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童话镇》下雨天在睡觉

4、哥哥

　　妈妈最终还是没有听她讲完她的理由，也没有任何要陪她去学校的打算，更别提询问一下她的委屈。
　　她打不掉任何人的蛮横，真没办法。
　　家里又是她一个人了，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姜文希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今天她在学校会被怎样对待，当初一群人是怎样围着张艳红叫她“瘸瘸”的，今天他们就会如出一辙般围着她高喊“小偷”，这是一个烙印。
　　而现在也有一群小人，围在她的脑子里转着圈圈高声呼喊“逃学！逃学！”，她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最终还是接受了小人的建议，尽管她还小，但她早就明白了一个最伟大的真理——少数服从多数嘛！
　　闹钟响之后，她乖乖地起床，乖乖地叠好被子，乖乖地洗脸刷牙，又乖乖地从抽屉里拿了钱出门…曹爷爷的摊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了，他们在等新出锅的油条和韭菜盒子，姜文希运气很好地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大油条。
　　顺利开启了自己刚刚计划好的游荡生涯，晃荡到昨晚遇到傻平的台子时，姜文希没有看到那个翘脚的傻子。水泥台是一处废弃庙宇的台子，姜文希认不得这位菩萨到底是哪天的神佛，但是估计不怎么灵验，早已经没有人来拜。
　　傻平平时应该是住在庙里的，她在听到里面的狗叫声时方才确定，虽然第一次选择逃学的姜文希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她还是非常果断地选择不去打扰傻平。
　　大早上的不去打扰别人睡懒觉是刻在姜文希基因里的一条基本准则，这条准则的确立还得益于她那不着调的哥哥。小时候被他捏住鼻子不能呼吸而被迫醒来的痛苦记忆，以及被奶奶派去叫他起床结果被他追着锤的惨痛经历，让姜文希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宁惹醉汉，别惹困汉。
　　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姜文希晃荡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熟悉的上课铃声恰好响起，她习惯性紧张了一下，然后破罐子破摔地与学校背道而驰，丝毫不眷恋地远离了这个伤心地。
　　“姜文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姜文希心肝肺挨个颤了一颤，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她转头，“哎呀，哥，你咋在这里啊？”再一瞅旁边几个大大的字——精武网吧，姜文希暗暗舒了口气，彼此都有把柄，那就好办了。就凭她哥这个一翘尾巴就上天的个性，发现了她逃学，肯定是要闹到远在深圳的爸爸都知道的。
　　“还真是你呀！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问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该上课的点儿了？你在干嘛？”
　　姜文希叉腰，指着背后的网吧标志，一脸坏笑，“哥，那你呢？你不也是没去上学，你们高中现在岂不是已经上课很久了？啧啧啧，看看这黑眼圈，你不会是玩了一晚上游戏吧！”
　　“你管我啊！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啊！怎么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呢？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了啊！”姜辰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盯着她，“啊~说！你怎么会出现在网吧门口！”
　　“。。。”姜文希仰头看着这个头发染成紫色，还切了一个巧妙的弧度的自以为很帅的哥哥，盯着他手里的烟直到他狠狠吸了一口，看着他被呛到差点咳出五脏六腑，然后把害他出糗的罪魁祸首扔到地上，用脚抿灭，他背后就是“精武网吧”的立牌，还压了一个石头防止被风吹倒。
　　“快说！不然我可告诉你爸妈了啊！咱奶奶天天念叨你学习好，听话懂事，你就是这么听话懂事的？话说你来网吧玩啥？魔兽还是传奇？”
　　姜文希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最该被教训的哥哥装模作样地教训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说“姜辰，我不想去上学了。”
　　不出所料头上挨了两个爆栗，“叫什么姜辰，你哥我的名讳是你这种小屁孩可以喊的吗？叫哥！”
　　脑回路颇长的姜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重点搞错了，“等等，你刚刚说啥？你说你不想上学了！你搞没搞错，你才二年级哎！”
　　“你不也不喜欢上学么？”姜文希反问。
　　“那我跟你能一样吗？我现在是高中，想当初你哥我二年级的时候可是老师面前的红人呢！好多小姑娘都喜欢跟我玩……别打岔！说！为啥不想去上学了！”
　　姜文希想了想，抬头问，“姜辰，你觉得我像是小偷吗？”
　　“啥？啥小偷？说明白点儿，你哥我可不喜欢跟你们这群小屁孩玩猜来猜去的游戏。”
　　“老师说我偷东西，让我叫家长。”
　　“那你偷别人的东西了吗？”
　　“我没有，我去跟杨华清他们折纸船了，回来就上课了。”
　　“那他说是你偷的就成你偷的了？”
　　“因为那只钢笔在我书包里被发现了，可是真不是我偷的，我爸给我买的书也丢了的，哥，你相信我吗？”
　　“废话，你是我妹我不信你信谁啊！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偷了你也是我妹啊。” 姜文希看到她哥突然举起了手，身体记忆告诉她应该躲了，却被姜辰一把拉住，手落在头上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给她两个脑瓜蹦。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刚想感动于她哥少有的善良，姜文希就抬头看到了姜辰的笑容逐渐扩大，心里暗叫声不好，那双手就已经开始扩大范围，将她的头发揉到乱七八糟。
　　赶去上班的人们骑着电动车在旁边风驰电掣，手里转着核桃的大爷牵着狗遛弯，在闻到姜辰手指间残留的烟味时，她突然觉得安心，当然当那双手突然捏住自己的鼻子，烟味直接往鼻子里灌得时候，姜文希还是一脚踩在了他的脚尖——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那你就不去上学了？”姜辰抱着脚嚎叫。
　　“老师让我叫家长，我妈根本没听我说话，那我能怎么办呀？”
　　“走吧，我跟你去学校。傻站着干什么啊！我难道不是你家长吗？我难道不是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哥哥……哎，小丫头等等我！”
　　姜文希跟在姜辰后面，低着头看脚尖，一不留神撞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拉住，“一会儿记得看我眼色行事，听我咳嗽你就哭哈！”
　　“啊？？？”揉着额头，她抬眼递出自己的疑惑。
　　“啊什么啊？听你哥我的就对了！还有，我采访你一下，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把东西放你书包里的，你们班里谁跟你结了梁子？”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就随便猜一个呗。”
　　“随便......可能是张悦吧。”
　　“谁？”
　　“我同桌，丢的钢笔就是她的。”
　　“行，记住一会儿跟我后面别说话，我一咳嗽你就哭哈！”姜辰笑得一脸得意。
　　然而却在校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保安给毛老师去了电话，姜文希说明了情况，现在已经是上午第三节课了，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节课应该是毛老师的语文课。
　　看着前面大摇大摆开路的姜辰，她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她这不靠谱的哥哥实在难以让人给以信任
　　学校主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摇晃晃，上午的阳光正好，叶子缝隙的斑驳洒落一地，随着风一起跳动，姜辰对于他的母校许多年过去没有什么进步这件事很是不满，一路吐槽仿佛是微服私访的校长。
　　姜文希就这样怀着一路的忐忑到了教学楼下，“哥，你能行吗？”
　　“哟，小丫头，我跟老师斗智斗勇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一会儿让你欣赏一下你哥我的厉害！”
　　毛老师正在讲台上批改作业，下面的学生正在改错题，回头就被门口的紫毛小子吸引住了目光，“姜文希！你还知道来呢？你家长呢？这谁啊？不想上学了是吧？你真当学校是你家了是吗？”
　　“毛老师嘛，早就听文希提起过您，我是她哥，她哥.....” 姜文希奉行沉默对策，姜辰的笑容近乎谄媚。
　　“你是她哥？她家大人怎么不来啊？你多大啊？”毛老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这头发，怎么搞的？”
　　“我是她哥，这头发啊，帅不帅？最近很流行这个色系的，就在中心公园对面的MVP理发厅理的，您要是去的话报我的名号可以打折的.....我叫姜辰。”
　　底下传来一阵低声的哄笑，毛老师可能没意料到这回答，把手里的作业本一摔，“都安静！有你们什么事儿啊！不赶紧改你们的题看这里干嘛？”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姜文希，“说正事！今天怎么了就这么晚到了？身为一个学生还有没有点儿纪律意识？还有昨天偷东西那事儿怎么解决，我看你最好还是叫她妈妈过来。”
　　“毛老师，她妈有事来不了，至于为什么迟到.....今早她妈妈叫我过去跟我说姜文希偷东西这事来着，我一听这还得了，我们老姜家哪能干这事儿啊，给我气的嘞！于是我就把她狠狠揍了一顿，这不就到现在了嘛！咳咳！您放心，我肯定能处理好，咳咳！”姜文希及时接收到那两声格外雄浑的咳嗽，袖子里面狠狠拧了自己一下，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捂住了眼睛，挤出来几滴眼泪。
　　“打孩子可不好….”
　　“你说这孩子，被人冤枉了也不知道还回去，我们老姜家可从不吃这种闷亏，毛老师，我今天就是代表姜文希的家长来处理这件事儿的，我们家文希是老实，可老师，老实孩子也不能受这种欺负吧？”毛老师又没意料到这后面的一句话，姜文希也没预料到，她还沉浸在袖子中的眼泪里。
　　“你怎么知道姜文希是被人欺负的？”
　　“那老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家文希不是被人欺负的呢？”
　　“东西从她书包里找到的，不是她难道还是别人？”
　　“那这样说在谁书包里发现的就是谁偷的喽？那老师我把我的手机放你书包里能报警吗？”姜辰回头拍了一下她的头，姜文希从袖子里抬头，眼神问他怎么了，“你位置在哪里呀？”
　　指着窗边的位置，她才发现张磊已经到了，正坐在位置上看着她，姜辰径直走到张悦面前，“你起来，我找个东西。”
　　张悦也是着实摸不清这个紫毛的大哥到底要干什么，看了眼毛老师，乖巧地站起来，走到后排，等到她的粉红色书包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想伸手阻止已经晚了。姜辰拿着被撕了封面的《格林童话》扔到讲台上，双手环抱，看着讲台底下，张悦还在后排站着，头低得跟昨天的姜文希一样低，“毛老师，您作为一个老师，就凭这个就叫我妹妹的家长，还在全班人面前说她偷东西，说她是小偷，我就问您一句话，要是我妹不是小偷呢？要是这些东西是有人放在我妹的书包里的呢？姜文希，过来看一下是你的书吗？下次再被人欺负就打回去！哪能受这窝囊气！”
　　姜文希正在门口和毛老师一起目瞪口呆，毛老师是没预料到这个小伙子这么虎，而姜文希是从没有见过姜辰说这么有理有据的话，闻言看了一眼班里面齐刷刷盯向她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讲台上熟悉的书，点了点头，“这本书是我的，是我爸过年时给我买的，一套十二本，其他的都在家里放着，杨华清也见过我拿这本书的。”
　　“你看，您没查明白就说我妹是小偷，那从她同桌书包里翻出来我妹妹的书，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她偷东西呢？既然她能偷东西，那怎么就不能说明她能陷害我妹偷东西呢？毛老师，您也为人师表，这怎么着也得查明真相再说谁是小偷吧！我要是把东西放您抽屉里，说您是小偷，您是不是也有嘴说不清呢！”姜文希觉得姜辰的紫毛正在阳光下发光，她一直觉得姜辰哥哥很可恶，会在奶奶家抢她零食，敲她头，每次借着带她出去玩的由头出去，最终总是会把她丢在一边自己去打游戏，这些事情姜文希能数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但是这一刻，姜文希觉得站在讲台上这个带着一脸痞笑的哥哥其实还挺帅的。
　　虽然下一刻，这一位帅气逼人的紫发帅哥就被刚刚赶到的两位保安揪去了保安处，毛老师让姜文希和张悦回了座位，制止了这场闹剧，姜文希看着楼下被架着的紫毛一动一动，突然很感动——不出意外的话，他逃学去网吧这件事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