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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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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梵在熟悉的头痛和全身酸痛中醒来。昨夜的记忆如同断片的电影,零星地冲击着她的脑海——许纯、餐厅、酒精、裴灼的出现、还有那些她说出的话……以及后来那些激烈而缠绵的片段……
她坐起身,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床单的褶皱和空气中未散尽的旖旎气息,证明着昨夜并非一场春梦。
这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裴灼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上面放着早餐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她的胃药。他已经衣着整齐,神情是一贯的冷峻,但看向她的眼神,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醒了?”他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自然,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把胃药吃了,吃点东西。”
沈梵看了他几眼,胡乱地应了一声:“……嗯。”
裴灼在她床边坐下,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还难受吗?”他问,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和嘴唇上。
沈梵摇头:“……没有。”
“酒量变差了,以后别跟人出去喝酒。”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又不似以往那般冰冷。
沈梵怔怔地看着他。
裴灼与她对视了几秒,忽然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周末好好休息。”他松开她,站起身,仿佛那个吻再自然不过,“我这两天有事要处理,晚上可能回来晚。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找阿姨。”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客房。
沈梵呆呆地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他吻过的嘴唇,心里乱成一团麻。
而走出客房的裴灼,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维持住刚才的平静。
她的滋味,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甜美,让他几乎失控。
周六一整天,沈梵都过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强迫自己待在客房里处理一些工作邮件,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混乱,但效果甚微。指尖敲击键盘,裴灼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周围,无处不在。
阿姨来做了午饭,菜色很清淡,都是养胃的。沈梵默默吃完,味同嚼蜡。
下午睡醒,她实在闷得慌,便去客厅透透气。
巨大的客厅空旷冷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赤脚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午后阳光舒适,一切都暖烘烘的。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一角的一个陈列架,上面摆放着几个相框。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
相框里的照片不多,大多是裴灼和一些重要人物的商业合影,冷硬,商务,符合他现在的风格。
然而,在架子的最底层,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沈梵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地将那个相框翻了过来。
照片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和裴灼的合照并不多,大多她都记得。可眼前这张照片,她毫无印象。
照片上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怀里抱着几本书,正侧着头对身旁的裴灼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眼神里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展现出来的依赖和爱恋。而裴灼,穿着黑色的校服外套,单手插兜,微微侧头听着,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少年气的温柔弧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从来不记得他们有这样的瞬间,只记得似乎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在争锋相对中度过互相陪伴的日子。
沈梵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凉的玻璃表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痛楚汹涌而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微“嘀”声。
裴灼走了进来,他似乎也没料到沈梵会在客厅,脚步顿了一下。他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里面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依旧。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沈梵和她手里的相框,眸色深了深,却没有说什么。
“怎么没休息?”他走向厨房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有点闷,出来走走。”沈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嗯。”裴灼喝了口水,视线落在她光着的脚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给她拿来一双拖鞋,“地上凉。”
沈梵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把鞋穿好。
裴灼放下水杯,走到她面前,把相框拿走,却不再把它
倒扣起来,而是大大方方地把它摆在显眼地位置,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你说呢?”裴灼垂眸看她,抱着她稳步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沙发,“不想明天感冒,就老实点。”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刚从外面带来的微凉空气和他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沈梵僵在他怀里,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六年前,裴灼总是抱她,她也总是眷恋他身上的味道。
他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沈梵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和存在感。
沈梵盯着那个那个陈列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张照片是郭迩拍的。”最终,还是裴灼先开了口,声音低沉。
沈梵的心猛地一提,“裴灼……”
裴灼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晚上想吃什么?让阿姨做,或者出去吃?”
沈梵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都可以。”
“那就出去吃。”裴灼做了决定,“换身衣服,半小时后出发。”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温柔,沈梵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在商量周末晚餐的……
沈梵点点头,起身走回客房换衣服。
半小时后,她走出客房。裴灼也已经换了一身休闲些的装束,深色的高领毛衣搭配同色系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却依旧气场强大。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表示,只淡淡道:“走吧。”
晚餐的地点是一家需要预定的私房菜馆,环境清雅隐秘。裴灼显然是常客,经理亲自引他们进入一个安静的包间。
菜是裴灼点的,几乎都是清淡养胃的菜式。
裴灼似乎很忙,期间接了几个工作电话,虽然语气简洁,但沈梵能听出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但他处理得游刃有余。
沈梵安静地吃着东西,味道很好。她偷偷观察着裴灼,他吃饭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很优雅,但速度不慢,还时不时给他夹菜,眉心偶尔会因为电话里的内容而微微蹙起。
“看够了?”裴灼忽然放下手机,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
沈梵丝毫没有被他抓包的紧张,反而大方承认:“还没有。”
裴灼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心情大好。他没再追问,给她夹了一块肉:“多吃点,晚上回去给你。”
沈梵怔住,翻了个白眼给他。
饭后,裴灼没有立刻带她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
夜晚的江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车内的沉闷。两岸灯火璀璨,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并肩站在栏杆边,望着江景,谁也没有说话。
一种微妙而平静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冷吗?”裴灼忽然问。
沈梵摇摇头:“还好。”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和他身上独特气息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宽大的外套瞬间将她包裹,阻隔了夜风的侵袭。
沈梵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
“穿着。”裴灼打断她,语气不容反驳,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的江面,侧脸线条冷硬,“你要是病了,麻烦的是我。”
沈梵捏着外套的衣襟,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气,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悄然入侵着她努力筑起的心防。
“我也怕你生病,你生病比我生病还要可怕。”
裴灼看了她一眼。
沈梵烟瘾上来了,拿出烟盒问他:“要不要来一根?”
裴灼接过,抽出一根烟,递到她面前,距离她的嘴唇只有几厘米远。
“抽不惯你这款。”
沈梵想自己接过,裴灼又把烟拿远了,沈梵把手放下,他又把烟递到她嘴边。
她一下明了,凑上去用牙齿咬住了烟嘴,于是听到裴灼笑了笑 。
裴灼给她点燃,又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沈梵一下就看出来那是他以前就在抽的牌子。
“口味不换换?”沈梵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江风吹散。
裴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不想换。”
“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顿了顿,简略地带过了那些黑暗而痛苦的细节,“……就这样。”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让沈梵想起裴母给她发去的那些关于他病危、自残的信息……心脏像是被撕裂般地疼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略带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粝地抚过她的脸庞,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实现了一个久远的愿望,连靠近都小心翼翼。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称不上温柔,却让沈梵眼眶湿润。
裴灼听到她淡淡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裴灼的声音沙哑,“都过去了。”
他越是这么说,沈梵就越觉得难过和愧疚,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他。
裴灼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
“别对我感到抱歉。”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温柔,“沈梵,当年是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和你没关系。”
沈梵在他怀里摇头,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确认他真的从那段噩梦中走出来了。
”你手上的伤,我看过,当时你不痛吗?“
“我也见过你的,你不痛吗?”
“不记得了,可能有点。”
裴灼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内,两人并肩而立。
沈梵能感觉到裴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而专注。
门打开的瞬间,裴灼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力道不容拒绝。
沈梵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看他。
裴灼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滚着压抑了一晚的、甚至是压抑了六年的浓烈情感。
“不是还没看够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危险,“现在给你看个够。”
他俯身吻住她,不同于早晨那个轻柔的触碰,这个吻深切而迫切,仿佛要将多年缺席的亲密一次讨回。沈梵被他抵在玄关的墙上,呼吸交错间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只能攀附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攫取她的唇齿。
就在意乱情迷之时,忽然传来门开的声音——
余光看到有人,沈梵骤然把裴灼推开骤然分开。
裴母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怒火汹涌:“裴灼,你竟然又跟她纠缠在一起?!”
裴灼眉头一蹙,下意识将沈梵更紧地护在身后,语气沉了下来:“您怎么来了?谁告诉你密码的?”
“我怎么来了?”裴母保养得宜的脸上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她几步跨进玄关,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沈梵,“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再一次把这个祸害捧在手心里?裴灼,你忘了她爸当初是怎么害得桑桑没命了吗?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抛下你一个人走了吗?忘了你差点因为她连命都没了吗?”
最后那句话,猝不及防地刺入沈梵的心口。她脸色白了白,指尖悄然掐进掌心。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裴灼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想再提桑桑,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很好?这就是你说的很好?”裴母指着沈梵,气得声音发颤,“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叫很好?裴灼,你是不是疯了!”
“阿姨,”沈梵深吸一口气,从裴灼身后微微站出一步,试图保持镇定,“桑桑的事情,我很抱歉,沈深年死不足惜,我也遭到了报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但……”
“抱歉?”裴母猛地打断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和怨毒,“沈小姐,你的抱歉值几个钱?能换回桑桑吗?能换回一个健康的儿子给我吗?你不能!你只会再一次把他拖进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抽得沈梵体无完肤。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她试图逃避的、沉重的负罪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够了!”裴灼厉声喝止,侧身彻底将沈梵挡在身后,隔绝了母亲冰冷的视线。
“我不管是谁,不管是桑桑还是你,都不重要,我只会跟沈梵在一起,与您无关。”
“与我无关?我是你母亲!”裴母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我眼睁睁看着你从鬼门关爬回来,不是让你再重蹈覆辙的!裴灼,你今天必须让她走!否则……”
“否则怎样?”裴灼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否则你要再发那些照片给她?告诉她我要死了?告诉她我恨她?以前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本不想责怪你,可是如果现在你还要再伤害她一遍,不可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是我的人生,选择谁留在我身边,是我的权利,不管结局怎么样,我都认。”
空气瞬间凝固。
裴母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切的失望和冰凉所取代。她点了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
“裴灼,你真是长大了,我和你爸把霁川交给你,你翅膀硬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心灰意冷,“为了这么个女人,你这样跟我说话。”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掠过裴灼,以及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沈梵,那眼神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玄关里回荡,仿佛砸在两人的心上。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的情绪。
裴灼依旧保持着将沈梵护在身后的姿势,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明天找人把所有的大门锁换了,密码也换掉。”
沈梵看着他紧绷的脊背,听着他似乎比平时沉重些的呼吸,心脏一阵阵地抽紧。
她轻轻动了动,从他身后走出来,站到他面前。
裴灼下颌线依旧紧绷,眼神深不见底,残留着未散的怒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累。对上沈梵担忧而愧疚的目光,他眸色微动。
“许纯说我变了”沈梵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没有勇气了。”
话未说完,裴灼忽然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略带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下——那里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湿润。
“别往心里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刻意放低放缓,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她,“都过去了。”
“沈梵。”裴灼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 “看着我。留下你,是我的选择。无论后果是什么,我自己承担。”
他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颌,语气斩钉截铁:“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继续待在我身边。”
沈梵望着他,所有的犹豫、恐慌和负罪感,在他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轻轻点了点头。
裴灼眼底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散去。他俯身,将一个极轻的吻印在她额头上。
“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