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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拒绝说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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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拒绝说媒
天刚蒙蒙亮,舒景山这边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里正尚未通知他何时不用再来巡夜,所以他暂时仍在这里上工,蓑衣和铜锣放回原处就好。篷子里面有张破桌子,上面已经放着一小袋苞米面了,那是他一个晚上的酬劳。
村里住的都是庄稼汉,要他们拿出钱来结算佣金也不现实。所以之前就讲好了,每晚二两粗粮,苞米、黍米都可以。
舒景山也不贪心,鸡毛蒜皮的报酬亦收得心怀感念。这些粮食每天都要带回去交给小宝,自己吃的不到三分之一,亦无半点抱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很年轻,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如果不是被身份限制住了,他甚至想去镇上谋份体面差事,反正他如今孑然一身。
“该回去了。”
景山收好一天的酬劳,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便拉起下巴上的布巾遮住了半边面容,开始向着双桥村的方向小跑起来。
张家村和双桥村之间有片山道,特意栽种了树木作为分界。树林当中植物繁茂,只有一条人力踩出来的小径可供行走。
所幸现在是秋天,蛇蚁不常出来活动,否则他也不敢只穿一双草鞋就在林子里面赶路。
然而今天倒是出了一点意外,在他刚刚准备走出村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个尖细的声音叫住了他:“哎呦喂,那是哪家的汉子?天没亮就往外蹿,怕不是个贼吧!”
舒景山闻言站住脚步,回身看向说话之人。
就见村头不远的地方有间土房子,外面圈着篱笆小院,从中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来。那人穿着雪青色的长袖衣裳,头上扎着一条碎花头巾,双手揣在袖子里头,踮着小脚朝这边走来。
裹小脚的都是哥儿,他们比没裹脚的哥儿更加柔弱一些,这点很好分辨。
瞧他应该有些岁数了,多半已经做了阿嬷。舒景山便没避讳,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冲他解释道:“我是这几天新来的巡夜人。妽子起这么早?”
“原来是新来的呀,难怪瞧着面生。你往近处走两步,让妽子看看你。”
“我要回家去了,下次再说吧。”
“嘿!你小子溜得倒快,小心俺找里正说你办事不妥帖。”这话初听像是玩笑,细思却暗含要挟之意。
舒景山皱了一下眉头,果真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两人靠得近了,这位中年哥儿便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他来,眼中暗含满意。遂听此人话锋一转:“俺认出你了,里正前几天领回来的年轻人,俺在窗户缝儿里看见过。”
“你看,我都说了我是巡夜的。”舒景山两手一摊,无辜道,“妽子可以放我走了吧?”
“急啥。俺问问你,你是逃难来的灾民不?”
“是啊。”
“那你现在住哪儿?”
“无处安身,随便找个土洞就能挺上一夜,不曾有过固定住处。”舒景山当然不会供出恩人一家,随口撒了个谎企图蒙混过去。
没成想人家听完反而拍手大笑,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满意,“你有福啦,小伙子。”
舒景山惊讶道:“我有什么福?”
“你刚来此地,当然没有听说过俺张媒人的大名。”中年哥儿抽出一只手,竖了个大拇指立在胸前。然后揣回双手,支楞着脖子冲他耳语道:“俺跟你合计个事儿,你且听上一听,愿不愿意还得另说。”
舒景山一听对方是搞婚介的,心里也就有底了。不过他现在愁的可不是娶老婆,他愁的是落户!
要是弄不到户籍,说不定分分钟就会被衙门缉拿入狱。单身事小,丢了脑袋可就事大了。
“我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意向,你找别人吧。”舒景山说完就想走。
张媒人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昂着脑袋斜睨着他,压低嗓音对他说:“你的家乡遭了大水,早就啥也不剩啦。俺帮你做个媒,让你留在张家村,你说好不好?”
舒景山奇道:“结亲之后就能留下?”
“嗐!俺村有个寡夫,年纪虽说比你大上一些,不过也才三十出头。他家男人死的时候一应田产都留给了他的娃儿,你只要入赘过去,户籍落在本村,不就有着落了嘛。”
“居然有这样的规矩……”舒景山眯起眼睛呢喃道。
原来沧乡有着这样的俗规,汉子可以入赘到哥儿家里,继承夫郎原本的家财。而且入赘之后可以重建户籍,成为夫郎所在地的合法居民。
难怪里正之前找他的时候询问他有无婚配,估计也是安了这份心思。想把他扣在张家村,然后再慢慢挖掘他的价值……
只能说,庄户人也有庄户人的心眼跟智慧。
舒景山心中觉得惊奇,不过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因此委婉地拒绝道:“谢谢婶子关照。不过我还想去寻找失散的亲人,没法长期停留在一处。”
“四处漂泊有啥好的?你看你……”
“婶子请回吧,待会儿让人瞧见就不好了。”舒景山指了指熹微泛白的天空,意有所指。
对方怎么说都是一个哥儿,哪怕上了年纪还是得遵守这个世界的礼法。私会外来汉子要是让人看见,搞不好还会传出混账话来。
张媒人被他说得脸面差点挂不住,横了他一眼,终于扭着腰杆转身走了。
舒景山看着他独自回了小院,途中并未出现其他人,这才调转方向朝着林子快步走去。
……
回到双桥村,陆忠行果然已经在院子里面打水洗脸。
天色已近大亮,四处仍然安静。远处偶尔传来鸡叫,伴随着小儿的哭声,让静谧的小山村逐渐在晨光中醒来。
舒景山站在院门外咳嗽一声,不等对方前来开门,直接攀住一人高的院墙翻了进去。
陆忠行知道是他,却还是吓得手脚一慌。手里的水盆晃动之际,洗脸水倒是洒出去一小半。凉水堪堪浇在他的脚面上,幸亏穿的是不怕水的竹编鞋,不然还得返回屋里更换。
“不会走正道吗!翻墙干什么,瞅瞅那院墙,你就不怕把它压塌?”陆家哥儿抬眼瞪着他,手里也没闲着,只将剩下的洗脸水均匀地浇在了树根底下。
他刚洗过脸,眉毛还能滴出水来,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既开朗又生动,已然没有了前几天的颓丧。
景山好几天没有跟他碰面,今日一见,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亲切。可又不好意思直直盯着人家,只得底下脑袋挠头道:“我是跳过来的,没怎么压它。要是压坏了,我自己把它补好。”
闹了这么多天的别扭,陆忠行再次见到自己救回来的汉子,脸上也恢复了温和。刚刚骂他两句只不过是本能反应,并没打算较真。
小哥儿转身往屋里走,随口问道:“又去巡夜了?”
“嗯,过几天就不用去了。”
景山跟在对方身后一起走进堂屋,从腰带上面取下布口袋放到桌上,又说:“我想到镇上走走,没准能够找到别的差事。”
陆忠行看也不看他放在桌上的东西,径自翻过两只茶碗,提起炊壶倒出两碗凉水,一人一碗。
景山顺势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条凳坐了下来,接过水碗就往嘴里灌。跑了五里路,中间又是茂密山林、又是田间地头,是个人都得喘口气。
“孩子醒了?他早上容易尿床,不能让他懒睡。”景山放下空碗,随口一问。
陆家哥儿脸皮微红,啐道:“什么孩子孩子的,那是我弟弟!”
“你弟弟不就是小孩子么,都一样。”景山完全没往深处想,觉得小朋友没什么差别,不过就是个称呼。
陆忠行翻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也从桌下抽出一张凳子坐下来,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指着桌上的布袋问:“你前几天拿回来的还剩着呢,自己不舍得吃,留着生虫?”
好好一个大男人,正是身强力壮擅于劳作的年纪,这会子省吃俭用也不怕老了落下病根。
陆忠行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关心他的身体,因此骂他几句权当劝告。
景山笑了笑,解释说自己每次路过那片林子都摘了野果充饥,没有饿着自己。也不管人家信或不信,反正这么多天我行我素,已经习惯了。
尔后就听舒某人正儿八经地问道:“我听说张家村那边时兴汉子入赘,入赘后便能在夫郎的户籍所在地落户,这消息可靠吗?除了张家村,沧乡还有别的村子有这种规矩吗?”
陆忠行听完之后脸色一沉,重重地摔下水碗,“我原想着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心思。有手有脚的考虑入赘?是贪图哪家的俏寡夫还是田产了?”
舒景山收起笑容,冷冷地平视对方。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多作解释。
——他是穿越者,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今天听到张婶子说的入赘就能落户,当时只是意动,过后自己也觉得荒唐。
现在只不过问问陆忠行,想知道这种规矩是不是大规模盛行,留个心眼罢了。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怀疑他的人品,还指责他贪图便宜,换谁不生气?
舒景山沉默须臾,决定撂开此事不提,转而说道:“张家村可能不需要巡夜人了,我也打算离开沧乡,四处走走再看。”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从此隐姓埋名的准备。这个世界终究比较落后,没有监控和天网,也不存在大范围法术侦查,要躲起来独自生活应该不难。
只是那样一来,往后他就不能再在沧乡露面,报恩的事情只能随缘。所以他才想跟恩人打声招呼再走。
陆忠行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听他说要离开,脸色黑上加黑。冲口便说:“早走早好,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存在这儿的粮食想必就是提前攒下的盘缠,我就不送你了。”
舒景山憋着一口火气瞧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心想这人好生厉害,面对离别竟然比自己还要冷静。于是好胜心理开始作祟,站起来就往外面走,还不忘抛下“保重”二字。
陆忠行看出他在使性子,心里那股无名怒火瞬间旺上加旺,气得拿起桌上的空碗就朝他脚下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