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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沈梵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裴灼和桑桑。

      梦里,他们都过得很好、很幸福。

      当沈深年的拳脚和辱骂落在她身上时,裴灼从她面前经过,但不为所动,甚至满眼鄙夷,沈梵听见他说:“你活该。”

      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梵出了一身汗,胸口起伏不断,眼角有泪水,她拿床头的纸巾擦掉,手机打开邮箱,编辑了一条邮件信息,犹豫了很久,最终扔进了草稿箱,下床洗漱。

      沈梵的衣柜里衣服不多,她从回来到现在,还没给自己添置过什么衣服,只能搭配了一套看上去没那么古板沉闷的。

      早上8点半,沈梵站在霁川集团的楼下,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心跳开始加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担忧,裴灼不见得是那种会惦记着抛下自己6年不闻不问的人。况且,他现在是霁川的裴总,工作繁忙,恨意也该被时间磨平了棱角……抑或者,被新的生活覆盖了。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日在餐厅里和他一起吃饭的女孩的身影。面容好看,身材高挑,看上去人也落落大方,和他也挺般配。

      “沈小姐,请稍等,裴总办公室马上派人下来接您。”前台小姐挂着标准化的微笑,声音甜腻。沈梵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那里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

      她搭配衣服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黑色。裴灼那句“墓碑”的评价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神经末梢。
      不多时,一个穿着得体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快步走出,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梵身上。“是沈梵小姐吗?请跟我来。”

      “好。”沈梵应声,跟在她身后步入锃亮的专属电梯。

      密闭空间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沈梵的胃部隐隐作痛,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

      顶层。电梯门无声滑开。视野豁然开朗,是极致的冷感与空旷。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大面积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却透不进多少暖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雪松、皮革和某种冷冽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得近乎苛刻。

      秘书将沈梵引至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轻轻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听不出情绪,却让沈梵的脊背瞬间绷紧。

      秘书推开门,侧身让沈梵进去,随即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裴灼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肩线挺括,身形比六年前似乎更显清瘦,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硬气场。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线条,下颌线绷得很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流淌。沈梵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宽大的、一尘不染的黑色办公桌。上面除了两台并排的显示器、一个简洁的金属笔筒和一份摊开的文件,别无他物。没有家庭照片,没有多余的装饰品。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设计极其简约的钛合金烟灰缸,边缘似乎有一处细微的灼痕。

      沈梵没说话,盯着他的背影看,思绪飘回了六年前。

      裴灼从来不会把她晾在一边,有时候吵架、发病,他要么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弄到求饶,要么就是让她脖子和胸前的皮肤都布满吻痕和齿印,不会让她看着他的背影独自面对。

      沈梵经常想,如果他们都能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健康一点,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终于,在她被回忆溺死之前,裴灼缓缓转过身。

      自沈梵回来后,裴灼看向她的时候,按照郭迩的话来说,那都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熔炉——有深不见底的痛楚,有被时间打磨得尖锐的恨意,但更多的,是汹涌到无法掩饰的、刻骨的爱恋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思念。它们在他眼底疯狂翻搅、撕扯,最终被隐藏起来。

      只是裴灼不自知,沈梵也不能察觉。

      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掠过她沉静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那目光沉重得让沈梵几乎站立不稳,却又带着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灼热。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发,到她身上那身努力显得“不那么像墓碑”的衣着。

      他看一眼腕上的表,抬眼,“沈梵,你很准时。”他开口,声音平直,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
      这声称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她的心尖上。

      “应该的。”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些被药物强行压制、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混乱记忆和尖锐痛楚。

      裴灼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身体微微后靠,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松弛,却又透出无形的压迫感。他掐了烟,拿起桌上那份文件,修长的手指翻动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椅子。

      他没有看桌上的文件,目光反而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梵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她注意到他翻阅的正是昨天那份项目方案,其中几页边缘贴着醒目的彩色标签。

      “关于这份方案,”裴灼的语气公事公办,“第112页,容积率补偿的计算模型,德文原文的推导逻辑和中文译稿存在一处关键歧义。”他指尖精准地点在一行复杂的公式旁,“‘unter Berücksichtigung der st?dtebaulichen Dichte’(考虑城市建筑密度),你的翻译是‘基于城市规划密度进行折算’。这里,‘Berücksichtigung’(考虑)与‘折算’的对应关系过于简化,忽略了原文隐含的‘动态权重调整’概念。霁川的法务团队对此提出了质疑。”

      沈梵的心猛地一沉。这不仅仅是质疑,这是一个极其刁钻、需要深入到德国城市规划法理细节才能发现的问题。他懂,而且懂得非常深。

      她立刻收了那些小情绪,强迫自己忽略对面坐着的是谁:“裴总指正得对。‘Berücksichtigung’在此处的法律文本语境下,确实更强调一种动态的、非线性的‘纳入考量因素并赋予相应权重’的过程,而非简单的线性‘折算’。我立刻修正,补充注释说明权重调整的参考依据,如《联邦建筑法典》(BauGB)第X条及柏林地方补充条例……”

      裴灼听着,目光落在她开合的唇上,看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勾勒出她美好的轮廓,那曾是他无数个痛苦夜晚唯一的慰藉。他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回答,看着她眼中那份熟悉的聪慧和倔强,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爱意、痛楚和失而复得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咙。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很好。”他翻动文件,指尖停留在沈梵发现并标记的那页术语陷阱上,那正是“Erhaltungspflicht”被偷换为“Ersatzpflicht”的关键一页。裴灼的手指重重地敲在“Ersatzpflicht”这个刺眼的单词上,指节泛白。

      “那么,第二条。”他的手指重重敲在“Ersatzpflicht”这个刺眼的单词上,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抬眸,“沈梵,”他抬眸, “这份文件在递交霁川之前,经过贵司内部多重审核。这个足以让霁川损失数亿的关键‘错误’,是你‘恰好’在陈述前夜发现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办公室里无形的压力骤然飙升,空气仿佛凝固成冰。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沈梵,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这究竟是林总监管理下的重大疏忽,还是……你这位‘空降兵’,在玩一场‘力挽狂澜’的入职表演?”

      “又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的危险气息,身体也微微前倾,拉近了与沈梵之间本就不宽裕的距离。 “是某些人,想借你的手,把这把捅向霁川的刀,递得更深一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里面每一丝纤维的颤动。

      沈梵的胃狠狠一抽,绞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感觉喉咙发紧。裴灼的气息带着冰冷的雪松和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领域。这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让她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开了脸,避开了他那过于具有侵略性的直视,视线却恰好落在他解开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以及那截线条清晰、微微凸起的锁骨。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反驳,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裴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沈梵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赫然跳动着两个字:

      “老婆”。

      裴灼的目光也瞥见了屏幕。他眉心一拧,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指尖划过屏幕拒接!

      “回答我,沈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手机震动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噪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奇异的、等待猎物挣扎的耐心。“这刀,是你递的吗?”

      沈梵强迫自己重新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比恨意更复杂的东西,她开口:“裴灼,你真有意思。”她退后几步,从他桌面上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看着裴灼的脸,走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自顾自地点火,把烟呼到他的脸上。

      裴灼不爽地拧眉,低声呵斥:“沈梵!”

      “你一上任,霁川就挤掉了多少同类型的公司,你别告诉我霁川一个敌人都没有。” 沈梵冷冷继续问他:“我刚从国外回来,领导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为什么要玩入职表演?而且还是针对你,我有这样做的理由吗?”

      话毕,她指尖的烟快要燃尽,办公室里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有什么呼之欲出,挟裹不住。

      “你是没有理由,关于我你做什么都没有理由。” 裴灼夺过她指尖的烟,在自己的手中掐灭。“你连回来给我解释清楚的理由都没有,你连花点心思在我身上的理由都没有。”

      “你疯了?”沈梵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掰开,烟头落在地上,沈梵看见他的掌心赫然多了一个烫印。

      裴灼任由她拿着自己的手掌看,他只盯着她的脸庞,彷佛是遥远的一颗恒星,因为可怜他而送到他面前的礼物。“沈梵,六年了,你离开和回来都不需要给我解释吗?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从始至终什么也不算?”

      裴灼靠得太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久违的安心,胃部的绞痛却像一团火在烧,一种久违的、带着毁灭冲动的战栗感,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裴灼,你还是没变,你明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条人命,就算我们相爱的代价是你,你也不在乎,可你的家人朋友在乎。”她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最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也在乎。”

      办公室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很久后,裴灼冷笑一声,“你不是在乎我,”他盯着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洞悉,“你只是……从来都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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