暖?”
谁知舒云狡黠一笑,“兄长若不怕被哪个心细的丫鬟认出来,大可直接进屋讨茶。”
恒祥欲哭无泪,今日真是昏了头。
“舒云,”身后传来跑动的声音,还有丫鬟惊慌的叫喊。
舒云转身,就见若潼跑到面前,湖蓝中衣落了一层细雪,她有些喘,停下来按住前汹,将两把伞递过去,“天开始飘雪了,你路上小心脚下,我像你这般大时,最喜欢踩雪地,吃了不少苦头呢。”
她替舒云整整绒立领,弯眸一笑,“怕丫鬟传话显得不敬,特地追来嘱咐你,记得乖点。”
舒云顿了一下,微微点头,道了谢后撑伞离开。
就算预言不好又如何?比起来前世看的小说中,那些女主虐身虐心才能得到救赎,她已经占了先机。
恒祥嘀咕道:“本以为巴尔佳氏病弱,性子会安静,想不到是这般模样,说不定以后能替我降住小妹......”
舒云猛地停下,眼底映着雪光,澄澈清凉地看着恒祥,“兄长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还议论起长嫂了。”恒祥摘了太监顶戴,勾唇打趣。
“兄长若是娶了巴尔佳氏为妻,会很辛苦,”舒云幽幽道:“她喜欢饱读诗书的男子,最好还要会工笔画,这就对兄长不太友好了呢。”
恒祥瞳孔震惊,不是吧?他可做不来这些文人做派,以后的生活恐怖如斯吗?
“不过兄长也不必妄自菲薄,巴尔佳氏会教你的。”舒云勾起唇角,不理会活像被打了一棍子的恒祥,进了宗人府大门。
她挥挥手,道了句兄长走好,“替我看望额娘,我一切都好,待腊八时际再回去团聚。”
舒云照例去看了几个孩子,见一个个吃饱围着炭炉取暖的乖巧样子,不禁感慨,还好几个孩子都出了最难带的年纪,如今一瞧,性子也不淘,她很满意。
但她低估了孩子的想象力,她不知道夜里也一样能出幺蛾子。容容趁着兄弟们睡着,偷偷穿戴好,拿着烛台到院子里,寒夜里黄豆大的烛光颤颤悠悠。
容容躲到墙角背风处,往冻红的小手上呵气。
她在心里闷闷地想,容泰这个笨小孩,一个时辰问一百遍新衣服,问就算了,还嫌弃她针工丑。
“姐姐,这里有两个线头,揪揪。”
“姐姐,容泰怕虫子,不要绣毛毛虫。”
“姐姐,新衣服,我要新衣服......”
容容被吵了一天,生怕第二天还被笨小孩纠缠,觉都不睡地赶工。
夜里风凉,烛光晃动不停,容容用身体挡住风,耐心地穿针走线。
期间还要停下来搓搓肩膀。
恍惚间她想起,额娘还在时,弟弟白天缠着她,像条癞皮狗一样甩不掉,那时额娘会让哥哥和她裹紧被子,夜里却找不到人。
此刻她才明白他们的棉衣都是怎么来的。
容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嘟囔一句,“雪粒子真讨厌。”
她离烛光越来越近,可时辰不早了,再不完成,第二天容泰又要闹了,她必须赶出来才行。
容泰在被窝里不停地搓小脚丫,还是有点冷。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钻进容予的被窝里,圆脑袋在容予肩窝里蹭蹭,然后皱起小鼻子。
这个不是姐姐。
姐姐怎么也不见了?
容泰小声哼哼,动静惊醒了容予,他翻身拍着容泰的背,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容予支起身子一看,容容的被窝鼓起一团,好像还有人睡,但容予莫名觉得反常。
“容泰,你和姐姐睡在一起,怎么突然喊冷?”容予安抚弟弟。
容泰使劲把身子往大哥怀里蜷缩,“容泰不知道,姐姐不给容泰暖脚脚。”
这次容予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利索起身,打开门一看,容容正蹲在墙角。
容予看见她手中的针线,满腔怒气梗住,他压低声音,“容容,怎么又在逞强?”
容容一惊,回过头来,还没等她开口,容予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容予绷着脸,竭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容容,你知道弟弟在睡觉,把他吵醒的话,他会哭着找额娘吧?”
容容点头,皱起眉头,“知道,我会尽量不出声。”
容予看了眼天色,“很好。”转身进屋关门。
“大哥搞什么,这么好脾气,不过这样也好,今晚完工就可以摆脱容泰了。”容容心情很好地这么想。
一转头,她却发现几缕头发沾上火星......
那几个火星把她的头发当成灯芯,一截一截地往上蹿。
容容大脑空白一会。
“我的头发!”
舒云赶到时,屋子里乱作一团,一个扯着头发哀嚎,一个闹着要找额娘,两个小家伙各哭各的。
容予手忙脚乱,拿着容泰平时爱玩的拨浪鼓,额头还有汗珠,“容泰,安静。”
看见舒云进来,哪怕独立如容予,也忍不住投来求助的眼神。
舒云接过哭得打嗝的容泰,轻声哄着,“容泰乖,姨母给你带了糖画,还有烤栗子,容泰不哭啊。”
然后看向揪着头发眼圈红红的容容,有些失笑,小丫头确实闹腾,睡一觉的功夫也能少一把头发。“容容不哭,姨母做了一顶假发帽,戴上一样好看。”
容容依然有些抽噎,既有些心疼自己的头发,听容泰哭着找额娘,她也有些想额娘了,于是低头不说话。
舒云抱着容泰晃了一会,期间莲房担心累着舒云,多次想要接过来,都被舒云打断,小家伙抓着舒云的衣襟,慢慢停下来,小声抽噎着,“容泰想额娘,姨母带容泰找额娘。”
小家伙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舒云的帕子沾湿一块。
她肃了神色,“容泰想要见到额娘,那就乖乖听姨母的话,等容泰离开宗人府,自然就能见到额娘,先不哭了好不好?”
容泰懵懂点头,“额娘是不是回家了,不能陪容泰?”
舒云一本正经地骗小孩,“是呀,额娘一直记挂着容泰呢,所以才会让姨母来照顾容泰,额娘能做的,姨母都可以做。”
容泰蜷缩在舒云怀里,肩膀发颤,他好想额娘啊,可额娘有事去做,他也要理解,好在还有香香的姨母,每天都来抱抱他。
“那姨母能不能每晚哄容泰睡觉觉?额娘每天都会搂着容泰一起睡的。”
容泰很害怕,他正是依赖大人的年纪,还没从离开额娘的伤痛中缓过来,下意识对舒云产生依赖心理。
容予皱眉,余光打量舒云的表情,生怕弟弟太黏人,惹了舒云厌烦,这段时间他也看得出来舒云的爱护,但他不能确定这份疼爱到了什么程度,“舒云姑姑,弟弟哭累了,我放他回床上睡觉,多谢姑姑肯照顾弟弟。”
容泰一听,不安分地扭着身子,小手紧紧抓着舒云的衣服,“要姨母抱抱。”
俨然是把哥哥姐姐忘到一边去了。
舒云好笑地点点小家伙皱起的鼻子,“好,姨母抱着你,哪都不去,现在可以睡了吗?”
容泰点头,将眼泪全部擦在舒云衣服上,看得容予又是一阵担惊受怕,磨蹭一会,他终于受不了困意,慢慢睡着。
舒云亲自把容泰放到床上,拉上被子拍了一会,确认容泰睡熟才离开。
转头便对上容予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容容躲闪不及抓个正着的眼神,她微微挑眉,示意容容到身边来。
待容容过来,她拿出一顶假发帽,上面是用马尾丝绑成的两把头,舒云特地在上面打了白流苏,缀上几颗米粒大的珍珠。
容容发出小小的惊呼,试探着碰碰上面的流苏,轻声道:“它可真好看。”
额娘梳的小辫都没这么好看。
舒云含笑看着,容容已经对着铜镜欣赏新造型,像是平常人家得了新衣服的小姑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会吐吐舌头做鬼脸,全然没了在宗人府的低落倔强。
舒云就在几个孩子的陪伴下拿出针线,开始缝容容没做好的衣服,细密的针脚落下,很快做完一件夏衫。
她无声地放下衣服,看了眼熟睡的容泰,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刚走几步,容予追出来,“舒云姑姑。”
舒云应声停下,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一向安静的容予怎么会匆忙追来。
容予手心攥着玉佩,紧了又紧,掌心都硌出棱角来,他一咬牙,双手呈上,“这是我以前的生辰礼,也是阿玛曾经的贴身物件,能不能请姑姑代为保管,就当答谢还有抵押。”
舒云有些意外,容予的阿玛是瑚佳家主继承人,此物应当价值不菲。但既然是容予第一次提出的要求,她还是接了。
“好,我会帮你保管,天寒,快进屋暖着。”
容予悄悄松了一口气,看着舒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他想,或许他们姐弟活下去的关键就在舒云身上。
舒云出现前,姐弟三人时常忍饥挨饿,哪怕他告诉自己要撑下去,也会忍不住怀疑。
他真的能完成额娘的嘱托,照顾好容容和容泰吗?
冷了拿不出棉衣,病了拿不出药材,他拿什么照顾呢?
这几日舒云的出现让他看到希望,舒云对待容泰的呵护做不得假,有时连容容也会亲近舒云。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若是等舒云忙活许久再答谢,恐怕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为了弟弟妹妹,他赌不起。
看着紧闭的院门,容予想,他已经交付了如今最大的价值,希望舒云姑姑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