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花椒大料都走开

4、快快长大呀

　　潞东张氏是个大家族，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众多，祖上还出过宰辅，当然，这都是往上几辈子的事了。当朝圣上在做太子时，便尤为不喜世家子弟依靠祖辈余荫入朝为官的特权，故而极力推崇科举入仕。
　　上一代张家族长眼光深远，敏锐的察觉到一贯盘根错节的世家在今上登基后会被重点打击，层层削弱。为保留根基，顶着其余世家姻亲的横眉冷对，无视族中后辈子侄的怨声载道，族长执意开宗祠——分宗！
　　不是没有上了年纪辈分大的族老指责他忘恩负义，也有好几家老太太哭天抹泪儿地待在他家不肯走，可族长铁了心了。而且这事儿的根由还不好对外讲，否则那几个自以为是自傲自大自作多情的老顽固会和其他几个世家联合起来，妄图给太子施压，别不相信，他们真能干的出来！
　　所以，宁肯让别人当自己嫌弃族人拖累本家发展，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分了吧！分了好啊，没有了本家做庇护，没有了银钱孝敬，没有了世袭的蒙荫，可不得自己奋斗吗，得活着呀！树大分枝啊，必须分！
　　所幸，老族长有个做刑部尚书的儿子，这事没怎么大闹，都想着给后辈留条路呢。分了宗就不是一家人了，咱当亲戚走还不行了？！
　　就这样，潞东张氏分出去四支，留在潞东老家的这支正是齐王妃娘家，已经致仕的刑部尚书是她亲大伯。
　　这日，齐王妃准备出门，参加亲戚家的添妆礼。
　　怡和长公主是今上同母妹，招的驸马是东都郑家的嫡幼子。她家的大孙女出阁日临近，三个月前举行了及笄礼，本来想请生产后的齐王妃做正宾的，被齐王婉拒。透出话来王妃年已三十才得一女，须好生休养身体以待来日。如此，齐王妃舒舒服服的坐了三个月的月子才出门交际。
　　现在薛瑞已过半岁，距离自家前往封地的日期也近在眼前。算了算日子，怕是等不到参加怡和长公主家的喜宴了，再加上这姑娘婚后要称自己一声堂姑母，那此次添妆礼更要给得厚重一些。
　　齐王妃出门前先来看了薛瑞，见他倚坐在被子叠好的小圈儿里，两个大丫头明月明星陪着他自得其乐地把玩着小鼓小球之类的，最喜欢的红玛瑙玉佩就放在他手边看得见的地方，没哭没闹的，挺好！
　　叮嘱几句注意用冰时间之类的话，不要热着薛瑞，但也不要过凉。转身告别时，薛瑞举起小爪子冲他娘抓挠了两下，又低头玩儿自己的了，萌的齐王妃狠亲了两口他的小脸蛋儿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辰时刚过，怡和长公主家的待客花厅里坐满了各家女眷，或三或五地聚在一桌上吃茶说话，时不时摇扇掩唇，笑得很是欢乐。
　　随着一声“齐王妃到——”众女眷忙起身敛袖收拾妆容，陪客的长公主大儿媳徐氏叫过后厅的女儿出门迎接，方才与郑家娘子一同待在后厅的各家小娘子们也快步回到自家长辈身边。
　　齐王妃是被怡和长公主身边的大嬷嬷送过来的，她进府时先拜见了长辈，说了会儿话才过来这边。
　　徐氏迎上前来躬身福礼，被她一把托住，“咱俩谁跟谁，你还跟我来这一套！”大嬷嬷知她二人是闺中密友，将人送到客套了几句，说长公主怕小辈儿们拘束，就不过来了。大嬷嬷走后，郑家小娘子粉面含羞上前来，大大方方地见礼，口称“表婶儿”，被齐王妃搂在怀里好好亲昵了一番。
　　皇子妃中，身为长嫂的宁王妃夜间贪凉伤了风没来，只世子妃柳氏带着两个小姑子前来添妆；排行第三的太子妃忙着打理宫务，派了个女史来把东西送到就走了；晋王和越王两家都在封地，没法亲自来。忠和长公主及嘉和长公主不在京城，所以，客人里齐王妃最大！
　　见礼坐下后就是寒暄啊，奉承啊，家长里短啊，你来我往啊……
　　齐王妃先跟徐氏致歉：“这进了秋，我们就要启程去封地了，赶不上阿言的婚事，这是我一定要亲自跟你说的。”徐氏拍拍她的手，满不在乎：“祖宗家法，谁都越不过去。不说这个了。”
　　“说起来你家这位小公子看上去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我还以为他读书读傻了，可日常行事却极为妥当，不显山不露水儿的，沉稳有度。”徐氏对着齐王妃把自己的准女婿夸了又夸，“我家郎君回来说，他在工位上很得上官赏识，是个明白人。”
　　齐王妃一脸的自得，“虽不是我亲侄儿，但每年总要见上一两回的，未出阁前我还教他念过几天书呢。这孩子性子好、长得好，又会念书，今后有前程可奔呢！”
　　徐氏娘家嫂子笑着接话：“未及弱冠便已经是进士，这孩子往后不可限量呢。”
　　围坐在周边的几位夫人也是连连点头随声附和，别管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面上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喜事嘛，笑就对了。
　　前厅里夫人太太们坐一起拉呱，无非是这家长那家短，再就是家里姑娘小子年岁大了，有意向说亲吗，我家那谁谁谁、我娘家那谁谁谁或者我婆家的谁可好了……
　　后厅里未出阁的小娘子们谈论的可就多了，胭脂水粉、衣衫布料、簪钗环佩，话题一会儿一跑偏。说着说着，就从各色花该怎么配衣服转到各家美貌的小郎君爱戴什么花，又转到郎君应该怎么打扮，过一会儿又说自己发明出什么新的妆容新的发型，进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相约过几天去京郊园子里避暑，到时候要穿什么样儿的衣服，戴多大的花……
　　慢慢的，话题偏到前厅的夫人们身上。

　　长公主府的待客花厅是建在水上的，十八座大大小小的屋子用回廊连着，坐落在一朵朵的莲花基座上。盛开的莲花上是三间通透的高檐大屋，小屋则建在花苞上，还有两间一模一样的屋子背靠背的坐在一朵并蒂莲花座上，周围还有荷叶模样的露台供人玩水泊船。这是定安九年，寿平公主许婚后工部要建公主府，怡和长公主懒怠于每年跑到京郊园林去避暑劳师动众，搭着侄女的车建了这么座园子，专用于每年夏日避暑纳凉。如今水上荷花盛开，接天莲叶，微风吹来，清香扑面，赏景纳凉说笑玩乐，好不快活！

　　看着回廊那头儿说笑的夫人们，这边临窗坐着个一笑俩酒窝的胖姑娘，满眼羡慕，她还未成年，梳着花苞头，两条小辫子垂在身前。摸了摸自己的辫子，扭脸儿跟桌对面正在饮茶的少女说：“齐王妃的头发真好，黑亮又柔顺，我刚留心观察了，那么好看的盘恒髻都是自己的头发，竟还能簪住两支好大的玉步摇！”
　　摇了摇头坐正后叹了口气，“好想也有王妃那样的头发呀，我这发黄的头发，太愁人了。”
　　少女放下茶杯宽慰她：“你才多大的年岁，总这样发愁可不行。母亲不也说了嘛，等你成年了头发自然就好了。”
　　胖姑娘扁扁嘴，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什么，凑过去问道：“三姐姐，你的及笄礼都过了快一年了，怎么亲事还定不下来。我们虽是跟着祖父祖母住在京城，父母离得远，可也不能一直拖着啊。”
　　少女无所谓的摆弄着手中的茶具，“总归不会太久，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呢。只盼着对方是个有上进心的良人就好，我是极羡慕郑家娘子的。”说着望向不远处被一群小娘子簇拥着的郑家阿言。
　　胖姑娘托着下巴看着姐姐那娇嫩的脸庞，“姐姐定会得偿所愿！以后的日子就像…像…”她环顾四周，眼前一亮，“就像齐王妃那样无忧无虑、清闲自在！”

　　用过晚膳后，趁着梳洗的功夫，齐王妃跟孩儿他爹念叨今天在怡和府上听来的消息。
　　“大嫂没去，只让珺哥儿媳妇带着俩妹妹到的场；三嫂更是只派了个女史。圣上心情不明，妯娌们都心惊胆战的，就怕行差踏错，拖了你们男人家的后腿。”齐王妃擦着脸上因为出汗而晕开的胭脂妆粉，朝齐王抱怨，“你那俩哥哥暗中较量，折腾的大家日子过不顺畅。”
　　齐王倚着竹夫人，享受着自冰山吹过来的凉意，慢悠悠的说：“事儿已经这样了，顺其自然吧。左右还有两个多月咱就去封地了，到时候，天高海阔——”
　　齐王妃沉吟了片刻，扭头：“听说，三嫂派了人去江原和富庭…”
　　齐王嘲讽地笑出声来，“他们两口子就想养个不记得亲爹亲娘的儿子，这不，连老六的孩子也能勉强算上了！”
　　“不说他们了，走走走，看孩子去！”

　　而在京郊的一所宅院里，也有人想着白天的事，没有一丝睡意。
　　赵守道从御史台侍御史调到礼部做主事三年多了，按说从六品官升到四品绝对是叫人羡慕嫉妒的，但这几年礼部没事干啊。定安二十六年四月，敏德皇后薨逝，皇上与时任御史中丞的孙良固起了大争执，最终皇上妥协。自那时起，赵守道这个孙良固一手提拔的手下就有了预感，自己迟早要被皇上迁怒。
　　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孙良固七十有二了，定安二十七年的夏天反常的热，他没熬过去……
　　老臣嘛，君臣之间绝对是有感情的，但经过孙良固的几次折腾，皇上对他不耐烦了。御史台里与孙良固交好的几乎都被调离，赵守道嘛，没啥大错不说还有几处功劳，皇上心说“得，朕想贬你还要落个不是，你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不想看到你”！
　　赵守道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却没攒下多少家业，城里的房子买不起，倾尽积蓄在城外买了套宅院，一家三代十几口子挤在一起。像他这样的京官有的是。
　　此时，赵家二房的大娘子静蕙照看着妹妹上床休息后，回到自己屋里。父亲在外地做官，母亲带着两个兄弟跟在他身边，自己和妹妹则被送回祖父祖母身边。
　　丫头铺着床，赵静蕙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怡和长公主家的宴会本来自家是没资格去的，但祖母出身好，她姓郑，与驸马同出一个东都郑家，虽然是旁支。所以，祖母和大伯母带着大房的妹妹连同自己姐妹雇上车去了长公主府。
　　“三娘子，床铺好了，就寝吧。”跟着祖父母住，几房姐妹一同序齿，她排第三。打发了丫头，赵静蕙躺在席上想心事。
　　妹妹说，希望自己婚后可以像齐王妃那样无忧无虑、清闲自在。她年纪尚小，只看到眼前齐王妃过的事事顺心，却不知自己以前听长辈说起，齐王妃嫁进皇室可谓是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