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带我过仙考》若若雾眉

35、无妄海席卷黑牢狱

　　第二天，一则消息在仙界不胫而走：深泽神殿昱尊修炼时走火入魔，误伤昉尊，现今于镜渊无妄海中休养调息，无诏不得出。

　　小仙们啧啧称奇：“啧啧啧，我看是被关起来了吧。”

　　“这不明摆着的嘛，无妄海，那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怕什么，再可怕那也只是镜渊里的无妄海。不过能关到那地方，看来这昱尊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废话，你是没看到昨天那场大水哟，啧啧啧，指不定就是人家走火入魔的时候引来的，幸好有神女庇佑……”

　　“诶诶，你们都听说了没，说是深泽神殿今天在举行谁的葬礼，看来真闹出人命了！”

　　……

　　深宜峰墓园。

　　息华此刻躺在冰棺之中，还没有入殓，一身素衣衬得她看上去十分单薄，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整座墓林空空荡荡，只有旬尊默默站在息华的墓碑前。

　　葬礼十分低调，千实过来看了息华一会儿，随后就急匆匆地去镜渊了。只留旬尊守着息华，其余人谁也没让来。

　　那碑早在一千年前就立好了。因着每日都有弟子悉心打理，倒是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上面镌刻着的“深泽第四百二十五代神女深泽息华之位”的字迹依旧熠熠生辉。旬尊手指在上面一字一字地抚过，在“五”字时停了下来，他凝望着这个字，陷入了久远的沉思。

　　“但愿千实，可以活得比你们久一些。”良久，他起身眺望，低声道。

　　目光所及之处，是四百多座墓碑林立在这座孤寂的墓园里，黑压压，阴森森，让人看着，没由来地感到喘不上气。旬尊顿了顿，扬手一挥，眼前死气沉沉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晶莹花海。

　　一朵朵支离破碎的琉璃花漂浮在半空中，凄绝而耀目。旬尊微微叹了口气，指尖轻轻往息华心口的方向一指，却没有等到那朵五瓣小花显形。

　　花海没等到同伴的加入，渐渐消散隐去，不一会儿，这里又变成了一座墓园。

　　旬尊手轻轻搭在棺边，若有所思道：“看来，还是得拿到完整的记忆，你才能真正地安息了。”

　　镜渊，无妄海。

　　这里的天和外面一样暗沉，乌云沉沉地压在海平线上，像一只匍匐以待扑咬的巨兽。海水像是染了墨，阴沉沉地翻滚着，令人望而生畏。一座黑漆漆的建筑矗立在岸边，上面所有的窗户和门口都只用铁栅栏焊死，并无木板之类的挡风之物，故而整座建筑时不时会发出一道森然的风声。又因着离海边不远，向前翻滚的浪花总会时不时地从门缝里灌进去，使得这个建筑从里到外都泛着一股潮气。

　　这便是无妄海的牢狱。

　　千实隔着一道有些生锈的栅栏，看向里面的人，道：“师父，弟子来看你了。”

　　日光幽微，青迟坐在角落处，外头只分了一两束光线投射在他的眼眸上，千实看见那双眼闪过一抹讥讽，又马上沉落下去，转为苍凉：“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撬我的话的。”

　　身后是翻腾的海浪，千实低头用鞋尖划拉着细腻湿润的沙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是。忘心草不见了，我需要师父将忘心草的下落告诉我。”

　　原本按照原先的计划，千实是要问海妖一族的事情的，可今天早上她参加过息华的葬礼后，她又多了一件急需求证的事情。

　　之前在幻境里，息华咽气的时候，千实明显看到，息华的胸口又长出了一颗小草。犹记第一次见到它时，它是长在息华的骸骨之上的，千实当时还以为是一棵杂草，现如今，她总算是知道了，这就是忘心草。

　　然而，今天千实走到冰棺前，学着记忆里息华的样子，也伸手去拔息华心口上的忘心草，可直至大指与食指相触，她也没能将那棵草摘下来。

　　这棵草竟是虚化的。

　　青迟表情一凝，直起了身子，道：“你竟也没能拿到忘心草？”

　　千实错愕道：“也？师父的意思是，你也没拿到忘心草吗？”

　　青迟道：“相传忘心草只有深泽神女才能找到，即便忘心草是在息华的身上，也只有下一任神女在遗体面前，那忘心草才会长出来。”

　　千实道：“它确实是长出来了，却只是一个幻象。而且……我发现其他人是看不见它的。”

　　好比如丰之，好比如旬尊。

　　“幻象？”青迟顿了顿，思忖道，“也可能是忘心草还没有形成实质。”

　　千实道：“这点我虑到了，应该是缺少了什么条件，才使得忘心草没有完全长成。”

　　青迟一愣，继而嘲讽地笑了：“对于我而言，有没有忘心草，息华都回不来了。至于你，你觉得我会配合你去拿到忘心草吗？”

　　千实沉默了一会儿，道：“师父，这是你欠我的。”

　　许是旬尊没在跟前，青迟说话没了顾忌，他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了千实一眼，顿了顿，嗤笑道：“我欠你？哈！你虽有个神女的头衔，却是个扶不上墙的。我告诉你，你和我之间，师徒恩情是假的，养育之恩也是假的！在我眼里，你和被摘的花、待宰的羊没有任何区别！食肉者焉能对肉怀有亏欠！”

　　千实盯着青迟的眼睛，道：“那就告诉我，你欠息华的，欠深色神殿的。”

　　青迟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地收起上翘的嘴角，头低了下去。

　　“师父，今天参加息华葬礼的，只有我和师祖。”

　　青迟呆坐在地上，身体极轻地抖了一下。

　　“听师祖说，息华上一次的葬礼场面十分盛大，各路仙家都过来吊唁了，十分隆重地办了七天方出殡下葬。那次，息华姐姐是按着战神|的名分、战神的规格下葬的，这一次，却只能掩人耳目。

　　“师父，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息华姐姐却因为你，一个人承受了两种死法。”

　　牢房内一片死寂。

　　千实盯着牢房里的人，一字一句道：“之前我有时也会疑惑，为什么息华姐姐宁愿一死，也不愿困在幻境里。今天看到她的葬礼，我忽然就明白了，对着一个早已斩断尘缘的旧人，被迫成为一个沉溺于情爱的女人，是对一代战神最大的侮辱。”

　　青迟倏然抬头，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冲向栅栏前嘶吼道：“放肆，放肆！你竟敢……你胡说！你胡说！”

　　千实一动不动地站在栅栏外，看着这个眼里布满血丝，在奔溃的边缘挣扎的一代仙尊。曾经他们之间父女般温情的时光，已尽数湮灭在幻境的一场妄梦里。她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使她觉得又酸又涩又苦，几乎快要呕出。

　　终于，翻滚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青迟也恢复了理智，无力地倚坐在铁栏内，嘶哑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千实垂下眼眸：“大概吧。”

　　蓦地，身后猛地劈下一道惊雷，千实忙回头一看，只见原本就不太平静的海面愈发激荡起来，一阵又一阵的浪水高高地翻卷而来，直欲朝岸边涌没。

　　大量的海水已经灌了进去，千实忙将雷符贴在栅栏上，刚要大喝一声，青迟反应过来，怒吼道：“笨蛋孽徒！你是想连带着把我劈死吗！”

　　声音堵在喉口，千实张大着嘴巴，手还放在雷符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了，此刻两人都站在水中。

　　千实低头一看，海水已经淹到她的腿肚子了，而青迟待在牢房里，海水没有往外排的出口，已经淹到他膝盖了。要是她用雷符把铁栅栏破开，用不着海水把青迟淹死，一道天雷电也能把这对师徒俩一起电死。

　　千实道：“那怎么办？我就带了雷符，你在里面没问题吗？”

　　青迟自被发配到了这里，法力就被封住了，若不能和千实一起逃出去，只怕是要被淹个半死。

　　青迟道：“你自己走吧。这牢房设了禁制，不会让我好过，却也不会叫我死掉，这水顶多漫到胸口就不会再让海水灌进来了。若真的走出去，反而必遭雷击。”

　　海水已经漫到千实的大腿了，千实只好道：“那，我改日再来找师父。”千实说完，转身淌水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青迟看着她止步不前的背影，皱眉道：“还不走？想陪着一起被水淹吗？”

　　千实慢慢转过身，道：“师父，你是说，只要你一离开这座牢房，就会遭到雷击吗？”

　　青迟原本不耐地啧了一声，可当他看到千实的眼神，忽然住了口。

　　因为在幻境里，他自己也曾用了同样一种方式，限制了千实的行动。只不过，他将时限改成了一个时辰，将雷劈改成了晕倒。

　　千实喃喃道：“难怪。”

　　难怪最后在幻境的那段时间里，千实离开瑞草园早已超过了一个时辰，突然又不晕了。因为那时的幻境，已经无法维持原样了，所以原先对千实的那道禁制，也就不存在了。

　　如今两人早已撕破脸皮，再争执这些已没有意义，千实不再看青迟一眼，转身离去。

　　更加汹涌的海浪朝岸边拍去，千实被拍得一个不稳，栽倒在海水之中。当她胡乱爬起来时，双眼猝然睁大。

　　一道二十余丈高的巨浪猛地掀了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身后的牢狱。下一刻，类似轰鸣的声音席卷了这座建筑，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一下子将这座黑牢狱拍得七零八碎。

　　须臾，海水平静了下来，慢慢退了回去，湿润的沙滩重新露了出来。若不是眼前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千实大概会以为，之前的巨浪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她朝那片废墟走去，一步两步，越走越快，最后脚步虚浮地跑了起来。

　　她在废墟中不断地翻找。

　　没有人影。

　　“师父！”

　　没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