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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搬家 ...

  •   周考结束恰逢周一,又碰到课程微调,学委晚自习前去了一趟办公室领新课表贴在公告栏上。
      江添对所有的课程安排并无好恶之别,每天晚上收拾搬家的行李,加之这几天来闯入生活的变数,他的睡眠质量严重下降。一会儿的晚自习还有课,他虽然已经写完了大部分作业,也知道课程内容是讲解那张对自己来说并无难度的卷子,却也不想在课上摆出浮躁怠慢的样子。他摘了眼镜,继续补觉,心神却有一些飘忽。
      前面的小少爷已经和老高熟络起来,老高正在惊叹他过于优秀的视力。江添平时也不用戴眼镜,他的眼镜度数很低,说是出于从众心理的装饰物更合理。所有人都顶着厚厚的镜片在书海里挣扎,他表现得过于举重若轻显然绝非好事。且透过镜片的目光,看向讲台时多了些隔膜,故而更能理性从容。
      学委似乎在说办公室老师当时的兴奋,江添对别人的事一向不甚关心。逢着周考,老师所能谈起的无非是成绩,至于兴奋,想来是发现了新的好苗子。江添虽然不在现场,但结合昨天的经历也已经把老师们话题的中心猜了个大差不差。吵闹的课间并没有让他得到实质上的休息,但跟昨晚的校车比,却更能让他安心。
      很快地,那个让老高他们猜测了半天的答案就自己上门了。
      晚自习铃声响后没多久,班主任何进夹着一叠卷子进了教室,理所当然地往讲台上一摊,然后熟门熟路地去拉身后的黑板,说:“周考卷子批出来了,今晚这节课我们把卷子讲一下。”
      江添倒是无所谓,周考的卷子出得中规中矩,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听讲的部分,只是把白天发的作业摊在桌上写。但前面的小少爷盛望则不然,他本来是有些昂扬气的,听到评讲试卷后瞬间涣散了。
      何进站在讲台上看得清楚,把下面每一个人的状态尽收眼底,却不作个别点评。
      “都挺想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的,是吧?我先说说整体感受吧,我觉得你们放了个暑假可能把自己放傻了。”
      “普遍发挥不如上学期最后的几场考试,做题速度比以往慢,卷子批下来一看就知道。不是题目不会,而是来不及好好答。”
      “哎,有几位同学最后那个字抖得啊,可怜巴巴的,我都不忍心划叉——”
      “所以我直接扣了分,顺便减了2分卷面成绩。”
      班里有人没憋住,嘤了一声。何进开玩笑道:“嘤什么啊,撒娇啊?撒娇有用吗?”
      后面就是全班人拖着调子起哄和何进哭笑不得的嗔怪,江添似乎听到了前座盛望的嗤笑声,他也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起哄,但作为高中紧张课业夹缝里的放松娱乐,他也能理解。握着的笔下意识地转了一圈,江添又低下头去写白天布置的作业。
      何进依旧在讲台上分析考情:“这次的平均分比上一次考试低,个别同学在拉低分数这件事上真的出了大力气。”
      昨天的表演不是终场电影,单纯的恶意在熟悉的情境下再次上演。班上大多数人是默契的,这种时候不会去看谁,即使平时关系好到可以互揭老底,此时也得留点面子。但也有按捺不住的,伸着脖子乱瞄。
      江添虽然在低着头写作业,余光却感受到五六个人正瞟向前桌。虽然无害的玩笑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后果,但无端的恶意并不能被一句“情有可原”轻飘飘地揭过。这其中还不乏一些望向他后默默收回的,江添本想抬头劝退,又忽然觉得自己最近管的闲事格外多。
      好在讲台上的何进扶了一下眼镜及时解了围:“乱瞄什么呢?拿到卷子了么就往新同学那边瞄!我正想说这件事呢。盛望,周六刚进咱们班,考试的内容一概没学过。但是按照以往比例换算下来,他理化两门都进了B等级,语数外三门总分过了300。放在高考里面,他本科已经够了。做到这些他总共只花了一天。”
      她竖着一根手指,目光落在盛望身上,冲他笑了笑。江添在后面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出这目光中有和往向自己时一样的期待和赞许。
      那些上一秒还在乱瞄的人此时只觉得受到了一记猛击,教室里静寂了三秒钟,然后全疯了。四十多颗脑袋同时转过来,八十多只眼睛看着盛望。虽然打脸的过程过于无聊,但此时置身事外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江添停下笔微微抬头,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虽然在众人的目光中连一片影子都不能留下,但同样作为好学生也深谙举重若轻的表现方式。江添感觉他刚上课时涣散的昂扬气又有些聚拢了。他熟练地转着笔,突然毫无征兆地用手指挑停了。紧接着,那支笔就在空中抡了两圈,毫无征兆地给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歪扭的线。
      江添不知道他战术性掉笔躲避众人目光的打算和出现偏差后的心路历程,目光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条线和滚落在自己桌面上的那支笔之间徘徊。笔没有划破皮肤,只是留下微不可查的刺痛。这独属于少年的狡黠与浮躁,连同一些陌生的情绪,一并像那支不可预知偏离轨道的笔,在他已经完成的答卷上留下歪扭的痕迹。
      江添不太能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但他也知道这绝非几个苍白的形容词所能概括。正巧闯了祸的盛望讪讪回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盛望愣在江添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如果此时江添面前有镜子,他定能意识到自己温度过低的表情,加之头顶的冷白灯映照在他的镜片上,给眼珠笼了一层沁凉的光,就差把“我不高兴”几个字写脸上了。
      江添愣在这个他所熟悉的陌生人,几次交锋却都没有看见对手的样貌,江添暗自苦笑了一下。他们初见于困倦的午后,交恶于无聊的自习,共情于尴尬的晚餐,缓和于漫长的考试,窥破于秘密的谈话……透过薄得几乎没有度数的镜片,江添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闯入者。他和其他十七岁的少年一样把柔软的头发留出可以被容忍的长度,他长得很白却不显病气,他故意把新校服在细节上穿得不羁……最特别的是他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嘴角,热烈明媚。
      江添出神地多望了一会儿,把盛望的笔盖上笔帽。却又想起自己昨天有意把他推开后的寂寥,在盛望说完“谢谢”准备道歉接过笔时,突然转了心思,把盖好的笔重重搁在了自己面前,一点要还的架势都没有。
      “你干嘛?”小少爷盛望闯祸后装乖未果,疑惑道。
      江添已经找好了借口:“免得你再手欠。”他目不斜视地看向了黑板,全程表现得波澜不惊,只有眼角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
      何进站在讲台上,对两人刚才的对话并不知情,“怎么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盛望做不出向老师告状这么傻逼的事情,只得转过头来冲何进笑了一下说:“没事老师。徐主任让我多跟江添请教请教,我就请教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及格。”
      班上同学顿时哄笑起来,也不用那种或敌意或惊讶的目光直直盯着他了。就连做考情分析时不豫的何进也跟着笑出声:“确实,要按照卷面分数算,数理化三门离及格线还差一点。但也不远了,稍稍巩固一下就行。一晚上就到这个水平,说明你学习能力非常、非常强。”
      饶是江添这种对旁人为人处事并不关心的人,听了盛望一番自黑之余化解尴尬的玩笑话,也忍不住在心里认可这小少爷过人的情商和心理素质。
      “不过数理化这些学科其实都是这样,基础分好拿,但到了一定层面要想再往上提,每一分都很难。”何进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卷子按组分好,递给每组第一位让他们找到自己的再往后传。
      盛望一直孔雀开屏的尾巴在看到江添的满分答卷后自动闭上了。他拎着卷子转头冲江添说:“卷子要么?你把笔给我,我把卷子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添看到那个和自己预估得八九不离十的结果,他本人比盛望淡定多了。比起那张卷子,他此时更感兴趣的是盛望本人。
      “没钱。”江添有意作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摘下眼镜,从桌肚里掏出一张新卷子,顺手拿着扣下的笔做作业去了,徒留盛望拎着他的卷子尴尬,却在心里暗自取笑这小少爷过家家的以物易物宣言。
      附中A班的作业压力和学习成绩一样具有压倒性优势,评讲卷子对老师来说比较烦,但对学生来说没那么难熬。A班的学生出了名的不老实,几乎每个人桌面上都摊着两份卷子,一份是考完了刚发下来的,另一份是作业。何进在上面讲题,下面的学生来回倒腾两支笔。他们听到自己错的地方会拿起红笔订正记笔记,其余时间都在闷头写作业。都是老油条了,两件事切换得相当娴熟。
      盛望刚开始还在犹豫,在扫视了一圈后终于横下心来,嘀咕了一句“假如生活强迫了我”,然后也把手伸进桌肚掏出了作业。
      江添在后面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无论作业还是考试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但生活确实是在强迫他。今天是他和母亲江鸥正式搬入白马巷盛家老宅的日子,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江添心里还是十分抵触。按照盛明阳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他定是要让司机小陈把两人一起接回家的。
      晚自习8点下课,老高他们就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高呼一声“爽”,然后拎着书包各自往外流窜。
      江添合上从盛望那里扣下的笔,连同一些竞赛资料一起放进书包。小少爷盛望似乎在接家里的电话,无暇顾及他。
      江添趁着混乱的人流无声地离开了,他想去梧桐外暂时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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