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茶楼》下山怜

5、第 5 章

　　参加完毕业典礼的无玉显然有些失落，她坐在校外的台阶上，看着爸妈坐的车渐渐远去，她双手环抱着一大捧鲜花，回想起刚刚爸妈临行前给自己的拥抱，似乎还有余温。

　　今天起，她就要一个人生活了。无玉长叹了口气。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无玉回过头，看到一袭白色长衫的茶楼老板拂衣，手里拿着一束纯白色桔梗，静立在她眼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风中夹杂着他身上长年熏香留下的淡淡的香气，有些飘渺。

　　无玉愣了愣神，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吐出一句：“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履行承诺，你自己说的明天来上班，我新搬了地址，所以来接你。”

　　拂衣说话间将手中的桔梗递给无玉，“顺便祝你毕业快乐。”说完便双手环胸静看着无玉。

　　无玉接过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谢谢拂衣老板，你真好，虽然你看起来冷冰冰凶巴巴的，但给我的感觉很可靠，爸妈走了，以后还有你在，我就放心啦。”，无玉说完冲着拂衣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

　　拂衣瞳孔明显缩了一下，什么？可靠？这女人只不过和自己见了两面，就草率的得出了这个结论。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将要去到一个什么样地方，估计要被吓死了吧。

　　拂衣独自风中凌乱，自己本不想和凡人扯上关系，但很奇怪见到无玉第一眼没来由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独自在人世的几千年，除了捡来的青玉，他从未和其他人相处过，该如何是好，他眯眼看了看眼前的小人儿，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来浮世茶楼吗？”

　　“确定”，无玉回答的干脆利落，她不知道为何，很信任眼前的男人。

　　“第二个问题，你没有自己的理想吗？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待在茶楼的时间漫长且乏味，你会腻的。”

　　无玉听他这么说，歪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要说理想的话，确实有一个，我想拿着我的小提琴，独自环球旅行，对着世界各地的山川湖海，留下我的琴声。”

　　“既如此，你何必去我的茶楼？”拂衣看着眼前谈及理想满眼期待的无玉，眼里闪过一丝短促的微妙。

　　“就当体验人生的第一站吧，我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等我真的有一天待腻了，再说吧，人生还很长，我要多做些尝试。”，无玉的声音甜腻懒散，不掩饰任何情绪。

　　拂衣久久的注视着她，人生很长，是啊，对于她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可自己孤独活着的这千年，早已不想做任何尝试，拂衣有种错觉，似是无玉的出现，会给他平淡流逝千年的岁月增加一丝可能。

　　良久，他开口，“那好”。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是命运之手将她推到自己身边，从他苏醒重活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被紧紧连在一起，此一眼，绝不是偶然。

　　拂衣开着车，无玉坐在副驾上疑惑的打量着与城市渐行渐远的景色。

　　慢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的绿，没有车，没有建筑，没有行人，只有连绵不断的树木。

　　她疑惑车要开到哪里去，刚刚不是说要去新的茶楼么，该不会开到深山老林来了吧，还是…想到接下来的画面，无玉突然打了个冷颤，该不会….要将我卖了吧….

　　“你在想什么？”，拂衣瞥了眼副驾上疑惑不安的无玉，嘴角勾起一丝戏虐的笑，“怕了？现在才知道怕了？早早的没察觉到我是个坏人吧。”他语气里尽是邪媚。

　　“你你……拂衣老板，我们这是去哪里啊，你应该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

　　无玉的大眼睛充满了委屈和无辜，很明显在强装镇定，但紧握着包包的手和怯懦的语气出卖了她，拂衣看着觉得甚是好玩，但又内心隐隐生出一股恼火，他可不想一会儿吓哭这个小人儿再去安慰她。

　　安慰人，他最不擅长了。

　　拂衣不再打趣，一本正经道：“我喜欢依山傍水的环境，不喜城市的喧闹，所以将茶楼开来了这里，马上就要到了，你去了便知。”

　　无玉听完长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刚刚因为过度紧张略微有点湿润的眸子，将脸转向正在开车的拂衣。

　　“我就知道拂衣老板是个好人，不会将我卖了的。”放松后的语气又充满了无脑的轻松。

　　她担心的，只是将她卖了么……拂衣的眉头深深皱了一下，无奈叹口气。

　　很快，一栋古色古香三层建筑映入眼帘，拂衣停好车，无玉下车后，看着眼前浮世茶楼四个字的招牌陷入沉思。

　　不过就短短三天时间，老板是怎么做到将茶楼开到这里来的，还是说这是家分店，这楼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又好像存在了许多年，她看着石板路上的青苔，斑驳的楼体上长满了时间的痕迹。小小的脑袋，装了好多疑问。

　　“别发呆了，进去吧。”拂衣开口打乱了无玉的遐思。

　　进入大门，眼前出现了一个中式庭院，大门一侧长着一棵雅致的松树，树冠肆意生长，绿荫下种植着大片的唐松草和郁金香。

　　再往前，是一片青石环绕的水池，水里种着几片睡莲，墨绿的荷叶上开着紫色的花朵，水池清澈见底，成群的锦鲤游来游去。

　　池边种满了各种花朵，有丹麦石竹，鼠尾草，紫菀，新西兰风草，绣球，杜鹃，鸢尾……各种白的粉的紫的红的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有种野性之美。

　　池边还有一株樱花树，开满花的粉白色的树冠将池子遮去大半，仿佛书里才有的至美庭院。

　　无玉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转头看向拂衣，轻声说了句：“我喜欢这里，拂衣老板你好棒。”，声音甜软，像满园的景色，宜人舒适。

　　“那是自然，那颗樱花树，是当年我从日本的吉野山移植而来，那时候它还是一株小树苗，如今长这么大了，还有这些花，是我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种子栽种而成，这片莲池也是，我精心养护多年，才有如此好看的盛开之景。”

　　拂衣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这院子里的一景一物，一砖一瓦，都是他精心挑选设计的。三百年的时光，他给自己打造了这一隅清心之地。

　　无玉看着拂衣，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道：“拂衣老板，你看着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可怎么你说话像是活了很久..….”。

　　“我说我活了千年你信吗？”

　　拂衣呆看着眼前的景致，淡淡开口道，语气里有些悲凉。

　　“怎么可能，不过若是真有这样神奇的事，我也是能接受的。”无玉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朝里走去。拂衣怔了一下，他看着无玉的背影，深邃的眼底略过一丝疑惑。

　　“啊啊啊啊，怎么这里和我上次去的地方长的一模一样啊。”

　　屋内里面传来无玉惊讶的声音，拂衣走上前去，只见她一脸的惊讶，“这怎么回事啊，连这棵松树生长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诶。”无玉指着那棵松树，眼里尽是疑惑。

　　拂衣正想怎么编个圆满的谎言来解释，那人又说道：“你该不会真的是电视剧小说里写的那种不小心掉落地球回不去的外星人或者活了很久的老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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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衣被她的发问搞的心里一阵发怵，他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不该说，若是真的说明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害怕，若是不说又该作何解释。他心里万般纠结，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若说实话，你会不会害怕。”拂衣试探着问道。

　　“你说吧，我不怕。”无玉一本正经的说，一脸无所畏惧的坚定。拂衣叹了口气，此后要和无玉长久相处下去，还不如说了真相，就算她怕了要离开也罢，总比一直苦心隐瞒要好。

　　“我是共工，活了千年，你可以说我是神，但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这家茶楼开了三百年，世人不知，因为他们看不到，就算偶然瞧见也不过是他们眼里平日看到的任何一个普通的建筑，我可以让它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我这里不接待人类，偶尔世间飘荡的亡灵会光顾，我与他们喝完最后一道茶，便送他们离开，偶尔听听他们生前的遗憾与趣事，便算打发时间了，你是我这三百年来，除青玉外，接触的第一个人类，青玉要离开，所以找了你来陪伴我，你若是怕了，可以离开，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拂衣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心里释然了许多。他走到案前煮了杯茶，点燃一支香，看着飘渺的青烟，眼神慢慢聚拢，定格在一脸呆滞的无玉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中静到只能听到窗外细致绵软的流水声。

　　拂衣淡淡的看着眼前人，温和的脸上说不清他在期待什么，她离开也好，若她留下呢，也陪伴不了自己多久的岁月，人的一生只不过短短的数十载，她也有自己的理想，终会离开，这些短暂的时间同他漫长的生命来说，只不过是滴水的重量。

　　“我送你离开吧”。半晌，拂衣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他不想再等她的回答。

　　“共工，是上古神话里撞不周山而死的水神共工吗？”无玉呆滞了好久，终于开口，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

　　…...

　　“那你这漫长的岁月，一定很孤单吧”

　　孤单？是，拂衣蓦的想起千年前，他在深渊中沉睡的那百年，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也是有人那样问他，“你孤独吗。”

　　“我想陪着你，走完我的一生”

　　“我不怕，也不走”

　　无玉目光熠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拂衣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全梗在喉咙里，眼前这个小人儿的反应，确实超乎了他的预设，没有惊恐，没有质疑，没有一探究竟，透过袅袅青烟，无玉的眼神清澈坚定，仿佛穿过时间的河流直抵他内心的柔软。

　　“好，欢迎你加入浮世茶楼。”

　　拂衣对着空气淡淡说了句。

　　过去和未来都不再那么重要。

　　故事的经纬将他们的轨迹交织在一起。

　　此刻，就现在，就把握当下的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