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有意》晏枔

2、初雪

　　中午吃饭找了个空桌子刚坐下就瞧见沈意程端着餐盘坐在了对面。

　　“总监，不介意我坐这吧？”

　　唐温年眉头微皱，第一次吃饭时周围的桌子都是满人的情况。

　　“介意。”

　　埋头吃着饭感觉现在的情况像是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

　　沈意程丝毫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边吃边说：“我是有工作上的问题要和总监探讨一下。”

　　“早会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

　　“当时没想到。”说着说着他就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唐温年盘子里，“别光吃素呀，总监你太瘦了。”

　　唐温年被他这动作惊得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果不其然周围投来的目光里满是探究。

　　“我吃饱了，问题记到明天早会。”不等他回答唐温年端着盘子火速离开了食堂。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沈意程拎着打包盒就敲门进来了。

　　将打包盒放到桌上接着浅浅向唐温年鞠了个躬，“对不起总监，刚刚是我唐突了，觉得你肯定没吃饱就打包了一份。”

　　唐温年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沈意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你开心点。”

　　“我怎么就不开心了？”看着他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唐温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沈意程只静静地盯着她，收了笑意的眼眸此刻看人有些不近人情，“你哪里都不开心，唐温年，你不该自欺欺人。”

　　唐温年被他气笑了，“我自欺欺人？！沈意程你是我什么人就这样随便的评判我？”

　　许是她的怒意太过明显，沈意程神情微微显出些许的愕然，几秒后他转身走到门口停下并未回头，声音沉而冷地说道：“过度饮酒只会伤身，也帮不了你什么。”

　　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这算什么？他又懂什么？凭什么比她还生气啊！

　　不知道是在和他赌气还是和自己赌气，下班后唐温年直接拒绝了邀约回家吃饭。

　　洗完澡准备在书房看会书却接到了一通电话。

　　说是工厂负责的一批货出现了问题，可这货三天后就要发出，正是她们近期负责的方案，大批量返工修改时最好还是有负责人在旁边指导才行。

　　打开电脑查看主负责人，沈意程。

　　手机发了条消息通知，换完衣服收拾好行李便开车去他家。

　　本以为沈意程住的地方应该是某个小区却没想到是独栋的大别墅。

　　之前也听说过他是海外留学回来的，但这么殷实的家境还是让唐温年有些意外。

　　按响门铃几分钟后沈意程就拎着一个小行李箱走了出来。

　　初冬的夜晚气温降得很低，他穿了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羽绒服，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看不清神情。

　　见到唐温年后只说了句，“麻烦了。”

　　唐温年把后备箱打开让他把行李放进去。

　　中午刚闹过矛盾沈意程一上车坐在副驾驶就开始闭眼休息。

　　唐温年觉得挺好，省的尴尬。

　　工厂在邻市，开高速莫约两小时。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唐温年也没开车载音乐，车子里只有暖气风吹出的细微声音。

　　直到抵达工厂俩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进工厂后沈意程去车间看产品唐温年留在办公室和工厂负责人了解情况。

　　一聊就聊到了凌晨1点，负责人说现在时间太晚宾馆也是订不到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隔壁的休息室沙发上暂时休息下。

　　唐温年实在太困了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同意了她的建议。

　　负责人是个女生，她把平时在办公室休息时的毯子借给了唐温年，唐温年将就着盖了，一头倒进沙发里睡了过去。

　　半夜好像下起了雨，雨声不小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唐温年朝外翻了个身，忘记自己还睡在沙发上直接滚了下去！

　　意外的是身下很软也没有预想的疼。只不过掉下去的一瞬间有一声轻微的闷哼响起。

　　借着透过窗帘的光她抬起头朝侧边看去，对上了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

　　看清楚是谁后两手撑着地立马要起身却被他用手护住后脑勺又按了回去。

　　“小心，上面是茶几。”

　　沈意程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漆黑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温热的吐息呼在耳侧让她的心跳在不觉间乱了节奏。

　　“……我，我知道了。”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又躺回沙发上。“你怎么在这睡。”

　　黑暗中沈意程似是侧过身面向着她，明知道沈意程在下面看不到她但她还是没敢动。

　　“车间工人在连夜返工，你一个人睡这我不放心，还有就是刚才那种情况。”

　　“谢谢。”唐温年平躺看着天花板轻轻回了句。

　　好久好久沈意程都没说话，唐温年都以为他睡着了突然又听他说：“中午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唐温年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回道：“没有，我也有点意气用事。”

　　“唐温年。”

　　“嗯？”

　　“晚安。”

　　柔软的嗓音真诚而缱绻，像是雨落湖面激起的一圈圈涟漪，漾开的波纹里都是水的温柔。

　　唐温年缓缓侧过身也对着他的方向，面前是映着窗外树影的纱帘，枝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沈意程的呼吸舒缓而绵长，让她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
　　第二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潮湿阴冷的空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烦闷。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唐温年和沈意程开车去找宾馆，找了好几家都是满人，问老板才知道最近是这边的旅游旺季，大家都是来看初雪的。

　　最后找到了一家结果只有一个小单人间了，还是上午临时退的房。

　　他俩至少要在这待三天不能没地方住，商讨后还是决定订下这间房，沈意程说他到时候睡沙发。
　　订完房间回到工厂，一直忙到了十点才下班。

　　老板拿了条新的被子放在沙发，但没想到沙发的长度只能容下沈意程的半个身子。

　　唐温年看着沙发摇了摇头，“这长度我也睡不下，再要床被子打地铺吧。”

　　沈意程点点头说行。

　　洗漱完都躺在各自床上唐温年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这之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不太熟的男生睡同一间房。

　　就算是住在方霁舒家没结婚前他们也是分房睡。

　　“睡了吗？”

　　隔着沙发沈意程问唐温年。

　　“还没。”

　　“这批货三天能返工完吗？会不会影响发货？”

　　感觉声音突然近了些，像是沈意程翻身朝向她这边。

　　“放心，不会，这家是老合作方了，每次做产品前都会做好突发问题的解决办法。”

　　沈意程长舒了口气，“那就好，当初抽样的时候我应该再谨慎些的。”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唐温年就想鼓励他几句。

　　“不是你的问题，是工厂出了纰漏，抽样结果我也看了。你第一次跟项目能顺利到商品产出已经做得很好了。”

　　忽的听到一声轻笑，唐温年甚至能想到他微弯的眉眼里带的小骄傲。

　　“总监你是在表扬我吗？”

　　含笑的语气里尾音上挑，像一只极其想被肯定的大狗勾。

　　不觉间唐温年也唇角微弯，“嗯，在表扬你。”

　　***
　　忙碌的时间过的很快，今天是他们在这边住的最后一晚。

　　工厂返工进度也很顺利，晚上没有加班唐温年打算请沈意程吃饭。

　　沈意程正看着菜单突然抬眼问她：“要点瓶红酒吗？”

　　唐温年对上他的视线提醒道：“我可记得清楚你说不喝酒的时候请你。”

　　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行，那下次聚会的时候再喝。到时候陪总监不醉不归。”

　　唐温年听了不由轻笑一声，“喝啤酒不醉不归吗？”

　　“啤酒不行吗？”

　　“不行，跟我喝酒必须得是白的。”

　　“白的就白的，到时候总监可得记得给我叫车回家，不然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喝醉在外多少有些危险。”

　　唐温年没忍住笑出了声，沈意程看着她也缓缓笑了，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细碎的灯光映在其中恍若摘了几颗星星那般莹亮。

　　星河流转间的灼灼景色大抵也就是这般吧。

　　走出餐厅时外面下起了小雨，两人也准备回宾馆休息。

　　去往停车的地方唐温年瞧见前面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子撞了下拎包的老奶奶。

　　沈意程突然把伞往她手里一放直接冲了过去。

　　那男的见情况不对掉头就跑，唐温年才反应过来是小偷。

　　嘱咐老人站在这边不要走，继而撑着伞也追了上去。

　　沈意程没有让他跑很远，转角处过一条街就将小偷逮住了，唐温年立马打了报警电话。
　　“没受伤吧？”

　　沈意程把小偷反手压在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没事。”

　　警察来的很快，将钱包还给老奶奶，事情处理完唐温年才和他开车回到宾馆。

　　“你先洗澡换身衣服，我出去一下。”

　　唐温年嘱咐完，下楼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两盒感冒药，又借老板的厨房煮了两碗姜汤。

　　等她再回到房间时沈意程已经洗完澡在卫生间吹头发。

　　屋内开着空调，满室都是浅浅的柑橘香气，唐温年细细辨认过了，是沈意程衣服上常有的味道。

　　像是雨后的阳光晒过还带着水珠的橙花，那蒸发的水汽中都散发着清淡的香。

　　将感冒药和姜汤放在茶几上，坐到沙发后唐温年先把自己的那份端起来喝了。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沈意程走了过来。

　　男生头发吹到半干，头顶蓬松发尾微湿，额前的碎发全部散落下来看上去多了几分乖巧。

　　他走近了些，室内不太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照出被热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和耳尖。

　　他本就生的白，此刻浮上来的红晕恰似傍晚时分弥漫在天际的云霞，点染在白皙的皮肤上。

　　漂亮到极致。

　　“介意我坐在旁边吗？”

　　沈意程挠了挠头，松软的发丝在骨节分明的指尖滑动看起来手感很好。

　　“不介意，给你买了预防感冒的冲剂，还有姜汤，你都喝一点吧。”

　　唐温年抱着杯子不再看他，目光移向窗外的景色。

　　旁边的沙发垫被压得往下微微凹陷，浅浅的柑橘香比进门时闻到的更浓郁些，浸染在她周身的空气里。

　　窗外停了雨，路灯下的街道分外冷清。

　　沈意程坐在她旁边一口口地喝着姜汤。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说话，只享受着片刻的安静。

　　路灯下突然出现了小小的漂浮物，仔细一看竟是下起了雪。

　　“是初雪，唐温年，我们赶上了初雪。”

　　唐温年转头看他，沈意程一双俊眼笑地弯起来，忽闪忽闪的，好似春日里被阳光折射出粼粼波光的湖面。

　　下一秒她撇开眼去，重新看向窗外，轻声回应他，“嗯，是初雪。”

　　沈意程没有调转目光而是继续说道：“和你在一起时总能赶上好运气。”

　　窗外雪落无声，融进无边的黑暗里。

　　可唐温年竟觉得有束光自心底迸涌，照在那些即将腐烂的秘密上，告诉她可以不用再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