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巴国》山涧草根

43、43、返老还童拾野趣，巴王陨落比翼飞

　　日月更替，哪有什么永恒。七月，丰收时节。金灿灿的稻谷，低着头弯着腰，在水田里恣意嚣张。
　　俗话说：秋夹伏，热得哭。午饭之后，老巴王对蕙兰说：“扶我出去走走，我想到野外看看。莫带多了人，我想和你走走。”蕙兰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酉时许，太阳偏西，依旧是晴空万里，火辣辣的。“老爷，还要出去么？”蕙兰问。
　　“走走吧。”老爷回答。
　　蕙兰，蔓子，芊瑶和老爷，一行四人，祖父带着孙子孙女，在田间地头漫步前行。当然，远处，有随从悄悄保护。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着，偶尔一阵风吹来，热乎乎的，总比没有风强。
　　“芊瑶，你看这是什么？”爷爷问。“一对翅膀六个脚，还有一个黑脑壳。”爷爷把手指头放在嘴巴，示意不要出声，手一伸，捉住啦。芊瑶不敢触碰，蕙兰从衣襟里拿出手帕，裹成一个口袋，将知了装在里面，芊瑶胆子大了点，敢提袋子。
　　“芊瑶，不怕。其实，知了，我们又喊林阿子，把翅膀和肚子去掉，还可以油炸吃，脆脆的，香喷喷的。要不我们多捉一点，今晚下酒？”
　　“爷爷，这个毛毛草好像毛毛虫哦。”
　　“这叫狗尾巴草。芊瑶，爷爷可以用狗尾巴草编个笼子，你可以把林阿子装在里面养着。”
　　“谢谢爷爷。”
　　一会儿，一个六角带尾翼的虫笼子编好，小巧，精致，提在芊瑶手上。“爷爷好厉害，好漂亮，谢谢爷爷。”
　　“妹妹，我也捉到一只知了，放进你的笼子里。”笼中的知了，在芊瑶的手上欢唱。
　　这时，有人送来一个巴笼（装鱼的竹编笼子，有倒签，鱼放进笼子，倒不出来，用来装知了刚刚好，知了爬不出来）。捉知了活动，正式开始。
　　蔓子可以上树，爷爷熟悉知了躲藏与伪装的地方，随从人员听说晚上要油炸知了，也跟着参与捉知了大战。所以，巴笼很快装满。
　　“老爷，你看，你的衣服全部都汗湿了，还是别老小老小的，到树荫底下来歇歇吧，当心生病。”蕙兰劝阻着。
　　“蕙兰，平时在家里，禁忌太多，你就让我放肆一回，做个普通人，享受一下当爷爷的乐趣。”
　　“老爷啊，你就还像个老孩子。”蕙兰娇嗔。
　　就这样，大家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蕙兰拿老爷子没办法，只好求助于蔓子。
　　“爷爷，我们在树荫下歇会，让他们去帮我们捉，晚上肯定有下酒菜。”蔓子跑到爷爷跟前。
　　“爷爷，我的草笼子装满了。”芊瑶拉着爷爷的衣襟。
　　“好，我们到那块石头上去坐一下，没有杂草，干干净净的。”
　　已经有人在石头上铺上衣服。
　　“哎呀，在野外，莫那么讲究，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就这样坐。”爷爷笑着坐下，蔓子，芊瑶，坐在两边，蕙兰赶快跑来给老爷打扇，提醒老爷莫坐地上。放肆的老爷子，那会乖乖听话。
　　知了在“知了知了”地叫着。
　　“难得爷爷今儿高兴，蔓子，芊瑶，就给你们讲讲我爷爷给我讲的故事。”
　　古语说，天圆地方，我们现在坐的地上啊，就是方的。从方位上看，分为东方、南方、西方和北四方，再细一点分的话，又分为东南方，西南方，东北方和西北方。我们就在地的西南方。古书上说：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太葜即伏羲，后照为巴人始祖。
　　“蔓子，芊瑶，你们看见乌江对岸那一片开阔地没有，那里叫天溪。我们的好多祖先都安葬在那一带，具体什么位置，都有隐藏的；以后我也会到对岸去集合的。”
　　“爷爷，睡家里不好，为什么要睡在山坡上啊？不热么？”芊瑶天真地问。
　　“傻孩子，人，即便长命百岁，最后都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离开尘世，与天地归一。即使是那些炼仙丹、求长生不老的人，最后都要回归天道。”
　　“反正爷爷不会归天道，我不准爷爷归天道。”一向弱弱的芊瑶，突然变得霸道起来。
　　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溺爱地抚摸着芊瑶的头，“爷爷不走，爷爷还不想走哦；但是爷爷老了，不走就成了老怪物啦。”
　　“反正我就是不准爷爷走。”
　　“爷爷，你看那棵树下是什么？好怪啊，只有一只脚，一个眼睛……”顺着芊瑶的手指，众人都在寻找。
　　“看见了，右边那棵大树下。”
　　“真的有点奇怪，一只脚，一个眼睛，一个翅膀。这是什么怪物哦？”
　　“你们看，有两只，一只红色，一只黑色，好漂亮。”
　　老巴王认真地讲述着。据说这种鸟叫比翼鸟，又名鹣鹣。古书上记载：比翼鸟在其东，其鸟为青、赤，两鸟比翼，相得乃飞，名曰蛮蛮。有人说，巴人，在南者。比翼鸟，不比不飞，其名曰慊撰。有人说，南方有鸟；名曰初，比翼而飞，不相得不能举。也有人说，南方有比翼鸟，飞止饮啄，不相分离。雄曰野君，雌曰观讳，襦名曰长离，言长相离者也。此鸟能通宿命，死而复生，必在一处。还有人说，崇丘山有鸟，一足一翼一目，相得而飞，名曰忘，见则吉良，乘之寿千岁。
　　总之，比翼鸟，是我们巴人的神鸟。只有遇到圣贤，治国有方，万民安居乐业，才能出现。能见鼻翼鸟的人，就此交上好运；如果能骑上比翼鸟，则可长命百岁。
　　比翼齐飞，讲的就是比翼鸟相亲相爱的故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也就是这种境界。蕙兰看着老爷，相视而笑。
　　“爷爷，你好厉害，能懂得好多好多。”芊瑶一脸的崇拜。
　　“星子都出来了，我们该回去啦，老爷。”蕙兰提醒。
　　众人提着巴笼，装满知了，打道回府。知了似乎停顿了一会，秋虫唧唧啾啾地叫着，天气退凉。突然，天边一道白光划过，碎光仿佛落在脚边。“不好”，蕙兰脱口而出。
　　“什么不好？蕙兰。”老爷问。
　　“没什么，没什么。一道亮光落在脚边，怕是萤火虫。”蕙兰说。
　　“秋天，早就没有萤火虫了。”老爷子说，“蔓子，刚刚那一道白光闪过，其实是不祥的征兆。这种天象叫祸殃，要死人的。白光又大又急，怕是哪个大人物要遭殃。”说罢，老爷子自己不禁打了个寒噤。
　　到家后，饭菜已经上桌。打头阵的人，已经把知了送回府上，清洗干净，等着老爷子一行捉的知了，到家下锅。
　　这一顿晚饭，一家人吃得特别高兴。有人早把高坡上向阳早熟的稻谷收割，晒干，碾出米。趁着老爷子高兴，今晚煮出来，吃新米饭。其实，每年新米饭都要举行重要仪式，今天老爷子高兴，先煮一点，先简单祭祀。正式的新米祭祀活动，需请巫觋，举行繁琐的祭祀。
　　“知了来了。”上菜的人，被今日欢悦氛围影响，少了拘谨，就像普通人家一样，老少同乐，所以，边走边报菜名。
　　“我要看看，炸熟的知了在哪里？”芊瑶凑着热闹。
　　“哦，飞来了，芊瑶小公主，知了从你头上飞来啦。”蔓子逗着妹妹。“妹妹，你不能吃知了，你是小女孩，你吃了知了，知了不但要从你肚子飞出来，还要生出好多好多的小知了，整天在你肚子里‘知了，知了’地叫唤。”
　　“真的啊，爷爷，那我不吃知了，快把知了端走。”芊瑶被哥哥吓得不浅。
　　姬将军一边阻止蔓子逗乐妹妹，一边告诉芊瑶，那是哥哥的恶作剧，顺势舀出几个知了，递到老爷子跟前：“爹，您先品尝。”
　　“啊呜”，老爷子把嘴长得大大地，一口把知了吞进肚里。“芊瑶，赶快到爷爷肚子这里来听听，知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叫唤了。”芊瑶真的想去，众人一乐。
　　上有老，下有小，老的变小，小的装老，喝酒逗趣，相互逗乐，其乐融融。高兴，大伙陪老爷子喝酒至深夜。
　　次日清晨，蕙兰侍寝，怎么都叫不醒巴王，以为是宿醉。一摸，全身滚烫，试图叫醒，徒劳无用。
　　情急之下，叫来御医，掐人中，手指放血……经过一阵急救之后，老巴王的眼睛微微睁开，就一会，然后又合上。了解昨日的情形之后，御医说：“七月乃鬼月，傍晚之时，不宜在野外逗留，以免恶鬼缠身。加之季节交替，地气重，容易诱发疾病。”
　　请来巫觋跳神祭鬼，老巴王始终没有再站起来，嘴歪斜，左边的手和脚无力，失去知觉，无法动弹。
　　御医摇头。老巴王中风。中风者，生命要么三天，三天不死就三月，三月不死最多三年。
　　几位公子得知父王病危，急急从驻守地回到枳城。父王年岁已高，有所不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谁主沉浮，还是一个谜。
　　中秋晚上，周昌受老巴王委托，召集平公子、安公子、福公子、禄公子和定公子，在丹桂园赏月。老巴王的情况，这几天有所好转，在蕙兰的搀扶下，可以坐在椅子上歇一会，问什么问题可以用点头摇头示意。
　　待大家坐定之后，老巴王示意周昌，例行公事的赏月贺词，并要求五位公子明日必须参加早朝。
　　早朝上，老巴王威武地坐在龙椅上。上卿周大人宣旨：传位于福公子，姬昭福。平公子镇守酉河，安公子镇守辰河，禄公子镇守武溪，定公子周守源溪；巫溪由福王统管。各位王爷，在自己的管辖地，有独立的管辖权。
　　有兄弟心中不满，介于昨夜周大人的告诫，要能服众的人，还真的只有福王。纵横之间，南北为纵，东西为横，纵有强楚，横霸秦强，合纵连横，都想吞并他人。这时如果兄弟相残，无异于自取灭亡。大局为重，各自镇守自己的那一片河山。
　　没几日，老巴王薨。葬礼与下葬地点，均是秘密，只是大概知道在天溪附近。遵照老巴王的遗愿，不立墓碑。
　　巴王安葬后，人们发现蕙兰静静地躺在床上，没了呼吸。
　　有人在天溪的小池中，看见一对比翼鸟，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人来鸟惊飞。
　　千年之后，在涪陵小田溪附近，出土了大量战国时期的文物，比如编钟、铜镇、兽头；柳叶剑、虎纹戈、圆刃亚腰钺、柳叶形矛等兵器，兵器上、铜器上有特殊的图腾、徽识，比较常见的有虎纹、鸟纹、蛇纹、手心纹等，具有明显的巴文化特征。根据陪葬品和墓的规格，推测为巴王墓。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