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Yansty

6、蓝莓硬糖

　　明明已经入秋，气温就像忘了自己应该谦卑下降一样，一直傲然处于一个令人崩溃的临界值。在这个天气军训，称得上惨无人道。
　　可是这军训还真就开始了。
　　上午才领来的迷彩服被汗浸湿，黏在后背上，军装长裤热得不透气，作战靴的鞋带一直系到小腿肚，虽说有一顶帽子遮遮太阳，也基本无济于事。
　　用宣忱的话来说，这叫残忍。
　　一套向左向右向后转再加上齐步走和正步训练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学生集体休息，教官们聚在主席台下开短会，班里几人结对去小卖部买水。
　　整个班没动弹的好像只有宣忱和周栖。宣忱是因为身在高二的男朋友下课来给他亲手送水，水送到了还一阵挤眉弄眼眉目传情。而周栖的处境就有点不妙了。
　　早晨中午加在一块吃的饭还不到十口，烈日炎炎，她低血糖犯了。
　　刚才刚想拼尽全力喊出来“报告”，教官却先她一步下令解散。同学们鸟雀一般哄散，奔赴诗和远方，只有苦逼的周栖同学原地坐下平复自己的晕头转向。
　　“喂你躺下干嘛啊？晒太阳？”宣忱察觉到不对劲，停下摸他男朋友大腿的手看过来。

　　医务室最里面。
　　校医盯着周栖吃完药，又给她冲了一杯麦片糊，没好气地说道：“知道军训为什么中午不多吃点？现在的小姑娘这么瘦了还减肥？”
　　周栖刚吃了药嘴里苦，眉头拧着不想说话。
　　又不是她不想吃东西，谁让食堂把饭做的那么难吃，可惜了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哈密瓜炒虾仁，西红柿炒紫甘蓝，亏他们想得出来。
　　见她好得差不多，校医又嘱咐了几句，给她拿了两天的药就放她走了。
　　她提着药往回走，刚站到太阳底下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远处操场上口号声嘹亮，一队队军绿色的方块整整齐齐，正在依次走过主席台，练习踢正步。
　　把帽檐抬了抬，周栖眼睛微眯看了下头顶快要融化一切的太阳，转头换了条阴凉道，往反方向走。

　　正是下午和傍晚界限模糊不清的时候，高二高三还在上最后一节晚课，非教学区空空荡荡，安静得几乎能听得到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音。
　　侧门看得很严。周栖懒得和保安大爷周旋，找了个监控死角就从墙上翻了出去。
　　这种高难度动作可以称得上跑酷的一种。耍帅，周栖是认真的。
　　还没到饭点，隔壁的小学倒是已经放学了。十字路口那边的萧山南路堵得水泄不通，街头巷尾也充斥着小孩叫嚷的声音。对面包子铺的面食还没出锅，隐晦地传出盛情难却的香味。
　　周栖茫然了一瞬。
　　星星点点的温馨美好随着渐起的晚风铺陈开，吹遍了算不上熙熙攘攘的街道。长野风不尽，令人难自拔的，除了悸动的笑颜，应该就是这山河远阔的人间烟火。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走进了一家小超市。店老板的孩子刚放学，坐在收银台旁边喝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蓝莓汁。
　　蓝莓的气味顺着风扇飘动，很快填满了逼仄的小门头房。周栖心里像种下了蒲公英一样发痒，情不自禁从货架上挑出一盒蓝莓硬糖。这是她最喜欢的牌子，从上小学前就开始生产了，包装盒倒是没变过。满打满算，这盒蓝莓硬糖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存在十来年了。
　　圆滚滚的一颗糖，积雪一般的糖粉下是晶莹剔透的蓝色，糖里有薄荷的成分，含在嘴里好像冬日海平面上薄荷的黎明。
　　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周栖异常窘迫，好不容易逃出学校一次，可以尽情干点有趣的事，却忘记了最重要的钱包。这个年头，出门没钱没手机，寸步难行。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老板商量赊账，身后却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夏日的半晚莫名有些清冽，由于离得很近，周栖甚至能听到后面人胸腔里闷闷的笑意。
　　“多少钱，我替她付。”
　　邵酩不知何时跟着走进了这家小店。他个子很高，周栖不得不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少年已经扫码付过账，此时笑眼弯弯，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在逐渐下沉的夕阳里，和天边的落霞交相辉映。
　　风扇的声音很聒噪，店里的冰柜用了好多年，制冷的时候难免发出嗡嗡鸣声。
　　可是没有用。周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慌乱，失去了它引以为傲的节奏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