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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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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婧和林曼曼的风波如同夏季的暴风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尘埃落定后,生活和工作逐渐回归一种看似平静的轨道。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如同被风雨洗礼后的空气,清冽之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新生。
裴灼兑现了他的承诺,迅速找人更换了公寓所有的门锁和密码,并将新的密码卡和钥匙郑重地交到沈梵手里,美其名曰“方便阿姨打扫和你进出”,
沈梵捏着那冰冷的金属钥匙和卡片,心里却泛起暖意。
清晨,沈梵是在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中醒来的。主卧的遮光窗帘效果极好,室内依旧一片昏暗。她睁开眼,适应了几秒,才借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微光,看到裴灼的身影。
他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背对着她,站在床头柜前。他似乎以为她还没醒,动作放得极轻。她看见他从一个棕色的、标签被刻意撕掉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颜色不同的药片,就着水,仰头快速吞下。
那是他的药。稳定情绪,对抗焦虑和抑郁的药。郭迩说过,他吃了很多年。沈梵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她立刻闭上眼,假装仍在熟睡,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裴灼吃完药,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仿佛在等待药效压下某些清晨醒来时尤为清晰的情绪波动。然后,他极轻地转过身,走到床边。沈梵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过了好一会儿,他俯下身,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如同羽毛般落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丝凉意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随即,他脚步极轻地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沈梵这才缓缓睁开眼,摸了摸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触感的地方,心里五味杂陈。酸涩,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起身洗漱,走到餐厅时,裴灼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看财经新闻了。
阿姨准备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中西合璧,很丰富。
“醒了?”他抬眼看了她一下,语气平淡自然,仿佛清晨那个偷吻的人不是他,“吃饭。”
沈梵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勺子喝粥。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手边——那里放着一杯黑咖啡,浓得像墨,一看就苦得惊人。她记得郭迩说过,他以前咖啡当水喝,胃也不好。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自己手边那杯温度适中的热牛奶推了过去,然后自然地拿走了他那杯黑咖啡。
裴灼从平板屏幕上抬起头,挑眉看她。“空腹喝这个,你想提前体验胃穿孔?”沈梵语气平静,甚至有点硬邦邦的。但她拿起那杯黑咖啡,低头抿了一口的动作,却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裴灼看着被她喝过的咖啡杯沿,又看看自己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愣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端起了那杯牛奶,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让他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又喝了一口。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平板电脑偶尔的提示音。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不需要过多言语。
白天,两人各自忙碌。沈梵已经完全接手了Rheinburg项目组的协调工作,虽然忙碌且仍然免不了被针对,但还算得心应手。
裴灼更是日理万机,会议、谈判、决策,行程排得密不透风。
下午三四点,沈梵正埋头核对一堆技术参数,手机短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她点开,是银行发来的一笔进账提醒,金额是五十二万。沈梵盯着屏幕,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操作?莫名其妙的。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一下知道是裴灼转的,于是微信找到他的头像,点进与他的对话框,只打了一个标点符号:「?」那边几乎秒回:「零花。」沈梵:「……我有工资。」而且这“零花”数额也太大了点。裴灼没再回复。
沈梵盯着那条转账信息看了几秒,脑子里忽然冒出之前看过的网络段子。手指动了动,她又发过去四个字:「谢谢老板。」附带一个乖巧坐等投喂的狗狗表情包。
总裁办公室里,正听着下属汇报的裴灼看到这条回复,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两声,掩饰住瞬间上扬的嘴角,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汇报的下属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老板罕见的“失态”,心里琢磨着是哪个项目出了惊天大问题还是天大喜讯。
裴灼挥挥手,示意汇报继续,目光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那个表情包和那四个字。谢谢老板……亏她想得出来。他手指动了动,又想转账,想了想,还是算了,怕她下次回复“老板大气”或者“老板下次再来”。
裴灼有失眠的毛病,这是多年精神压力和药物依赖的后遗症。即使现在病情稳定,他也常常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睡,并且睡眠很浅,容易惊醒。
沈梵则因为胃病和长期神经紧绷,睡眠质量也很差。
这天深夜,沈梵又被胃里隐隐的灼痛感闹醒。她蜷缩着身体,试图缓解不适,却听到隔壁客房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喘息声,像是有人从噩梦中挣扎。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向客房。
客房的门没有锁。她推开一条缝,借着窗外城市的光污染,看到裴灼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而不稳,显然正陷入可怕的梦魇。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
沈梵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轻轻走过去,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犹豫着是该叫醒他还是……就在这时,裴灼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戾气,几乎是本能地,他一把抓住了靠近他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仿佛要将骨头捏碎。
沈梵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她的声音,裴灼的眼神迅速聚焦,看清是她后,眼中的戾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他立刻松开手,看到沈梵白皙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眉头狠狠皱起。“对不起…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噩梦惊醒后的疲惫和后怕,“做噩梦了…没弄伤你吧?”
“没事。”沈梵摇摇头,将温水递给他,“喝点水。”
裴灼接过水杯,手指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喝了几口水,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下来。沈梵在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潮湿的额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吃的什么药?”裴灼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早上,我看到你吃的那个,棕色瓶子的。”
沈梵语气平静,没有试探,没有怜悯,只是陈述事实。
裴灼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像是放弃抵抗般,低声回答:“帕罗西汀。和一些稳定情绪的药。”
“还有别的吗?助眠的?”
“阿普唑仑。必要时用。”
沈梵没再追问药效和剂量,只是点了点头。她想起自己包里也常备着抗焦虑的药和胃药。他们其实是一类人,都在用化学物质勉强维系着精神的稳定,看似正常地生活着。
“下次做噩梦,”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直接,“可以试试叫我。”
裴灼怔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当然,如果你觉得打扰的话,就算了。”沈梵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
“不会。”裴灼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低沉而肯定,“不会打扰。”他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轮廓显得柔和而坚定。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涌上心头,他伸出手,不是强势的拥抱,而是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轻轻握住了她刚才被他捏红的手腕,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圈红痕,声音低哑:“还疼吗?”
沈梵摇摇头。他手上的温度很高,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背皮肤温热,能感受到底下清晰的骨节和微微凸起的血管。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半靠在床头,手叠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房间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仿佛两只曾经孤独受伤的野兽,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靠近,互相舔舐伤口,汲取着无声的安慰和力量。
过了很久,裴灼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很晚了,去睡吧。”
“你呢?”沈梵问。
“我没事了。”他说,但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沈梵想了想,站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裴灼的身体瞬间僵硬了,错愕地看着她。
“看什么?”沈梵侧躺着面对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是说做噩梦可以叫我吗?这样叫起来比较方便。”
裴灼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最初的错愕过后,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柔软情绪席卷了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她整个人连人带被子地捞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的拥抱很用力,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带着点药味的清香。
沈梵没有挣扎,安静地待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能听到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声。他的怀抱并不完全舒适,甚至有点勒得慌,但那种被需要、被紧紧抓住的感觉,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睡吧。”他在她头顶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力量,“我在这里。”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这个拥抱太过令人安心,沈梵竟然真的很快再次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
裴灼却几乎一夜未眠。他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怀里沈梵安静的睡颜,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心里那片荒芜了多年的冰原,仿佛有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难得都没有工作安排。沈梵醒来时,发现自己还窝在裴灼怀里,而他似乎早就醒了,正靠在床头用平板看新闻,一只手还环在她腰间。见她醒来,他低头看着她,觉得可爱。
沈梵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几点了?”
“十一点多。”裴灼放下平板,“阿姨来了,在做午饭。想吃什么?”
沈梵没什么胃口,但想了想说:“有点想吃甜的。”
裴灼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个答案。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不是打给阿姨,而是打给了他的司机。“订一份La Porte de Paris的拿破仑蛋糕,还有他们新出的那个抹茶歌剧院,一起去拿了送过来。”
沈梵知道那家店,以贵和难预订出名。她看着他:“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裴灼放下手机,看着她,“你想吃,就不麻烦。”他说得理所当然。
蛋糕很快送来了,精致的包装盒摆在客厅茶几上。沈梵盘腿坐在地毯上,打开盒子,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拿破仑送进嘴里。酥皮松脆,奶油香醇,甜度恰到好处。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
裴灼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吃,自己面前也放着一块,但他没怎么动,似乎看她吃更让他满足。
“你不吃吗?”沈梵问他。
“太甜。”裴灼说,目光却没从她脸上移开。沈梵挖了一勺抹茶味的,忽然递到他嘴边:“这个抹茶味浓,不太甜,试试?”
裴灼愣了一下,看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又看看她亮晶晶带着点期待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接住了。
微苦的抹茶和香甜的奶油在口中化开,味道确实不错,但他更在意的,是这种分享的亲密感。他咽下蛋糕,看着她又自顾自地吃起来,嘴角沾了一点奶油都不知道。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沈梵抬起头,疑惑地看他。裴灼将指尖那点奶油自然地在纸巾上擦掉,语气平淡:“沾到了。”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了几分:“很甜。”也不知道是在说蛋糕,还是在说人。
沈梵心里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
下午,裴灼难得没有处理公务,而是抱了台笔记本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在研究什么。
沈梵凑过去一看,屏幕上竟然是各种家居网站的页面,展示着各种办公桌、人体工学椅和书架。
“你要重新布置书房?”沈梵问。
“给你看。”裴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指着屏幕,“主卧旁边那个房间,采光好,安静,改成你的书房怎么样?你有时候需要在家处理工作,或者看书,需要个舒服的地方。”
沈梵怔住了。那个房间原本是空着的,面积不小。“随你,但是其实我在餐厅或者客厅就行……”
“不行。”裴灼打断她,语气不容商量,“需要个专门的空间。你看看喜欢哪种桌子?大一点?带电动升降功能的?对颈椎好。椅子更重要,赫曼米勒还是冈村?或者都买来你试试?”他滑动着页面,神情认真。
沈梵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其实对物质要求不高,但他这种笨拙又直接的关心方式,让她无法拒绝。她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浏览起来,偶尔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这个书架会不会太大了?”
“不大。你的书和文件会越来越多。”
“这个灰色的椅子好看。”
“嗯,那就灰色。”
傍晚,阿姨做完饭就说家里有事请假离开了。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后,气氛宁静而微妙。碗盘堆在水槽里,谁也没有先去动。
沈梵靠在厨房的岛台边,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暖金色。裴灼走到她身后,距离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雪松与一丝药味的冷冽气息。
他没有碰她,只是那样站着,形成了一个无声的、充满占有意味的包围圈。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累了?”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她的耳后。
沈梵微微摇头,没有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几乎要贴上他。
裴灼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他抬起手,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撑在了她身体两侧的岛台边缘,将她完全圈在了他的领域之内。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她放在台面上的手背,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勾勒出他们几乎重叠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低下头,鼻尖近乎要触碰到她的颈侧,那里皮肤细腻,能感受到她血管轻微的跳动。他没有吻下去,只是那样靠近,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和一丝属于她的、独特的微甜气息。
“下周三晚上,”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我约了Dr. Brown复诊。”他顿了顿,气息拂过她的肌肤,“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Dr. Brown是他的心理医生。这个邀请意味着最彻底的坦诚,意味着他将最脆弱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她面前。她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似乎比平时稍快一些的心跳,他在紧张。
她缓缓转过身。两人瞬间变成了面对面,距离更近了,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自己。他的手臂依然撑在她身体两侧,她没有退路,也不想退。
回答我。“他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她仰起脸,眼神迷离却坚定,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如同点燃了引信。裴灼瞬间反客为主,狠狠攫取她的呼吸。
他的吻带着近乎掠夺的激烈舌头撬开她的牙关。
手从她的腰间滑下,托住她,猛地将她抱上岛台。
碗碟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很快被急促而交叠的呼吸盖过。
………
他滚烫的掌心掠过她的腰腹,停在心口上方。
沈梵忍不住逸出一声压低的呢喃,整个人软乎乎。
他的呼吸在她耳后灼热,语气却尽力克制:“说……你要不要?”
他咬着她的耳垂,执拗地追问。
“陪...我陪你。”她断断续续地回应,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
他低笑一声,哑声说:“真没出息。”
夕阳早已彻底沉没,厨房里只剩下窗外零星透入的灯光,勾勒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碗盘依旧堆在水槽里,但此刻,谁还会在意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